狐妖白馨兒


狐妖白馨兒









狐妖白馨兒













我叫白馨兒,隨姐姐們住在涼城外的青山上。我長到十六歲時,隔段時日,就隨姐姐們去涼城轉一遭,得些好物,再回來這青山,逍遙一陣子。

是的,我和姐姐們是偷兒,除了身外之物,我們還偷--心。

當然,並不是真的偷盜。所謂好物,都是有人心甘情願奉上的。

姐姐們城裡的落腳點在怡紅院,一個迎來送往的地方,妓院。

大姐端莊秀雅,琴棋書畫,樣樣精絕,喜歡她的人多是附庸風雅的公子。她們談古論今,賞詞看畫,風流無邊。

二姐柔媚入骨,一舉一動透著魅惑,喜歡她的人多是正派君子。二姐說,甭管這人多正派,風骨多硬,只要上了她的床,就沒有想下來的。

大姐捶著二姐的肩膀佯怒道:“去,別跟馨兒說這些渾話,她還小!”,二姐笑著倒在床上,我被大姐牽著手坐在桌邊:“小妹,姐姐們帶你來是為了解悶兒,你不必費心這些事!”

“大姐,你就寵著她吧,她的容貌賽過你我,現在不讓她知道人心是怎樣的貪、痴、狠、毒,日後她會吃虧的!”二姐輕撫著白皙的胸口,嬌滴滴的聲音能讓人酥了半邊身子。

“有咱們在,她不會吃虧的!”大姐答得利落而堅定。那時的我,倚在大姐懷裡,只看得見月光如水,世事安寧。

2、

大姐和二姐的行為,終究還是漏了陷。

她們偷盜的法子其實很簡單。先用她們的才華去吸引那些肯一擲千金的公子爺,然後再編一個淒涼的身世,得公子爺憐惜,肯一而在再而三地為她們投擲千金,最後情難自禁地為她們贖身。

怡紅院的鴇母會就地起價抬高她們的贖身價格,公子爺取了銀子交上,還不能把人領走,要等到第二天為贖身的女兒舉辦出嫁禮,才算正式贖身。

這一來二去,大把銀子灑下不說,公子娶新人的名聲就都傳了出去,來這裡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出嫁禮成,想反悔都不能了。

領了人回去的公子爺們,家裡都有糟糠之妻。姐姐們又會故意惹怒夫人,等夫人怒急將她們趕出家門。

這種方法雖有不妥之處,但屢試不爽。曾經山盟海誓的如意郎君,在面對家裡夫人和小妾的對決時,幾乎都未有反抗。也因此,姐姐們總會順利脫身,回得青山逍遙一陣子。

然而,仍有萬一。

青山逍遙一陣子後,二姐又去了怡紅院,結果被上次贖身的相公捉了正著。他似乎察覺出了不對勁,觀察了二姐一段時間,恍覺自己被騙,隨即告了官。

二姐不以為意,彷彿牢房裡的生活她過得還挺有趣。

可是新來的典史卻是個認真的人,他調取了二姐在怡紅院的所有資料,走訪了很多認識二姐的公子哥,認定二姐是故意為之,誆騙別人錢財。

二姐這次攤上了麻煩。

大姐去了南山黑木伯伯家,還要待上幾天才能回。我雖掛念二姐,但並不擔心她的性命,只是好奇這個認真的典史,到底是何種人物。

當衙役押著我走上大堂時,典史周鼎正抬起頭看向門口。

怡紅院裡,衙役問話於告官的相公時,我故意露面,羞怯地問鴇母可見到我的姐姐。衙役頓覺我是同犯,隨即押解我上了公堂。

公堂之上,周鼎眉目晴朗。他目光灼灼,眼睛裡滿是一個嫋嫋婷婷的姑娘,削肩細腰,眉目如畫。

我在他的眼睛裡看見了那些公子哥看姐姐們時,所流露出的慾望,他喜歡我,他想佔有我!

我不卑不亢地跪在堂下,把姐姐們曾編撰過的身世娓娓道來,最後請求大人看在我們姐妹顛沛流離、身不由己的悲慘身世份兒上,網開一面,放過我的姐姐。

淚珠兒緩緩湧出眼眶,一滴一滴的掉落腮邊。二姐曾說過,這樣的哭法最惹人愛憐,睜著大大的眼睛,無辜又哀切地看著他,任他再百鍊鋼,也得化成繞指柔。

二姐說得很對,我看見周鼎的眉目變得柔和,他的喉結在一滾一滾地上下滑動。大姐說過,這種時候,往往是他內心激動、極力壓制情緒的時候。

我們對視良久,周鼎終於開口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家名叫馨兒!”清亮如泉水叮咚的嗓音,曾為姐姐們所羨慕。二姐曾說,馨兒這把好嗓子,任何男人聽了,都會心癢難耐。果然,我看見周鼎抿了一下乾燥的唇,極力掩飾地嚥了一下口水。

“你們姐妹的事情,我知道了,也讓衙役們調查清楚了,你的姐姐有欺騙之嫌,所做行徑等同盜竊,若是肯返還銀兩,本官會盡力為你們開脫罪責的!”他輕咳一聲,察覺嗓子過於乾燥,把案桌上的涼茶又一飲而盡。

“至於你,好好兒的姑娘家,就不要再回那藏汙納垢之所了吧!”他眼裡的惋惜是真誠的,這是個正人君子。

“奴家命苦,自小跟姐姐相依為命,不知官爺可否收留一二,且等姐姐出來,再做打算?”我怯怯地表達著想留下來的意思,那一股柔弱又無奈的女兒氣,讓他情不自禁地走下了高臺。

二姐說得真不錯,正人君子最為憐嬌惜弱。

然而,他在離我五步之遙就停了下來,眼神複雜地看著我,我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欲罷不能和糾結難耐。

良久,他拿定主意,轉身往後堂走:“姑娘,請隨我來!”

4、

已是三更天。我躺在床上,看著周鼎伏案夜讀已兩個時辰。他每寫完一張籤紙,就扔進香爐裡燒掉。寫得迅疾,燒得利落。

“公子,夜已深,上床安歇吧!”我輕聲提醒他。府裡沒有女眷,我藉口害怕獨睡,讓他答應跟我共處一屋。

“你先睡吧!我守著你!”他沒有回頭,手裡的筆遊動得更快了!

燭火明滅間,他寫了一夜,又燒了一夜!

隔日二姐自行出了牢獄,帶我回了青山。。

回到青山的我,整日鬱鬱寡歡。二姐問我:“你是否喜歡上了周鼎?”

“二姐,何為喜歡?”我茫然地問。

“馨兒,我們是狐,人妖殊途。再說,那人的心是石頭做的,你不要喜歡他!”

那些寫著馨兒的紙燒成了粉末,夜夜出現在我的夢裡,一同出現的還有周鼎奮筆疾書的背影。

二姐,已經晚了,我把心丟在了那個夜裡。

5、

我趁姐姐們去黑木伯伯家的時候,自己下了青山,去了涼城。

離上次進涼城,已經過去了半載,不知道他還在不在。

我徑直去了那晚我歇息的房間,想見他的心很焦灼,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我。屋子裡還是如常,那張床上的錦被還是我曾蓋過的,我躺下來,蓋上它,睡意襲來。

已經很久沒有睡得如此香甜,我醒來時,屋子裡已經燭火搖曳。周鼎正像被施了法術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看著我,眼睛裡含著笑,仿似找到了他的珍寶。

“公子回來了。”我也笑了。我終於體會到二姐說的喜歡,是怎樣的感受。我想我的眼睛裡也正閃著找到珍寶時的光芒。

他又盯著我,良久後,張臂抱我入懷,那麼緊,那麼近。

我在典史府住了下來,每日裡他去府衙辦差,我就在屋子裡練習他寫的字,本子裡有很多的“馨兒”,我竟不知,我的名字,竟會那麼美。

5、

“馨兒,你好美。”我已解了衣衫,躺在他懷裡,他親吻著我的嘴唇、臉頰,一路往下。

“這是什麼?”他摸著我頸間被紅繩繫著玉石,玉石泛著瑩瑩的光,有點發燙。“奴家與姐姐們,每人一塊,父母所給。”我有點害羞,玉石泛光發燙,映照著我動了凡心,可是,這片情,既是給了他,我不後悔。修行於我,不及與他的兩情相悅。

這一夜,我體味到了姐姐們說的魚水之歡,並不激盪,卻是那麼暖。我仿若還是小狐狸,正恣意地奔跑在山林裡,陽光照在我身上,風吹起我的九條白色尾巴,愜意無比。

又月餘,周鼎晨起對我說,晚上要宴請一位客人,是他的恩師,也是忘年摯友。我是開心的,自我來這府裡,除了周鼎,未見過旁人,我想我是要和他白頭偕老的,總歸要見過他的親人。

傍晚前後,周鼎遣人送了酒菜來,我略微又張羅了兩樣小菜,靜候他們歸來。

周鼎與老者進得堂來時,我剛剛將熱好的飯菜擺上桌子。“馨兒,來,見過恩師。”周鼎牽過我的手,“老師,這是內子馨兒。”

我躬身施禮,老者將我上下打量,他撫著銀白鬍須,略點點頭。大姐曾說,世人多狡,塵心難測,這老者並非尋常商賈。

周鼎與我說,他的恩師原是私塾先生,後遊歷大川,改從商。

入席後,酒過三巡,老者言:“我遊歷南北,見過無數好物件,周鼎卻說,有一物件我沒見過,我被他激起了好奇之心,不知小娘子可否讓老兒開開眼。”

我抬眼看著周鼎,他面色窘迫,眼睛裡全是小心翼翼和懇求,還夾雜一絲熱切。

我嘆了口氣:“不知老師所言是何物?”

“你身上的玉石。”老者坐直身子。

“玉石乃家傳,除了夫君,外人不能得見,望老師海涵。”我站起身,微微施禮。

“馨兒!”周鼎卻喚住了我,他從來都是溫和的,這樣的疾言令色還是頭回。

我默默地注視他,我雖不曾告訴他,這玉石的重要,可剛剛我已經表明我不願意,他是還要逼我麼?

“公子?”我盼望他能拒絕老者。

“馨兒,只看一眼,我已把話說出去,恩師也光臨一場,並不礙事吧。”他站起身來,看似安撫,實則緊逼。

“真是如此嗎?”我輕聲問他,他略遲疑,又輕輕點頭。

“稍等片刻。”既如此,也罷

我自內屋轉回,把手裡的玉石遞給周鼎,周鼎接過,又遞到老者眼前。

老者眯著眼睛仔細觀察後,遂衝周鼎點頭。我眼見著周鼎的臉色頹敗,身體委頓在椅子上。

老者飛快地把玉石收進懷裡,他站起身,大喝一聲:“妖孽,玉石已收,還不快快就死,本君再此,絕不會讓你再禍害人間。”

“公子”我欲前行至他跟前,無奈老者施了法術,沒了玉石,就沒了靈魄護體,我的法術只剩二三。

他看著我的眼神,再不似當日柔情,裡面是恐懼,是厭惡,還有憎恨。

“公子,我不曾害你。”我急急地說。

“可你是妖,卻是真的。你怎能是妖?”他對我喊道。

“是人是妖,有何區別,我也可以與你共白頭。”我不想哭的,可眼淚還是一滴滴落下來,曾幾何時,他曾因我的眼淚憐我,而此時,他卻調轉了頭去。

“人妖殊途。”他說。

我想起二姐說過同樣的話,她還說不讓我喜歡他,說他的心是石頭做的。

終究,他還是不信我。

“休再多言,拿命來!”老者法術高強,我根本抵擋不過。

“公子!”我期待他能回頭看我一眼。可他並沒有,他躲在老者身後,我看不到他的眼。

原來這種痛,是這樣的,老者的法術打在身上,割肉剜骨,都不如心裡的痛來得厲害。

我被打落原型,雪白的皮毛被血染紅,奄奄一息之際,我終於看到他回頭,只是眼神那麼驚訝,那麼冷。

7、

我醒來的時候,青山正是春日,漫山桃花開放,美麗無比。

“馨兒,你要去哪裡?”大姐喊住我,“大姐,我要去黑木伯伯家找黑山哥哥玩兒。”我雀躍地說。

“天黑之前要回家!”大姐對著我的背影喊,我擺了擺手表示知道了。

畫外音

“大姐,我恨死那個周鼎了。”白素素咬牙切齒地說。

“馨兒忘記一切,也並不是壞事,只是她的玉石,我們要儘快找回來才好。”白家大姐嘆了口氣。

“待馨兒完全康復,你我再去涼城走一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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