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司令落網記

胡肇漢原籍湖南嶽陽,小時不讀書,大了不務正業,日夜鑽在賭場裡。父母勸導訓斥,他非但聽不進,反倒心生厭惡,竟然不告而別,輾轉流落來到魚米之鄉的蘇州地區,成了兵痞子,混跡於國民黨正規軍、保安隊、警察所,靠著無師自通的投機鑽營術,當過小兵、班長、警官,憑藉權與槍,發了不少的財。因嚮往大上海的燈紅酒綠,以錢開路,當上了青浦水巡隊長,時不時現身十里洋場,白相大世界、賭注跑馬場。

全面抗戰爆發,中日軍隊在上海開打,胡肇漢帶著水巡隊投靠湖州的國民黨程萬軍師,弄了個連長噹噹,奉命到蘇州上海之間收羅潰兵遊勇。上海淪陷,國民黨軍潮水般西撤,這時,他已有了二百來條槍。

正應了“有槍便是草頭王”,胡肇漢趁著局勢混亂另立門戶,打起了“民眾自衛隊”的旗號,自封司令,出沒於陽澄湖。這時,國民黨的忠義救國軍,在太湖流域及上海周邊遊擊日軍,胡肇漢自忖勢單力薄,投入忠義救國軍麾下,駐防原地,設司令部於太平鎮,娶了妻子王氏。

1939年初夏,葉飛率新四軍一部東進,以無錫為基地,分兵向蘇州、常熟出擊,進入上海西郊。從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大計出發,葉飛招集胡肇漢聯合抗戰,胡肇漢見新四軍力量強大,接受改編為江南抗日義勇軍獨立支隊。

不多久,江南抗日義勇軍主力西撤,北渡長江,汪記政權粉墨登場,蘇、滬成了日偽統治區的腹地。胡肇漢見風使舵,暗中投靠日偽,為敵作倀,幹起了漢奸勾當,頻頻襲擊我抗日武裝,死在他手下的新四軍傷病員、共產黨人、革命群眾多達數百人,而且手段殘忍,槍殺、刀砍、活埋、火燒、沉湖,無所不用,令人髮指,老百姓罵他“殺人魔王”“胡閻羅”。孩子哭鬧,家長說道“胡肇漢來了”,立馬屏息無聲。

抗戰勝利後,國民黨當局利用漢奸與共產黨搶奪淪陷區,胡肇漢搖身一變,成了接收大員,當上了青浦縣警察局長。內戰開打,他被委為陽澄湖區區長,兼蘇州、崑山“清剿”指揮所司令,不餘遺力清剿中共的游擊隊、地下黨,叫嚷“寧可錯殺一千,決不放走一個” ,欠下了累累血債。

解放戰爭節節勝利,1949年4月21日凌晨,解放軍百萬雄師橫渡長江,越一日南京解放。胡肇漢見勢不妙,三十六計走為上。臨走前,在鎮政府官署召開應變會議,與會的都是鐵桿親信,如孔方雄、周榮、周果、唐斌、羅景等,佈置道:“國軍作有計劃的撤退,反攻的日子不會很長,我胡肇漢是一定會回來的。你們暫且潛伏下來,伺機行動,攪得共黨風聲鶴唳、雞犬不寧,等待裡應外合與國軍會師,到時候論功行賞,與弟兄們同飲慶功酒。”

此後,每到半夜,胡肇漢與親信如老鼠出洞,將一批批槍支彈藥,或投入深井,或沉入陽澄湖,或埋藏在荒野墳包,以備東山再起時派用場。

一個細雨霏霏的夜晚,胡肇漢偷偷離開了太平鎮宅第,如喪家之犬至陽澄湖邊,上了一隻小船,經青浦朱家角至上海,搭輪船南下廣州。

他本準備在廣州住一陣,看戰局發展決定去向,然而時局令他大失所望,解放軍迅猛向南,勢如秋風掃落葉,廣州明顯保不住了。這時,傳來了蔣介石意圖以臺灣為反攻基地的消息,胡肇漢於是找國民黨某師的一個湖南同鄉參謀,隨軍逃往臺灣。雖說是同鄉,也得花錢打點,忍痛割愛了一大一小“黃魚”各一條。

捲土重來

到臺灣後,得先謀個落腳處解決吃與住。胡肇漢摸到來臺人員登記收留處,遞上預製的名片,自稱隨政府撤退來臺,原任區長、警察局長,請求安置。當下被告知,只能記個名字,過幾個月再來問問。

其時,從大陸逃往臺灣的黨政軍長官不下數萬,像胡肇漢這樣的芝麻綠豆官多如牛毛,哪裡輪得著安頓?

胡肇漢得悉內情後,乾脆不抱希望了,決定投奔老上司丁治磐。丁治磐本是江蘇省省長,以上司下屬關係,與胡肇漢有過幾次會議見面,巡視陽澄湖區時,還受過胡肇漢的盛宴款待、厚禮饋贈。人民解放軍渡江南進,丁治磐收羅地方殘兵敗將,暫編為一個軍,逃往嵊泗列島盤踞下來,不時派遣匪特,或者指揮潛伏特務,騷擾共產黨的蘇、滬地區。

是期望之中又有點出乎意料,丁治磐得報“陽澄湖區區長鬍肇漢拜謁”,馬上“請進”,還在臺階上迎接,口稱“胡老弟”。

寒暄了幾句,胡肇漢悲悲慼慼,報告了逃離大陸到臺灣的一路顛沛流離之苦,還擠出了兩滴眼淚。

丁治磐已猜中了他的來意,故意問他以後作何打算。

胡肇漢想什麼講什麼:“從今以後,追隨省長麾下,聽從驅策,懇請省長收留。”

“到大陸去遊擊,迎接國軍反攻,怎麼樣?”

“共黨佔我地盤家宅,害得我有家難歸,有國難投,恨不共戴天。”胡肇漢咬牙切齒,“有仇不報非君子,決志回上海去,回陽澄湖去,報國恨家仇,粉骨碎身,萬死不辭!”

“好,英雄不減當年勇。”丁治磐稱許一句後,偏著頭想了想說,“我委任老弟為江蘇省反共救國軍第二縱隊司令。”

“多謝省長栽培提攜。”胡肇漢誠惶誠恐。

丁治磐取出委任狀填寫完畢,交與胡肇漢。

胡肇漢喜於形色雙手接過,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只差沒有跪下叩頭。丁治磐隨即向胡肇漢交代任務,並決定委派王群等幾個經過訓練的特務,同回大陸,充任骨幹。

不日,胡肇漢與王群等繞道香港北上,於1950年4月初潛返上海。

澱山湖上起了風,小一點的漁船或靠邊拋錨,或進了港灣,幾艘噸位大些的繼續在捕魚。其中一隻船上看似夫妻倆,一個在船邊下著絲網,一個在後邊慢吞吞搖櫓,有時還吼幾聲青浦田歌,那都是在附近有船隻經過時。

船艙裡,一夥人席地而坐,為首的正是胡肇漢,招集匪特骨幹會議。此人詭計多端,為掩人耳目,安排在湖裡船上開會。

他招呼大家安靜,得意地“嘿嘿”一笑:“我胡肇漢又回來啦,受命為江蘇省反共救國軍第二縱隊少將司令。”說著取出委任狀,讓匪特們過目,說:“你們都跟著本司令好好幹,今天先讓你們過過官癮。”真可謂說一不二,立竿見影,當場封了一個參謀長,兩個副官,三個主任,五個大隊長。

胡肇漢佈置任務,大體為擴充組織、發展武裝,搗亂破壞,並就搗亂破壞的方式、對象作了逐一吩咐。為了給眾匪特打氣,吹牛皮不打草稿亂嚼了一通,說國軍正在臺灣整編,由美國供給最新式武器,美、日軍事顧問專事訓練,時機成熟,就要揮師西征,光復大陸,到那時,弟兄們都是中興功臣,封官晉爵,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陽澄湖、青浦、澱山湖、徐家彙等地警報接踵而來:

分田分房的窮人收到恐嚇信;

電線杆上、廁所中出現反動標語;

貧農協會主任家的母豬小豬口吐白沫死了;

住進了地主瓦屋的阿六被放火燒死;

村幹部遭人暗殺,拋屍在河浜裡;

鄉政府助理員被人勒死……

社會風傳,胡肇漢回來了。有說聽人講曾看到過胡肇漢,後面跟著一長溜人馬,個個手提短槍,胸掛衝鋒槍,還有背電臺、扛機關槍的。

一時間,謠言滿天飛,貧僱農惶恐不安,有的不敢再種分到的地了,有的從分得的房子裡搬了出來,重又住回了破草棚。

策反成功

胡肇漢真的回來了?還是暗藏的反革命分子造謠惑眾?

我公安機關分析研究認為,這並非空穴來風。還判斷,胡肇漢在陽澄湖、青浦一帶經營了十多年,有相當根基,人熟地熟,很可能就潛伏在這片地區。

公安人員或公開走訪,或喬裝打扮,偵查胡肇漢蹤跡。然而談何容易?此地水陸交錯,城鄉毗連,人口數十萬計,鬍匪又詭計多端,藏身在暗處,居無定所。故而多日已過,尚無有價值的線索。

又一次碰頭會,偵察科孫科長一看兩個科員的臉色,就知道仍無收穫,其實他自己也沒有什麼進展,但並未表現出來,交流情況後鼓勵道:“氣可鼓不可洩。胡肇漢既然在這一帶活動,總會留下蛛絲馬跡,研究研究下一步怎麼走。”

三人磋商了一陣,達成一致意見:走訪舊有的頭面人物。

解放前,這些人與胡肇漢有所往來,有的還受過胡的保護,而今胡肇漢捲土重來,總得要吃要住,很可能找到老關係。這些人雖然對共產黨不滿,懾於人民政權的鞏固與強大,不至於個個死心塌地與共產黨為敵,有的出於自身利益的考慮,力圖與匪特劃清界限,爭取立功受獎也有可能。

這一招還真的有了效果。

一天晚上,孫科長來到王老闆家裡。

王老闆先是一呆,繼而客氣地請坐、敬茶。他在抗戰前就開著南貨店,生意還算不錯,胡肇漢成了陽澄湖一霸後,常來敲詐勒索。後來不知怎的聽說,他的表弟是國軍的上校參謀,於是變得客氣了許多,少來要這要那了,還讓他當了保長。成了保長的王老闆,奉命派捐收稅出壯丁,逢時過節,也曾給胡肇漢送禮送錢,傷害共產黨和革命群眾的事倒未乾過,所以人民政府並沒有嚴重處罰他,照樣讓他開店做生意,對此,他是十分感激的。

胡肇漢逃往臺灣佈置應變時,將一筆鈔票藏在他家裡作為活動經費,還說你人緣好,估計共黨不會把你怎麼樣,保險些。王老闆口頭上答應迎接國軍反攻,解放後未曾搞過破壞活動,常告誡自己:共產黨厲害,整個大陸都拿下來了,國民黨是回不來的了,識時務者為俊傑,不可造次!

叫他苦惱又擔心的是,潛伏匪特中的孔方雄,多次黑夜裡上門來取活動經費。他想想後怕,一旦事情敗露,必然罪責難逃,想檢舉吧,又怕匪特報復,還礙著孔是表親,長輩面上交代不了。

再說孫科長與王老闆寒暄兩句後,道明來意:“社會上傳說胡肇漢回來了,想請你提供一點情況。”

王老闆暗暗吃驚:說話聽音,他分明是說我是知情人。猶豫著道:“我也聽說了。”

“聽誰說的?”

“孔方雄。”

“你說的是胡肇漢的拜把子兄弟吧?這人沒有閒著過,遲早會緝拿歸案的。”孫科長繼續追問,“他什麼時間見過你?”

王老闆已無退步了,想想還是坦白為好,於是如實報告。

前幾天孔方雄又來拿鈔票,數目比以前多了一半,王老闆問是怎麼回事,他說這是胡肇漢定的數,不能打折扣,你記好賬就是,別的不用管。王老闆問了一句:胡司令真的回來啦?他說,這還有假?勒死共黨鄉政府助理員的事,就是他指揮做的,事後還領著我們去“老正興”酒足飯飽了一頓,算是犒賞。

“知道胡肇漢的落腳點嗎?” 孫科長再問。

王老闆搖搖頭:“不曉得。”

“真的不曉得?”

“委實不曉得。”王老闆急了,“我是相信人民政府的,我一家三代都在這裡,沒有膽量欺騙政府。”

“我們相信你,希望你站穩立場,徹底與匪特一刀兩斷,爭取立功贖罪。前一時期你的表現還是不錯的,我們都記著,應該繼續走下去。”孫科長話鋒一轉,“姓孔的會知道嗎?”

“從他的說話聽來,他是曉得的。”

孫科長提出要求:“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幫助我們捉拿孔方雄,怎麼樣?”

王老闆表示願意,但也有個要求:爭取讓孔方雄坦白從寬,老姨娘只他一個兒子。

孫科長表示:戰場上還繳槍不殺,只要他真心實意坦白,我們是歡迎的,可以考慮從輕處罰。

僥倖漏網

深夜時分,王老闆家庫房。今日逢九,孔方雄又來取錢,跟著王老闆入內,剛進入內室,就被兩支手槍頂住。

屏風後轉出三個人,孫科長、王老闆的妻子,還有一個老婦人,她就是孔方雄的老孃。

孫科長示意助手鬆手,孔方雄近前一步,跪倒在青磚地上:“媽——”

方母捧著兒子的面頰,聲淚俱下:“看你瘦得像猴精,人不人,鬼不鬼,聽共產黨的話,老實交代清楚,回家陪娘好好過日子。” 見兒子低頭不語,老人家動了火氣:“你若是不聽為娘規勸,今晚就死在你面前。”

“媽,別……我聽您的。”

經由孫科長開導,母親勸說,王老闆現身說法,孔方雄表示要走坦白從寬的光明大道,懸崖勒馬,重新做人。隨即一五一十,交代了藏匿的武器、特務隊長身份、近時參與的破壞活動、負責向王老闆提取經費……

孫科長問:“胡肇漢的藏身地在哪裡?”

孔方雄答:“這個人鬼得很,有好幾個歇宿地,住上海居多。他說過人越多的地方越安全,即使被發現了也好逃。”他思索著說,“一是靜安寺石門路張記洋布店;二是霞飛路法國領事館邊上;再就是浦東杜家祠堂南面姘頭黃小蘭處。黃小蘭是他早先在四馬路搭識的妓女,得過他不少好處。這幾個地方,都是他信得過的。”

孫科長他們回到局裡,商討捉拿胡肇漢的辦法,大體是:搞清胡肇漢的落腳點,實施突襲圍捕,最好是晚上,利於隱蔽掩護。

關鍵之點,胡肇漢狡兔三窟,怎樣獲得確切情報呢?如什麼時間、胡肇漢在什麼地方?相對便捷的途徑,是爭取孔方雄提供。

第二天下午,孫科長在王老闆家中約見孔方雄,要他想想辦法。

孔方雄感到為難,因為胡肇漢特別警覺,往往臨時決定住地,且是秘而不宣,有時定下了又突然改變。

“你們有過約會嗎?譬如會議啦、碰頭啦。”孫科長提示說,“只要有胡肇漢在。”

“他從臺灣剛到這裡時開過一趟會,再就是‘老正興’喝酒那一次。”

孫科長沉吟著道:“我估計,這種機會今後還會有的。這樣吧,鬍匪如有通知時,立即報告給我們。”

“是,是,一定照辦。”孔方雄諾諾連聲。

好消息來了!胡肇漢因急用錢,叫人通知孔方雄去王老闆處再取一筆經費,當天晚上十點鐘送到浦東黃小蘭家,他在那裡等候。

孫科長帶領助手們趕赴浦東,請求浦東公安分局協同進行,先派人去黃家周圍偵查了一番,然後就行動辦法一一敲定。

臨近十點,孔方雄手拎小皮箱,不緊不慢來到黃家門前,兩個公安躡手躡腳踅向大門兩邊,緊貼牆根,槍在手,彈上膛。其餘公安埋伏在四周,見機行動。

孫科長做了個叫門的手勢,孔方雄在門上敲了三下,稍等幾秒鐘,再敲三記。

“啥人?”黃小蘭的聲音,燈也亮了。

“我呀,方雄,有事見胡老闆。”

“他不在。”聽聲音,黃小蘭不太高興,“你等著,我來開門。”

“胡老闆去哪裡啦?”孔方雄等不得開門,急切地問。

黃小蘭怒氣沖天罵開了:“豬頭三爛良心,不知道去了哪個婊子那裡,死了倒清爽。”

從她的情緒與破口大罵中,孫科長判斷鬍匪確實不在,腦子急轉彎:不能打草驚蛇。他拉過孔方雄耳語了兩句,招呼公安躲開了。

門開了,黃小蘭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把貨給我吧,他臨走時交代過的。”

事已至此,孔方雄遞上小皮箱,小蘭客氣了一句:“坐會兒再走吧。”

“天色太晚了,家裡人還等著吶,待後再見。”

意外變故,行動失敗,胡肇漢逃過了一劫。

跳樓就擒

又有情報傳來,5月21日晚上,胡肇漢將在靜安寺石門路洋布店召集幹部會議,據說臺灣來了人,要宣佈對他的加官任命。

布店張老闆本是鬍匪的勤務兵,步步高昇為中校副官,上海解放前就在這裡開了布店潛伏下來,被鬍匪封為麾下的一大隊大隊長兼滬西區區長。布店三間門面,樓下是營業處,臥室在二樓。假三樓上的亭子間,近時成了胡肇漢的專用客房。

孫科長、周股長、陳股長、夏副股長等一行,又一次趕往上海,這次與上海靜安區公安分局徐科長等聯手。至傍晚時分,一應準備就緒。

天氣陰沉,飄起了霏霏細雨。

布店假三層亭子間不見燈光,底樓和二樓的燈亮著,不同的是,二樓都已拉上了窗簾,還遮得嚴嚴實實。大家一致判斷,目標在二樓。

按胡肇漢的經驗,是要用亭子間的,只因到會的有十來號人,裡邊嫌小了些,坐不開,所以把會場設在了二樓。

昏黃的燈光下,煙霧瀰漫,匪特們正吞雲吐霧,或是呷著香茗,他們的外套裡都藏著短槍。臺灣來的特派員聲音很輕,但還算清晰,自我介紹後,轉達了上峰的慰問與鼓勵,繼而宣讀了任命胡肇漢為“東區前進指揮所主任”的委任狀。眾匪特向胡肇漢表示祝賀,鬍匪滿臉得意,抱拳當胸致謝。

街面門響起了“篤篤篤”的聲音。

裡邊女人聲問:“哪一個?”

“公安小陸。老闆娘,核對一下戶口。”

“哦,是陸同志。”老闆娘門開一條縫。她是不想讓小陸進門的,三言兩語打發走了事。

小陸猛地一把捏住她的嘴臉,使她不能出聲,孫科長等乘勢衝了進去,踮起腳步,沿扶梯快步上樓,悄無聲息在門口站定。

孫科長打個手勢,人高馬大的陳股長會意,後退一步,猛吸一口氣,側轉肩膀,狠命一撞,“轟”的一聲,門戶敞開,他乘勢入內,槍一指:“都別動!”

幾乎是同時,連聲“不許動”,一支支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們。

匪特猝不及防,驚嚇發呆,不知所措。

靠後牆角的絡腮鬍小半個身子被前面的遮著,偷偷伸手去掏槍,周股長看在眼裡,一槍將其放倒,其餘的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把手舉起來,頭抬起來。”孫科長命令。

眾匪特誰敢不聽?高舉雙手成投降狀,又都抬起了頭。

公安們都已記著了胡肇漢的面貌特徵,逐一審視,不見鬍匪。正要追問時,徐科長“噔噔噔”上樓來報告喜訊:胡肇漢抓到了!

原來就在孫科長等進入底樓時,胡肇漢像是聽到了什麼,說了聲“我去拿煙”,徑自上樓去了亭子間。

不出幾秒鐘,猛聽得門被撞開又大喝“不許動”,暗道“不好”,慌忙從老虎窗口鑽了出去,雙腳一蹬,落在二樓頂上。

他蹲下身子望望下面並無異樣,縱身一跳。緊張又心急的緣故,立腳不穩,踉蹌一步,跌了個狗吃屎,顧不上疼痛,忙不迭爬起來。

這裡是布店後邊的弄堂,夜闌人靜,連路燈也沒有。胡肇漢正暗自慶幸時,對面居戶門突然大開,手電、槍口齊刷刷對準,束手就擒。

“叫什麼?”徐科長問。

“嚴永。”

夏副股長腦海裡,胡肇漢的長相,與眼前這個匪特十分相像,手槍對著他一點:“你是胡肇漢。”

“不……不是。”

其時天氣暖和,徐科長見他戴著帽子,心生懷疑,摘下一檢查,夾層裡有一張委任狀。

眼看賴不了的了,鬍匪長嘆一聲:“我就是胡肇漢,劫數難逃。”

“匪特組織匪首胡肇漢等全部落網”的喜訊公佈報端,陽澄湖、青浦等處民眾奔走相告,又紛紛投書政府,檢舉鬍匪罪行,呼籲予以嚴懲。

當年11月30日,公審胡肇漢群眾大會召開,受害者爭相上臺揭發控訴,聲聲血淚,“堅決鎮壓反革命”、“槍斃胡肇漢”的吼聲如雷。

當宣佈判處胡肇漢死刑、立即執行時,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傢伙嚇得癱倒在地,硬是被拖拉到刑場,一聲槍響,命歸黃泉,打入十八層地獄。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