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猴三哥(小小說)

老頭一直在人民廣場耍猴,上午耍,下午歇鑼。

義猴三哥(小小說)

遊客扔的散把花生甜點,把猴兒的肚子喂圓。未開封的則收回家,分日子碼著,寒冬臘月歇大鑼時拿出來給猴兒當糧食。老頭拿鏽跡斑斑搪瓷黃盆裡的鋼蹦兒,一天換四個大饅頭和著玉米糝就兩歺。所以,老頭無論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看起來都像一枚葡萄乾。那猴兒卻茁壯,紅通通的猴腚,像生過娃仔的女人,圓滾圓滾。

猴兒藝名叫三哥。老頭養過兩個猴娃兒,一個在路上被車撞了,一個被人販子抱走了。對三哥,他就像親生兒子一樣,一百個上心。

甭說,三哥也爭氣。老頭髮沒發話,總能見眼生情,把事情原原本本做在前頭。老頭沒想到提鑼,它就把鑼提到手上了;老頭沒想到走圈,它捧著黃盆沿家挨戶鞠躬作揖,給錢人高興,接錢人也高興。就是穿馬褂,三哥不會穿,老頭就把它抱在懷裡,先拽一隻胳膊,後拽一隻胳膊,像套兩耳帽子似的,一過頭二過手,馬褂就上了身。

遊客哄叫:嘿!老頭養了個兒子哩!

所以,耍活的時候,老頭成了一個聾子耳朶,只動口,不動手。

常言說,樹大分杈,兒大分家。這猴大可也不中留啊。人家到了貓兒叫春的年齡,誰攔也攔不往呀!再說,老頭也不可能給它找兒媳婦,老頭養不活呀!

老頭趕三哥上林子是他自已感到身上特別沒勁的那一天。

他沒力氣說話,沒力氣跑活。

場子上從來沒像這天干巴巴靜闆闆,完全沒一句幽默風趣的逗場子的人話,三哥耍著耍著自己也覺得沒勁了,撓著毛磨磨嘰嘰不想演下去,到處亂跑。老頭跟不上趟,追不了猴身,累的半死不活,幹了不到十分鐘的活就倒下了。

漸漸地,固定的看客散了,老頭上山放走三哥,順便支起孤單單一個破舊帳蓬。

老頭倚靠在榆樹幹上,平眼看上山的遊客抬頭看頭上的樹梢低眉看手上的紅長繩子。

紅長繩子拴過三哥的頸子。

老頭捻佛珠似的捻著紅繩子,手指頭停了下來,兩眼一搭,眯著了。涎水順著嘴角滾進頸子裡。

一隻猴影下了樹林,身後跟了一群小猴兒。這猴兒竄進帳蓬,抱出鏽跡斑斑的搪瓷黃盆和一堆黃袍馬褂,手指頭抓著大半截粉筆頭,蹦蹦跳跳在場子上畫了一個大孤圈,一屁股墩在地上揚胳膊蹬腿,套上黃袍馬褂,拎起小鑼"鏘鏘“敲了起來。

義猴三哥(小小說)

遊客們蜂湧而來,個個驚訝的下巴差點都掉了下來。誰見過猴兒自已給自己擺場?你見過嗎?

挨著帳蓬,一群小猴兒抓腮撓耳蹲著,眼睛直溜溜地看著遊客手上的食品袋。

老頭醒了,站起身來卻沒能站起來,嘴裡咕咕嚕嚕地叫個不停。

三哥扭頭看看他,他看著三哥,手一揚,做了一個環轉的手勢,三哥高高地跳起,連空翻起了兩個斤頭。

遊客們掌聲和叫好聲響起,一袋袋花生餅乾扔向場子裡。

花生餅乾被眾小猴兒一搶而光。

三哥捧起瓷盆,沿著粉白色線條走了半圈,然後把瓷盆放到老頭跟前。

老頭摸了摸他的頭,打了打他的屁股,眼一落,手一揮,輕輕咕嚕一聲:兒子!辛苦你了!

三哥率領小猴兒們跳上了樹。

老頭低頭看看瓷盆,淺淺一層鋼蹦兒像銀子一樣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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