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英文不好，但是，曾经看过的一篇英文小文章让我印象颇深。
在那篇文章中，作者论述了这样的一个观点：现代世界中的人，虽然把文明、理性挂在嘴边，但是，本质上，现代人仍然是极其野蛮的。
这位作者提出的一个重要证据就是体育竞技：拳击场上，数千名、数万名观众围观着小小的拳击台，看着台上的两人打得头破血流。而且，观众们是越看到流血也是兴奋不已，大呼小叫。
作者说了，这是现代社会人的野蛮的根性。
我很同意这位作者的观点。我是不大喜欢拳击的，就是现在在中国的电视节目中热播的中国武术搏击我也兴趣不大，我的确从这里面看到的是野蛮。
如果有小孩子看到拳击比赛，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奇怪：为什么大人们不让我们打架，而他们自己则对打架如此如痴如狂哪？
数千名观众围观着两个壮汉，看这两人作生死的搏杀并为此激动不已，这样的场面，和我们从电影中看到的观看古罗马的竞技场的角斗士的厮杀的冷血的观众有什么分别哪？
事实上，在我看足球比赛的时候，当镜头扫过看台上千奇百怪但是精神亢奋的人群的时候，我都突然会产生一种幻觉，觉得自己似乎在看古罗马的角斗士的厮杀。
在我看来，现代足球运动就是古代的角斗士血腥厮杀的某种文明变体：仍然是无数的激动的观众的围观，而且，这些观众都讨厌看到平局，都希望看到一队将另一队杀死；观众关注的中心舞台上，则是两队人马互相厮杀，都以置对方于死地为目的。
所不同的是：杀死的方式变了。古罗马的竞技，是把人从肉体上消灭，现在则是用另外一种富有象征意味的方式杀死：以足球的进门宣告对对方的杀死。
◐
阿多诺说了，奥斯维辛之后，诗歌是可耻的。
在我看来，在阿多诺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时候，是他太低估了人性中深蕴的动物性本能的力量了。
所谓的文明理性，只是能够从理性认知层面给社会人以规范，但是，深蕴在人性深处的动物性的本能，显然是社会理性认知无法祛除干净的，这样一种东西，在我看来，将会如同一种集体无意识一样，贯穿在人类内心的最深处。
因为，人毕竟是动物。
当动物的野性本能冲动在我们血管内流淌的时候，在现代社会的运行中，如何能够运用一种仪式，引导人类把这种本能合理的发泄出来就成为一个重要的问题。
在我看来，足球就充当了这种仪式：引导人类发泄着自己体内的野蛮的冲动的因子。
足球场的大小正好可以让剽悍的男人尽情的奔跑，展示自己的勇猛以及攻击性本能，而观众，则在这样围观一方对另一方的杀死，以及男性野性力量的展示的视觉盛宴中宣泄释放自己的蕴蓄的本能。
于是，四年一度的足球世界杯就成了全世界人民的狂欢节，在这个盛大的节日里面，所有的参加者都可以尽情的展示自己的本能：载歌载舞者有之；奇装异服者有之；甚至袒露出自己的脸蛋允许所有的男性亲吻的女球迷也有之。
在这个充满狂欢节气氛的大舞台里面，所有的行为都是允许的，只要不伤及其他人。所有的原来在正常社会中看来是怪异的、不可理喻的行为，在这届杯这个大舞台上，都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以足球的厮杀代替人与兽的厮杀，代替角斗士之间的血戮对决，这自然是人类文明进步的结果：富于象征意味的杀死总是要强过赤裸裸的杀戮。
从这个意义上讲，或许，我们要感谢足球，幸好有足球，才给人类的本能提供了释放之地。
奥斯维辛之后，诗歌并不可耻，正像奥斯维辛之前诗歌也同样可以存在一样。人类的本能不会随着奥斯维辛的改变而改变，重要的是，我们找到和平释放本能的方式，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永远感谢足球。(2006.07.10)
*作者︱刘宏志：郑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青眼有加qyyjtcq」专栏作者。
閱讀更多 青眼有加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