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哥,爲何那麼愛侃大山

文 | 譚峰

看歷史文獻,在以前的北平,黃包人力車伕那叫一個謙卑低調。當他把你拉到目的地時,你將幾文銅板朝他手裡一放,他也只是微微點個頭,輕口說聲“謝謝爺”,然後在悠長的衚衕中揚長而去。這個畫面,還原了最為經典的老北京人力車伕的真切形象。有意思地是,和現在牛*哄哄的侃大爺——北京的哥相比,一個大大問號就擺在眼前了——為何同樣都是載人,同樣都是服務小哥,北平人力車伕與北京的哥,卻表現出來的態度就截然不同呢?

此北京已非彼北平也。以前的北平城破爛不堪不說,還小,“內九外七”,僅僅707平方公里而已,現在呢,16410.54平方公里,相比起來,現在的京城足足擴展了23倍有餘。就這麼說吧,以前海淀中關村的荒草有一人多高,還有野狸貓出沒,現在呢,西二旗最堵地鐵站,人擠得不要太多。這北京和北平不一樣,還真心地表現在面積上。

北京變大了,也變擠了,人力車伕的心態和的哥的情緒就有了微小而深刻的變化。當時的北平不僅小,而且破,民國經濟重心南移之後,北平只留下了對過去的祭奠和淡然的回憶。在這樣一個失魂落魄的故都場域內,一個拉人的馬車伕的心態一定是:趕緊把這位爺從前門拉到後海得了,能掙多少是多少啊。可以想象,在那樣一個狹小而又擁擠不堪的城池裡,有多少默默低頭的人力車伕度過了他們一個又一個三點一線的枯燥生活。

北京的哥,為何那麼愛侃大山

人力車伕掙得是辛苦錢,在國破民亡的年代,心情本來就很沉重,再加上面對一個日益衰落和凋敝的北平城,他們無暇感慨人生浮華、事態變遷,生存立足是第一要務。

現在的的哥可不同,他們所掌控的疆域變得出奇之大,從海淀到朝陽,從順義到房山,所有疆域的跨越都是他們工作的範圍。可以說,他們在一日之內,即可飽覽北京城的“大好河山”,再加上交通廣播臺天天孜孜不倦的“添油加醋”,讓他們的談資無形中趨於多元。現在北京的哥的生活也許不是所有北京人中最富裕的,但至少也不算是最差的。在日益更新的帝都之中,他們可以用眼睛感受到很多最為直接的新聞和最具衝擊力的事件。因此,他們會多言,他們會自然熟地和陌生的乘客毫無“畏戒心”地侃起大山,來彰顯著他們見多識廣的從容和廣博,雖然這有時會讓人覺得莫名其妙。

需要注意地是,北京的哥的多言並非是學富五車式的滔滔不絕,也不是陽春白雪“學術五毛”般的傾灌,而是以一種平民化的視角來戲謔世界。也許他們所說的10句“從中南海聽到的權威消息”中,一句都不對,但他們享受到了那種“從一本正經陳述新聞到自由隨性杜撰傳奇”的話語分享過程。在的哥與乘客的交流中,說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的哥從中得到承認自己得以存在的形式和樂趣,而乘客也得到一個城市的溫暖氛圍,這是一個互動的分享,也是現代人最為缺乏的內容。

北京的哥,為何那麼愛侃大山

一個城市的兩道風景是最為真實的,它比那些高樓大廈更使人最為直觀地瞭解到這片土地:一是這個城市的菜市場,二是這個城市的出租車司機。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最為長時間接觸到“異鄉人”的時機莫不是給了出租車司機。北京的哥也許不是業界最權威的“中國好評論員”,卻讓人感受到這個一本正經的鋼筋水泥之外還有一個有趣、市儈、戲說風雲的世界,讓人觸摸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溫度。

從北京的哥本身來說,他一整天從事的大多是“聽”,他一整天的工作就是穿梭在既熟悉又陌生的環境裡,聽著廣播、看著風景,全身心地聆聽著城市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這也許是好多都市白領求之不得的境界。但作為一個正常的人,光“聆聽”只能被動地融入到一個環境中,“傾訴”才是積極主動地塑造屬於自己的傳播語境。的哥司機,是一個城市的見證者,也是一個城市的創造者。他們不可能只滿足於聆聽那些權威廣播的“真知灼見”,還要結合自己的思考、自己的感悟,去向他的聽眾傾訴他的故事、他的見解。所以,當乘客上車想美美睡一覺或是想默默欣賞城市的面容,卻被的哥的滿腹言語莫名其妙地打斷之時,他們可能不會理解一個整天不說話的人,傾訴能力到底是有多強大!

北京的哥,為何那麼愛侃大山

的哥司機的話語邏輯是表象的、是片面的,他們也許從來不會包羅萬象地考慮問題,卻可以給我們一個非常具象而鮮活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所有的真實都是碎片化的、不完整的,對與錯、是與非是混合在一起的,因為那種犀利得有些變態的話語,像一把把刀子似的,滑開了我們每個現代都市人偽裝而浮華的面具,留下了人性中最為原本和內在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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