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賈敬喪禮中的一個細節，可知寧國府的經濟狀況大不如前
陳能雄/文
以前農村裡的老百姓都把蓋房子、辦喜事當做一生中必須完成的幾項任務，這是最能展現一戶人家經濟實力的大事。因為說某人家境富裕只是傳聞而已，他家中藏有多少現金、銀行有多少存款，別人是看不到的，而建造的樓房有多華麗、舉辦的宴會有多豪華，卻是有目共睹的。有些人家境再困難，也要四處借錢把喜事辦得體面風光，如果一戶農家蓋好新樓房、辦完喜事後，不會欠下債務，就是手頭比較寬裕的人家。
小說《紅樓夢》中的賈府富貴顯赫，它與普通農家也有某些共性，要操辦紅白喜事之類的事情。比如榮國府建造富麗堂皇的省親別院，舉辦各類喜慶活動……要辦好這些大事就要投下巨資，花錢如流水，是最考驗賈府雄厚實力的時候。榮國府籌備元妃省親的各項工作，且不說修蓋省親別院耗資巨大，就單單賈薔下一次姑蘇就要動用數萬兩的銀子。寧國府的賈珍背地裡說榮國府：“那府裡這一二年倒賠了許多……再兩年再一回省親，只怕就精窮了。”寧國府的日常開銷沒有榮國府大，賈珍說：“我這邊都還可以，沒什麼外項大事。”
此時，寧國府的財務問題雖然沒有榮國府那麼嚴重，但經濟狀況已經大不如前，我們對比秦可卿和賈敬的喪禮就可以看出前後的差異。賈珍曾給兒媳婦秦可卿舉辦奢華隆重的喪禮，一方面是賈珍寵愛秦可卿，另一方面是寧國府正當興盛榮華之時，金玉滿堂，賈珍有錢就任性，講求排場，請了許多和尚道士為秦可卿大做法事，棺木選用昂貴稀有的檣木，香燭靈幡等喪事所需物品都要選用上好的。他嫌兒子賈蓉沒有官位，寫在靈幡經榜上不好看，就花了一千二百兩銀子為他捐了一個龍禁尉的官銜。
賈珍請出王熙鳳幫忙協理寧國府事務，他把對牌交給鳳姐時說：“妹妹愛怎樣就怎樣，要什麼只管拿這個取去，也不必問我。只求別存心替我省錢，只要好看為上。”言下之意是讓王熙鳳不要有所顧忌，凡事以賈府體面為要，放開膽量去安排各項事務，錢不是問題。那個時候婆子媳婦們到王熙鳳那裡領到牌子，就可以到庫房領取銀子，鳳姐的牌子發放得大方爽快，僕人們辦事也便捷順利。
到賈敬去世之時，從表面看賈敬的“喪儀焜耀，賓客如雲”，整個喪禮仍舊是盛大奢華。但此時寧國府的經濟捉襟見肘，賈珍花錢已經不能像之前那麼任性了，這個我們從一個領錢的小細節就可以看出寧國府是個表面光鮮的空架子。賈珍等人把賈敬的靈柩送殯至鐵檻寺後，就留在寺廟中為父親守靈。這一天，寧國府的小管家俞祿來寺中向賈珍申請領錢，原來之前喪事所用的棚槓孝布，以及請槓人青衣的費用，還有五百兩銀子沒有結清。
偌大的寧國府，烜赫一時，如今兩處債主都上門催討來了，府庫裡的銀子卻所剩無幾，俞祿領不到錢，就對討債人支吾搪塞，他第二天專門跑到城外的鐵檻寺請示賈珍夫婦，這不是有失寧國府的體面嗎？俞祿請賈珍批示府庫發一些銀子出來，或者暫且挪用他項用錢，賈珍說：“你還當是先呢，有銀子放著不使。你無論哪裡暫且借了給他罷。”寧國府今時不同往日，賈珍早就心知肚明，他是個好臉面的人，就怕被人瞧不起，要是手頭有錢，是不會有意拖欠錢款的。
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遇到錢財緊張之時，精明的賈珍心中也沒轍，他讓俞祿先到別處借一些銀子過來。可是，俞祿只是一個普通下人，勉強能借到一二百銀子。賈珍心中犯愁，思來想去，忽然想到昨天剛收到江南甄家五百兩的打祭銀，就讓賈蓉到尤氏那裡去領取。可是，這項銀子只剩下三百兩銀子了，另外二百兩還需到別處挪借。
這個細節其實和很多普通家庭操辦紅白喜事差不多，東家欠了店鋪香燭菸酒錢，需要動用剛從賓客那裡得來的禮金。禮金放在口袋裡還沒有暖一下，就要隨手花出去了。想想當初，賈珍為賈蓉買官之時，千百兩銀子花出去，眼皮都沒眨一下。而今他會為區區幾百兩銀子發愁，這極具戲劇性，也頗有諷刺意味。秦可卿喪禮中揮金如土的情節，正是為了反襯後面賈敬喪禮中錢財拮据的窘境。小說作者沒有詳細描寫寧國府的經濟如何困難，只是通過寥寥數語，不動聲色地顯露出其衰敗之象，此時的寧國府已經江河日下，經濟狀況大不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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