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通橋:沉睡的「川南寬窄巷子」 藏著一段「有鹽有味」的歷史

五通桥:沉睡的“川南宽窄巷子” 藏着一段“有盐有味”的历史

歷史悠久的五通橋(圖片由五通橋區委宣傳部 提供)

四川在線消息(記者 餘如波)提起四川的“鹽都”,很多人的第一反應是自貢。世界第一口千米深井燊海井,林立的“天車”,抗戰時期自貢鹽商獻金抗日的壯舉,以及自貢鹽業歷史博物館的風采,都為其增添了厚重的歷史文化內涵和傳奇色彩。

因此,人們常常忘記四川另一座赫赫有名的“鹽都”,那便是樂山五通橋。作為四川歷史上重要的鹽產地,五通橋“犍樂鹽場”曾是四川第一大鹽場,產品行銷川內各地及重慶、雲南、貴州、湖北等地。抗戰時期,國民政府鹽務總局搬遷至此,更使五通橋成為一座生機勃勃的繁華之城,吸引了馮玉祥、郭沫若、黃炎培、侯德榜、南懷瑾、豐子愷、徐悲鴻、田漢等一大批著名人士匯聚於此。

如今,五通橋鹽業的輝煌過往已成陳跡,就連不少當地人對此也茫然無知。解開它們的“密碼”,隱藏在城外河邊黃葛樹濃蔭下的一條條老街裡。近日,本網記者赴五通橋實地探訪,從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中,觸摸那段“有鹽有味”的歷史。#SplitPageHere#

五通桥:沉睡的“川南宽窄巷子” 藏着一段“有盐有味”的历史

五通橋老街(楊松 攝)

因鹽成邑 “川省第一場”行銷川內外

“架影高低筒絡繹,車聲轤轆井相連”,這是著名歷史學家徐中舒對五通橋鹽業盛況的詩意形容。五通橋老街的出現和擴張,離不開鹽業發展的推波助瀾。

五通橋老街有三條,由茫溪河分成兩半:北岸工農街,南岸花鹽街,花鹽街以東為群力街。三條街依河而建,形成前街後山的“半邊街”格局。如今,除工農街尚能見到行人、車輛往來,花鹽街、群力街上的房屋大都關門閉戶,從門縫往內窺探也大都人去樓空。偶爾見到一家開門的老茶館,也只有寥寥幾位老人閒坐於此,聊聊天、打打牌打發時間。

然而在歷史上,這三條街卻是五通橋最熱鬧的地方,這裡曾經關係著四川、雲南、貴州乃至湖北等地的民生福祉。

出生於五通橋、出版有《浮華如鹽》《橋灘記》等著作的作家龔靜染介紹,五通橋作為城鎮的歷史並不長,但其可查的製鹽活動記載卻可上溯至秦朝,當時蜀郡太守李冰就曾在境內鑿井造鹽。到了明朝中期之後,製鹽逐漸成為五通橋的主業,鹽丁“日取酬值,可以食五日”,比當時農民的日子好過很多。

清同治前,五通橋“犍樂鹽場”已雄踞“川省第一場”,後來雖然一度被自貢超越,但其地位在川鹽中一直非常重要,主要銷售範圍包括成都、雅安、樂山、瀘州以及重慶萬州、雲南全省、貴州西北部地區。尤其是五通橋引領的“川鹽入黔”,使得貴州茅臺鎮匯聚了各省鹽商。“後來鹽商們覺得這裡釀酒條件好,把家鄉的釀造技術加以利用,不久這裡便興起了不少燒房,人們這才發現茅臺鎮出天下佳釀。”龔靜染說。

花鹽街等街道的出現,同樣與五通橋的鹽息息相關。清朝咸豐年間,由於太平天國農民戰爭爆發,湖北食鹽供應難以為繼,清廷於是下令“川鹽濟楚”,其中五通橋鹽專銷安陸、襄陽、荊州、宜昌、荊門等地。由於湖北人喜食花鹽,即色質純白的粒鹽,五通橋鹽商紛紛調整生產、銷售策略,其主要的集散地便成為“花鹽街”。鹽業繁榮還帶來金融的興盛,花鹽街對岸的工農街(原名寶慶街)出現大量錢莊、當鋪,1904年設立的“大清銀行分號”是當時嘉定府區域內首家銀行,1941年更成立首家以鹽為對象的“犍鹽銀行”。

五通橋“因鹽成邑”,聲名鵲起。民國時期,地處抗戰“大後方”的五通橋,甚至承擔了國家鹽業行政職能。樂山市政協副主席、《千年鹽城五通橋》作者易志隆介紹,1938年6月至1941年2月,為躲避日軍對重慶的轟炸,國民政府鹽務總局內遷五通橋,使後者成為名副其實的“鹽業陪都”。這一時期,川鹽年產量突破1000萬擔,佔據全國產量半壁江山。同時,鹽務總局還吸引了大批高素質人才到來,使得現代餐飲、娛樂、教育、醫療等迅速興盛起來。#SplitPage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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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滿歷史感的五通橋老樓(楊松 攝)

匯聚各方特色 “建築博物館”道法自然

鹽業鼎盛時期,五通橋匯聚了來自全國各地的眾多鹽商,他們將各地乃至國外的建築風格與四川民居融為一體,根據當地的自然特點築起眾多典範性建築。

五通橋三條老街都依山傍水,尤其是岸邊無數姿態各異的黃葛樹,更是與老街地形、建築等相得益彰,展現五通橋“小西湖”的美名。易志隆認為,五通橋建築以環境為依託,根據自然條件將建築融入其中,景城一體,形成佈局自由、靈活多變的特色,體現了“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等傳統觀念。

西南交通大學碩士生王奕曾詳細調研五通橋建築,發現工農街、花鹽街建築最初沿河岸分佈,後因拓寬空間需要,開始沿靠山一面向上壘築,派生出若干小街小巷,以血管一般的關係構成整體。花鹽街鎖龍巷,便是其中建築風貌最為豐富的一處。

走進鎖龍巷不遠,便能看見一座“船形屋”,房屋一角用青磚壘成高高的尖角,乍一看就像一艘在陸地上行駛的大船。為何採用這種獨特的造型?王奕推測,老街建築受地理格局影響,不得不在黃金地段“毗鄰而居”。各地鹽商擔心利益受到侵犯,紛紛不甘落後擴張勢力範圍,促成了當地建築空間佈局“不拘一格”“見縫插針”等特點。

沿著“船形屋”拾級而上,一座大門緊閉的雙層小洋樓引人注目,一株巨大的黃葛樹緣牆生長,遮天蔽日。這座名為“紫藤花園”的小樓,風格特徵明顯不同於當地的四川民居。“這裡大戶人家的宅第多以青磚砌築,西洋柱、馬頭牆、坡屋頂等元素形成了獨特的中西合璧式樣。這是由於‘川鹽濟楚’期間大鹽商經常運鹽至湖南、湖北一帶,使不同地域的建築文化得以交流融合。”王奕說。

群力街260號的雙層民居同樣如此。大門立面以磚為框架,穿插木作門窗,對比強烈而協調。王奕介紹,建築上層是中式冰裂紋窗木板裙牆,下層為西式拱券窗,中間是傳統的木板門。而在木板門上,還設有五通橋建築常用的“籤子門”。“籤子門發源於江南溼熱地區,用木條做成,既可以通風,又能防止街上雞、鴨、貓、狗竄入。”

工農街上則有不少鹽商大宅保存至今,其中吳道三宅尤為知名,被不少建築學者視為經典。易志隆說,吳道三宅建於1865年,分南北兩院,全木穿鬥式結構,建築面積達840平方米。尤其難得的是,它將鹽的生產、儲存、運輸、銷售等融於一體,宅西山坡為吳氏鹽井,房屋西南角設製鹽灶房,北院則是倉庫。吳道三宅大門設有4.5米高的籤子門,排場十分顯赫,進門後有一處6×14米的大廳,主要用於鹽業商務往來。“吳宅的設計,佈局合理、功能配套、頗具匠心,是鹽業生產和生活合二為一的建築典範。”#SplitPageHere#

五通桥:沉睡的“川南宽窄巷子” 藏着一段“有盐有味”的历史

充滿歷史感的五通橋老樓(楊松 攝)

風雨剝蝕 “沉睡”的老街待“喚醒”

五通橋老街被專家學者認為可與成都寬窄巷子媲美,然而由於種種原因,其保護、開發狀況目前並不盡如人意。這座歷史文化寶藏,還有待從沉睡中甦醒。

如今,五通橋茫溪河長約兩公里的河段上,還保存著42處古碼頭,其中,位於工農街的慈恩寺碼頭規模尤其大。不過,由於水路鹽運退出歷史舞臺,如今的慈恩寺碼頭與五通橋其餘碼頭一樣,早已喪失其本來的功能,佈滿雜草和青苔,唯有岸邊繁茂的黃葛樹無聲訴說著過往歲月。

五通橋老街的規模和歷史文化內涵,獲得過不少文化界、學術界、旅遊界專家學者極高評價,西南交通大學教授、著名傳統建築專家季富政甚至認為,“完全可與成都寬窄巷子媲美”。不過,從現場探訪情況來看,五通橋老街的現狀並不樂觀。

隨著近年來居民相繼遷出,老街不少道路和公共區域已被雜草、青苔甚至垃圾侵佔。同時由於缺少維護,不少磚、木結構建築損毀嚴重,有附近居民稱“下一場雨就垮一片”。例如“船形屋”的不少木結構已經朽壞、倒塌,牆體出現傾斜,屋內甚至長出了幾米高的小樹。一些建築年久失修,索性大門緊閉,以免外人隨意進入發生危險。

五通橋並非沒有行動,早在十多年前,當地就開始編制針對老街的保護、開發計劃。去年底,樂山市政府出臺《樂山市中心城區歷史建築保護規劃》,五通橋三條老街近20處歷史建築得以掛牌保護。然而,這些舉措卻很難阻止老街一步步凋敝。

五通橋區旅遊局辦公室主任黃義勇介紹,五通橋老街規模巨大,引入社會資本統一規劃、打造需要花費超過30億元,建成後如何運營才能盈利或至少平衡收支?賬沒算清楚,不少文旅企業只得“觀望”。此外,五通橋老街建築產權狀況複雜,統一的保護、開發面臨巨大挑戰。“川南寬窄巷子”要想成為現實,似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目前,五通橋正籌備建設五通橋鹽文化博物館。“相比自貢,五通橋鹽文化的推廣做得還不到位。”五通橋區文體廣電局相關負責人介紹,博物館擬修建於王爺廟城市公園,同時打造鹽運碼頭和鹽神廣場。據悉,博物館建築面積約6000平方米,計劃以“橋鹽之脈”“橋鹽之路”“橋鹽之藝”等七大主題,展現五通橋鹽業歷史發展沿革、鹽業生產工具工藝等內容。五通橋老街的前世今生,有望系統地呈現在觀眾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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