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家族》:有誰不是在偷生?

《小偷家族》:有誰不是在偷生?

有一天,這個家族裡的所有人可能都會念及那段相處的生活,那些細節、善良,讓他們在繁雜的人生旅途中保留對人、社會的希望,他們相互拯救了彼此的人生劇場。

《小偷家族》:有誰不是在偷生?

玲被帶進了這個家庭。

這個家看起來其樂融融,而且完整。有奶奶,爸爸(柴田)媽媽(信代),姐姐(亞紀),哥哥(祥太)等家庭角色。

她是被撿拾過來的,因為沒有照顧她的家人,她又是被選擇的,她的身上有跟信代相似的傷疤。她在被送回去的路上重新又被馱了回來,從此,相互間有了羈絆。

我們有著一樣的傷疤,我們就是母女了啊。我們一起面對人生的愚蠢和柔情。信代是這麼做的,她和玲一起,把玲來的時候穿的衣服燒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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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太剛開始並不歡迎這個新成員,後來他教會了她從超市、雜物店拿東西。教會她拿東西之前的儀式。

玲說她也有一個疼愛她的奶奶。

祥太問,她在哪裡?

玲說,去了天堂。

祥太說,那就忘了她。

《小偷家族》:有誰不是在偷生?

與死亡有關的話題在是枝裕和作品中很常見,每次他都處理得再尋常不過,就像說的是一日三餐。

比如《海街日記》,每一場葬禮之後,都帶出了關係的梳理和心靈的成長,在人生越來越往後走的時候,它似乎成了一種養份。

只是,可真殘酷啊。

這個家很貧窮,住的地方擁擠、逼仄。奶奶依靠作弊拿了養老金;柴田是建築地工人,後來失業;信代是洗衣房工人,後來失業;亞紀是一個色情行業工作者;祥太去商鋪給家人“牽”來各種日常生活用品。

他們沒有血緣關係。

《小偷家族》中國定製預告

“偷”來的人生

信代帶玲去試穿好看的衣服。看著鏡子裡穿上新衣的自己,玲問,不會被打嗎?在她之前的表述裡,她的媽媽愛她,因為會給她買裙子。

信代愣了愣,把她抱在懷裡說,“如果真的愛你,就會像我這樣抱著你。”細膩與溫情盪漾著。玲很自然地依偎著她。

除了個別探索式的作品外,高產的是枝裕和很少讓人失望,這部《小偷家族》亦如是。底層、邊緣、灰度人生,被認為是他作品裡的“套路”,《小偷家族》裡的這個“套路”被駕馭得更加嫻熟,相比14年前氣質相仿的《無人知曉》,在同樣細膩、日常的情況下,它看起來有著更大的格局。

影片中,每一個人的背後都粘連著一個社會問題,養老、虐童、家暴、色情、以及冷漠等等,所有問題雜糅在一起形成的龐大“家族”就是活生生的現實。是枝裕和用他擅長的鏡頭處理方法,娓娓道來。

《小偷家族》:有誰不是在偷生?

影片開端關於人物關係以及身份的疑問,在後半部裡,於言語中自然地淌出來。

最終,每個人似乎都有了主流價值觀中的合法去處,一個從社會新聞生髮而出的藝術作品此刻完整。

片名中日語“萬引き”和中文“偷”的對應運用,以及“家族”這種字眼,讓這部作品僅因文字本身就已擁有了一種美感。

以上,讓它捧走了2018年戛納影展最高榮譽——金棕櫚獎,同期另一競爭導演是韓國的李滄東。在是枝裕和之前得金棕櫚獎的日本導演是21年前的今村昌平,作品是《鰻魚》,再之前就是黑澤明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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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海報

這三位日本導演,通過影像向世界傳遞著不一樣的日本,儘管底色都是東方的,細膩的。總是從社會現實出發的是枝裕和在日本並不受歡迎,不喜歡他的人群說他把日本的陰暗面帶給了全世界,說他賣國。

從社會新聞裡尋找創作靈感是是枝裕和作品的特色。即便沒有“改編自某社會新聞事件”,作品中也有因類似新聞事件而生的矛盾和衝突,它們讓故事有了過渡和昇華。前者比如《無人知曉》,後者比如《海街日記》。

是枝裕和接受採訪時說,他把近十年的思考都放進了《小偷家族》裡。你能在這部電影裡看到他之前作品的影子,以及元素。比如街道,比如年齡相仿、氣質相似的小男主角,比如頭燈,比如來自是枝裕和經歷中的封閉式床空間。

溫暖、悲涼、親密,又孤獨。在《比海更深》的《小偷家族》裡,《步履不停》,《如父如子》。

因侯孝賢的《戀戀風塵》走上導演之路,這個理由聽起來有點親切。這些年來,作品讓人們看到了一個流動的是枝裕和,他的內在看起來似乎從未停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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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是枝裕和

我知短暫,然而

知道自己大限將至。

奶奶在海邊,用唇語說,謝謝你們。似乎有眼疾的眼睛望向海邊的“家人”。第二天早晨,亞紀的哭聲告訴人們奶奶的逝去。種種原因,她被他們埋在了住處的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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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有一天,新聞媒體來了,很多其它機構也來了。一個新的故事產生了。

她曾經看著信代說你看起來還是很好看的,她說是信代選擇了她,讓她不再是一個孤獨的被遺棄的老人。她們相互之間,因此有了家人,和家庭。信代發出過疑問,會生孩子就是母親了嗎?這個疑問解決的不僅是她自身屬性的問題,她有限的範圍之內,還有奶奶。她就像是傳說中愛護幼小的家中長者一樣,慈祥、善良,但也有著自己的小秘密和小心思。

陌生人與陌生人之間的善意會讓人更感覺到溫暖。

還比如那個雜貨鋪的老闆。他知道一切,他主動叫住小小的兄妹倆,送給他們小禮物。對哥哥說,不要讓你的小妹妹做這個了。他比劃了一下那個偷東西之前的手勢。

祥太后來的頓悟,應該有這位陌生人傳遞出來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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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柴田詳太

所以,有一天,他故意引起人的注意,故意摔傷,然後被帶進醫院,相關社會機構介入,他和他的“家族”不再是“無人知曉”。

他不願這樣的生活繼續下去,他和玲的人生以及大家各自的未來路,不再懸著,各就各位。

影視創作領域中,不是沒有這樣的題材,更多的處理是結局更主流價值觀,雖然《小偷家族》有此嫌疑,最終也並沒有。

最後,玲站在高過她的陽臺裡,眼睛向外看著。就像有一天夜裡柴田和祥太回家時在寒冷中看到的一樣。她在父母的家裡,但是沒有人關心她,沒有交流。

小林一茶因為早逝的女兒,曾經寫下俳句:

我知道這世界

本如露水般短暫

然而 然而

不知道玲望向外面的眼睛,希望看到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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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

亞紀在提供色情服務的場所裡認識了一個嫖客。他們的交易是,他把頭放在她的腿上,她滔滔不絕地說著話。他的眼淚流出來。

時間到。

他坐起來。轉身擦去尚留在她腿上的眼淚。她抱著他說,真溫暖啊。他是一個啞巴。

她的原生家庭還認為她在國外留學,她用她妹妹的名字在色情服務業裡尋找生活。她的人生裡,很少有人這樣珍視她吧?

亞紀有一次問柴田,他和信代之間依靠什麼維繫情感。柴田說是心,他說他們的心連在一起了。亞紀當時認為,人與人之間依靠錢來連接。因為祥太,所有人和關係被暴露在眾目之下,她困惑奶奶和她在一起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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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田被問為什麼給祥太取名叫祥太?是不是因為他自己就叫祥太?柴田哆嗦著嘴,說不上來。

在荒涼的人生路上,他撿(偷、救)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給他取與自己有關的名字,想成為“爸爸”,想相互馴養,想成為家人。後來的劇情告訴你說,他有案底。他和他私奔的愛人,原來是罪犯,也有可能原來“你並不是想救我,而只是想偷東西”。

但是,那又如何呢?生活在一起的溫情與細節,讓他默默地叫了聲“爸爸”,雖然沒有讓柴田聽到。

1940年,博爾赫斯在東薩爾託寫就了《特隆、烏克巴爾、奧比斯·特蒂烏斯》,他在裡面說,“當事物的細節遭到遺忘時,很容易模糊泯滅。門檻的例子十分典型:乞丐經常去的時候,門檻一直存在,乞丐死後,門檻就不見了。有時候,幾隻鳥或一匹馬能保全一座階梯劇場的廢墟。”

有一天,這個家族裡的所有人可能都會念及那段相處的生活,那些細節、善良,讓他們在繁雜的人生旅途中保留對人、社會的希望,他們相互拯救了彼此的人生劇場。

與以往戛納獲獎作品在中國上映的檔期不一樣,《小偷家族》一定意義來說算是零時差上映,對喜歡它的中國觀眾來說,2個小時,也算是浮生中“偷來”的了。

有時想想,誰的人生不是在偷生?

張楚的一次現場活動裡,臨近結束時,主持人問聽眾最喜歡張楚的什麼歌?一個年輕的聲音叫著說:冷暖自知。

很多時候,類似的創作,可以讓我們的人生“無用而不敗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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