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被打,女兒痛哭,卻替打人的舅舅求情……

要不是這疊厚厚的卷宗,我怎麼也不會相信眼前這個眸子裡流露出膽怯和善良眼神的男子就是這起故意傷害案的犯罪嫌疑人。

訊問剛開始,我並沒有急於發問,而是用嚴肅的眼神緊緊盯著他。他開始也用眼神盯著我,後感覺到有些壓抑,便低下頭,不停地搓著手,淚水也相繼湧了出來。

約莫兩分鐘後,他的情緒才漸漸恢復平靜,昂著頭,眼睛一動不動,沒有任何表情。在我幾次的呼喚和逼問後,他才猛然間回過神,開始回答我的問題並講述他的犯罪經過。

父親被打,女兒痛哭,卻替打人的舅舅求情……

他叫建國,1970年4月出生,小學文化程度,受害人普青在做古董收購生意,是他姐夫。

2016年9月5日,普青到建國母親李秀家去拿自己寄存的一張舊床。在喊開門時,李秀因懾於以前的一次打架,沒有開門反將門反鎖上。普青便拼命用手拍打大門並狂吼。受到恐嚇的李秀遂給在外做生意的建國打電話並訴說了此事。

對普青毆打母親一事氣還未消的建國接到電話後,騎著摩托便趕了回來。不由分說,上前就是拳腳相加,接著就是雙方相互廝打。廝打中,建國的妹夫小牛趕過來拉架,在拉普青時,普青不聽勸,還反咬了小牛的胳膊。

此時,騎在普青身上的建國,更是火上澆油,抓住普青的頭就往地上碰,後又用拳頭擊打他的後背,致其右肩胛骨骨折,損傷程度構成輕傷二級。2016年12月5日,建國因此事被公安機關監視居住,期間外逃,2017年10月再次被公安機關抓獲。

父親被打,女兒痛哭,卻替打人的舅舅求情……

“他是你的姐夫,你們同吃一鍋飯,都是一家人,怎麼就下得了這樣狠的手?”

在瞭解完案情的經過後,我問了一句。

“你不知道,他有多狠!前年,為一件很小的事他同我媽發生爭吵,後來還將我媽給打了。公安局行政拘留10日後,他不僅沒給我媽道歉,還沒有來看過我媽一次。為此事,我本來就恨,沒想到這次來還在我媽面前使厲害。我氣不過,就想教訓他一下,讓他長個記性。後來,我妹夫來勸架,本想借著這個臺階就此了了,沒想到他不僅不認錯,還將我妹夫的胳膊咬傷,所以我一氣之下才動的手,可我是一片孝心,都是為了一家人好呀!”辯解之時,建國眼神中流露出不服。

“這種情況應說教才是,怎麼能用武力解決呢?打人是違法的!”臨走時,我又補充了一句,“孝心講的是道德,不是拳頭。你想想,此時你的母親該多難受!”

聽了我的話後,建國低下了頭並不住地用手抓頭。我知道是我的話觸及到了他的內心,他是在為自己的行為懺悔。

回到辦公室,我心裡也沒能平靜。建國說的每一句話和表露的每一個表情、展示的每一個神態都在我心裡翻滾:一個勤勞善良又頗有孝心、責任心的男子,也許就因為一個“孝”字、一時的衝動而改變命運!

假如沒有先前的普青打母,假如普青出來後給母親賠禮道歉或者多來看望幾次,假如這次來後向母親賠禮道歉不再嘶吼,假如不咬傷小牛……也許他們郎舅之間現在正在舉杯相飲,有說有笑,親情有加。可建國涉嫌故意傷害罪的事實就在這裡擺著,我望著那一堆卷宗,坐在那裡抓著頭皮。

父親被打,女兒痛哭,卻替打人的舅舅求情……

第二天上午,我梳理了一下情緒,想去安慰一下建國,順便再去摸一下普青的情況。正準備出門,突然一個小姑娘叩響了我辦公室的門。

小姑娘約莫十七八歲的年齡,她說她是普青的女兒,名叫小花,她來的目的不是為了父親的問題,而是為她的舅舅建國求情。

她說,她的父親品行極壞,常以收“舊品”為由在外鬼混,對家裡幾乎是不聞不問,家裡的生活多由母親支撐。每次回到家裡,總是找碴兒同母親吵鬧,她的母親對普青的一切都不在乎,無論他在外如何,都不管。她和弟弟都很厭惡父親,啥事都不同他講,視他為外人。

她還說,這次父親同舅舅打架,責任都在她父親。要是父親原來不打姥姥,這次不再胡攪蠻纏、大聲嘶吼,姥姥也不會這樣怕父親,也會給他開門的;要是這次父親見著舅舅後趕緊解釋,道個歉,舅舅也就不會打父親了。

她還說,舅舅對她家很好,每年都幫助不少資金和物資,她的學費就有一半是建國提供的,她和弟弟都很喜歡舅舅,這次來給舅舅求情,就是她母親、弟弟和她商量好的。她還說,

舅舅是個好人,心地善良,也很勤勞,又是家裡的頂樑柱,如果他進了監獄,家裡會帶來許多麻煩,希望檢察院能將她舅舅放了,他們會掙錢給父親治傷,並承諾以後好好照顧父親 。

最後,她哭了,很傷心。

父親被打,女兒痛哭,卻替打人的舅舅求情……

送走了小花,我的思緒又翻滾了:一個頂樑柱的塌陷似乎不是一個人的悲哀。建國的母親、妻子、孩子,還有他的姐姐又該會怎樣?

我暫時放下“訊問”建國的打算,決定去走訪並看望一下他的母親。

跨過那道“惹事”門檻,我見到了這位曾經因為捱打而精神上很受傷害的母親李秀。

她,滿頭銀髮略顯蓬亂,消瘦面龐略帶微黃,略顯凹陷的眼睛有些暗淡。看到我們到來,她放下手中的幾棵青菜,拍了拍皺褶的衣服,然後傻傻地站在那裡,沒有說話。

我們在介紹了自己的身份後,她才給我們看座,然後她也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不住地用手擦拭著眼角中渾濁的淚水。約莫兩分鐘後,她突然哭了起來,情緒激動地對我們說:

“領導哇,我兒是冤枉的呀,一切都怨那該死的!要不是他平時胡作非為,我兒也不會那麼恨他,要不是他那年打我,我兒也不會下那麼狠的手!你們,可要給我兒做主呀!我給你們跪下。”

說罷,她站了起來,要給我們下跪。

看到李秀站起要下跪,我們忙將她扶起,並將她扶坐到椅子上,然後又從她家的桌子上拿起一隻茶杯,沖洗一下後,倒了一杯水遞給她。待她平靜後,我向她講了建國當前的情況,介紹了一些簡單的法律知識和有關情況,說了一些安慰話勸她放下心來好好過日子,並說如果有什麼困難可給我打電話。

為了讓李秀放心,我給李秀留下了電話號碼。臨走時,李秀有些急了,她先是一味地勸留我們在她家吃飯,後看著我們執意要走,急得傻了眼,站在門口目送我們。

父親被打,女兒痛哭,卻替打人的舅舅求情……

從李秀家出來後,我們徑直到了村委會,將李秀家的情況向村支兩委作了介紹,並請他們多到李秀家看看,做些心理安慰,如果有符合他們家的優惠政策,希望能夠幫助李秀家申請。

從李秀家回來後,我的心裡放鬆了許多。下午剛到上班的時間,我就來到了看守所見建國,將上午他外甥女小花到檢察院為他求情,我和同事到他家看望他母親李秀,請村支兩委對他母親多加照顧的事都告訴了他。

聽了我的轉述,建國的眼神頓時溼潤了,他囁囁嚅嚅地說:

“檢察官同志,我一切都明白了,是我錯了,我不該為了‘孝心’一時衝動,更不該揮拳打人。今後我一定好好改造自己,重新做人,做一個遵紀守法、對社會有用的人。”

這次訊問後,我又去安慰了建國兩次,他對自己的罪行已有了深刻的認識。

案件移送起訴後,很快就開庭了。法院根據建國的犯罪情節,以涉嫌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個月。有了建國的這次教訓,我真希望天下的“孝子們”要明白,盡孝是講方式方法的,不是將人打傷出惡氣,靠一時之勇是要付出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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