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0億影帝”黃渤,
在自己事業巔峰突然息影,
一蟄伏就是三年,
導了一部電影,
片名叫做《一出好戲》。
這部處女座的處女作,
果真是一出好戲,
演員黃渤,
從此可被稱為導演黃渤。
有人開玩笑地把劇情概括為:
幹翻CEO,贏取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其實是一個殘酷冰冷的生存故事,
弱肉強食,不進則退,
黃渤迂迴講來,竟透出淡淡的幽默與溫暖。
這個娛樂圈人緣最好、情商最高、最會講話的男人,
曾經被圈內人嫌棄為“社會二流子青年”,
他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多年,
今天在大屏幕上頭一次赤裸了自己的心思。
黃渤的成功學是,做人要講良心,
人活一輩子有得有失,
最重要的是無愧於心。
想拍這個故事,最初是因為看了《2012》這部電影。
這個片子是一個大視效片,天崩地裂的,視效很炫。世界末日,所有人都上了諾亞方舟,各色人等,不同階層,不同性別,就呆在諾亞方舟這樣一個相對密閉的空間裡。
看完以後,走出電影院,我有一個最大的疑慮:他們可能會待在海上漂一段時間,那麼,在這個諾亞方舟裡邊會發生什麼事?
我覺得這個“之後”的事情很有意思,可能比“之前”的事更好玩一些。
我們這個戲裡,用了一個大黃鴨,其實是一個旅遊用的水陸兩棲的觀光巴士。這個是怎麼來的呢?當時是給朋友幫忙,想一個水陸兩棲巴士的宣傳片的創意。
我突然就想到一幫人坐著這個巴士出海,如果遇到風暴了會怎麼樣?這一船人,比如說有20個男的,10個女的,他們掉到了一個島上,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
一想象,就覺得這個故事還蠻開闊的。因為故事的開口特別多。
可以是荒島片,馬上就能想到美劇《迷失》那種。也可以是愛情片,那個時候的愛情,真的就是海枯石爛、天荒地老的愛情了。還可以是罪案懸疑片,人孤零零地在島上,面臨生死,面臨抉擇,像經典的《太平洋大逃殺》,也是在這種場景下發生的。
這是一個極端環境。其實等於是把所有人濃縮到了一個試管裡頭,觀眾都是旁觀者,看這個試管裡面的小實驗。
整個過程中,要不要死人?小島是孤立的,要不要設置外來者介入?故事走向要有多殘酷?或者要有多好玩?
劇本也是在這裡費的勁比較多,走了很多彎路。
但是我不想妥協。又不是說就得過日子,找個人湊合湊合。沒有,這個就是一個初戀。
從一開始起念,到最後拍完,前前後後一共八年。
最早,一邊在劇組裡邊拍戲,一邊就會找人聊這個故事。怎麼往下通,一直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想。
2015年,拍完《尋龍訣》之後,就認認真真地停下來,投入到這一件事裡面來了。
從《尋龍訣》到現在,因為要做這個戲,一直沒有拍新戲。好多人說黃渤退休了(笑)。
其實我沒那麼想當導演。這個故事一開始,其實希望能夠找到別的導演來拍,結果一直沒有合適的。
我入行這麼多年,覺得自己也能做,但能做到什麼程度,說實話我不知道。
因為我知道當導演會耗費的時間成本。
拿出兩三年的時間,投入到一件事情裡面來,中間要推掉絕大部分的戲,其實對我自己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事情。猶豫也猶豫在這。
後來決定去做,是因為正好前一個階段的創作碰到了一些困惑。
作為一個演員,表演就是你的工作。但僅僅是你的工作的話,我覺得就有點沒意思了。那最後到底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向別人證明你能演好?還是去掙一點勞務、掙點錢?
其實一開始選擇這個職業的初衷,就是覺得它的創造性吸引你。幹這事,你滿足觀眾的第一個前提,是先滿足你自己。
所以後來決定要自己導演。心裡清楚,這不會是一個特別舒舒服服就能拍完的戲,但還是挺好玩的,就開始這麼做了。
開拍之後,困難果然如期而至,一點兒也沒給你省下。
最早想,這個戲大概三五千萬就拍完了。就一個島,又沒有什麼豪華的陣容。結果,現實給了你一記響亮的耳光。
為了找影片中的這個島,我們幾乎找遍了全世界。
後來終於找到了屋久島,位於日本最南端,被稱作“日本的最後一塊秘境”。宮崎駿的《幽靈公主》就是照著那個島畫的。而且幾乎沒有電影去那取過景。
我去了以後一看,覺得這簡直就是老天爺的賞賜。我要的全都有,溪水、瀑布、山洞、懸崖、怪石嶙峋,黃色的海灘,黑色的海灘。林子裡邊像《指環王》一樣,石頭、樹幹全都是青苔,綠得像仙境。早晨和傍晚林子裡有霧,特別美。
我覺得太棒了。竟然沒有一個劇組來拍過,難道是被我開發到了一片處女地嗎?
儘管要開樓梯、開滑道,做很多基礎設施建設工作,還是玩命地去了。
去了以後才發現,電影工業都發展這麼多年了,怎麼可能你會是那個最聰明的人呢?別人不來都是有原因的。
一個原因是保護。當地的環境保護要求特別嚴格。甚至有的時候進到林子裡邊,青苔都不可以踩,機器要提在手上,不可以放到地上,連三腳架都不可以,軌道也不行。
另一個原因是天氣。去了以後,我們聽說了那個島的宣傳語:我們這裡一年有四百場雨。
我去勘景的那幾天,正好碰到老天爺開眼,一場雨都沒有下。
正式開拍後,基本上每天的標準動作就是望天。
演員跟著一起吃了不少苦,一週七天褲衩一直是溼的,都沒幹過。
早上起來說等晴天,等到中午一看壞了,今天是晴不了了,轉去樹林吧,拍另外一場戲。一轉過去,太陽就出來了。
就跟談戀愛一樣。女朋友不可能只給你笑臉,也會發脾氣,也會任性。我們這次找的這個,脾氣可不小。
製片各方面壓力都很大。我沒法做到像好多大藝術家一樣,為等一個晴天空半個月在那兒。後來實在不行,那就雨拍吧。結果好像反而能出來另外一種力量。
其實有時候是老天爺在教你,什麼叫做順勢而為。
我覺得自導自演,其實是挺不科學的一個事兒。因為一會兒要理性,一會兒要感性,一會兒要主觀,一會兒要客觀。這個跳進跳出,是挺痛苦的一件事。
我原來想的,找寶強過來幫幫忙。他自導自演的新戲剛弄完,有些事能幫一下。
結果現場躺在椅子上睡覺最多的就是他。每天看天,那個雲那個雨下得一塌糊塗,他在旁邊一邊玩手機一邊說,“渤哥,雨停不了了,收吧。”
充分感受到了什麼叫做“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張藝興我一直都沒當面誇過他,但是確實讓我挺滿意的。
生吃魚那場戲,誰平時會拿一個有頭有尾、肚子裡邊全都是內臟的魚咬呢?
他各種心理建設,不想吃,結果到現場還是吃了。後來我還以為他的心魔從此就克服了,結果說從那到現在再沒碰過一口魚。
他的熒屏初吻也在這個片子裡了。一開始本來沒這個戲,是他自己提的。戲演到這兒了,我一想還真是。然後就來了這麼一個。
第一個親完了,不偏不正的,沒意思了,索性深吻一個。沒想到,太(為他)不值了,好不容易錄個熒屏初吻,結果到最後還是跟我(吻)。
舒淇是我特別喜歡的一個演員。
其實她身體狀態不是太好,容易過敏,一開始接這個戲還是有些猶豫。但是後來還是成功把她給“騙”來了。
你問我倆之前合作好像沒有演過情侶?
怎麼可能呢?自己不創造這個機會,怎麼可能有呢?
結果來了之後,一候場就候八天。所以我們其實是一個拍戲拍得挺奢侈的劇組。
我倆在山洞裡跳舞的那場對手戲,是最難熬的一天。
真是澆得透透的。舒淇整個人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喊停以後就自己在旁邊發抖,因為大家都太忙,在忙別的。我說給姍姍(注:舒淇在片中飾演的角色名叫林姍姍)把傘,她說沒事,反正都已經溼了。這麼大的明星,在泥濘裡面哆哆嗦嗦的,特別可憐。
這樣對人好嗎?我覺得真不好,特別不好意思。但是這個戲,就得這麼拍。
不過,當時被折磨的時候,也沒覺得被折磨。這就是因為你喜歡這個事。
演員這個行當,喜歡才能幹得下來。你要不喜歡,硬幹這事,我覺得沒有比這更苦的活兒了。
又熬又累,風吹雨淋的,而且心理壓力還大,演不好所有人都盯著你,一條過不了,所有人唉聲嘆氣的。
我還好,演技這個關過得比較早。剩下的那些“過不了“,基本上都是自己給自己的一些要求。自己給導演提,再來一個,再換一個樣兒。
我並不是天生精力旺盛的那種人。還是因為自己喜歡。
有的時候工作把你生活的每一個縫隙都填滿的時候,會讓人煩躁和沮喪。我解脫的辦法,就是稍微把頭扭一下,看看周圍其他的東西。
拍《一出好戲》的時候,有一次拍夜戲拍了一整晚,到早上才收工。我們在海邊往回走,正好是海上日出。那個光灑在海面上,和剛退潮的溼漉漉的沙灘上,特別好看,我就掏出手機拍照。
本來累了一天一夜沒睡覺,結果突然美好的來了這一下。
就是十分鐘給自己一個小寬慰。扛過這一段,生活還是美好的。
一個導演,從一個戲開拍,到最後結尾,大概要做幾萬個決定。
天天面臨“要、不要”,“是、不是”,“好、不好”,這就是他的日常工作。
我以前是有“選擇困難症”。很早以前我去過一次選秀節目當評委,幸好不是什麼大的選秀。後來我再也不去了,就是我不太喜歡決定別人的命運生死。
有的時候你看那孩子期盼的眼神,這東西又不是數學題,有明確對錯,你讓我去選誰去誰留,這實在太痛苦了。
但是這次導戲倒還好。很多東西都必須要馬上決定,沒有那麼多空間給你糾結。
其實有的時候,你的糾結不是在單場的戲上面,而是在於對最終表現力量的大小的拿捏。
我可以拍成一個純喜劇片,就是咱們說的爆笑喜劇,對我來說比較輕鬆一點。但是我覺得這樣的故事,我去演就好了,沒有必要自己去導。
這部片子我希望大家看了會笑,但是笑得沒有那麼簡單。不是純解壓,是深度理療。
也沒有到深奧的層次。我自己本身文化水平就不高,哪能深奧得起來呢?其實也就是一些有限的嘗試跟探討。
我認為一個電影除了文藝屬性之外,一定有它的娛樂屬性。你可以有表達,但並不一定每部片子都要皺著眉頭說話。
我對這部電影沒有過高的期待,希望大家看完了覺得有點兒意思就夠了。
我其實比較喜歡現實主義的東西。但是純現實主義題材,現實中受到很多規則的束縛。
話說回來,我們生活中有一系列的規則,我們在這些規則裡邊完成我們的人生。
那麼,打破這些規則之後,或者徹底拋棄這些規則,我們自己重新制定新的規則,在這個過程中,會有一些什麼好玩的東西出現?
現實生活中,大部分人都是好人,但是真的放在一個極端環境下,你還是不是這樣的溫文爾雅?你會不會在一些事情上歇斯底里?我覺得把這些東西掀開蠻好玩的。
人性到底本善還本惡?
我覺得人性本無善惡。這個老早之前我就和朋友聊過,聊來聊去,我覺得真的是這樣的。
歇斯底里的極端情緒我自己有沒有?
這個跟性格本身有關係。
包括這次拍戲,我本來以為我會爆發。很遺憾,結果沒有。首先一個是,我不太習慣那種情況下的交流。
這種交流有的時候會起到一定的作用。很多導演現場一著急,罵人,突然會迅速解決很多事情。但我不認為這是唯一的一個解決方法。
這種方式,你做完了以後,你自己也是不愉悅的,所以說不太會。
這可能跟自己早年間的生活經歷也有關係,到處跑社會,石頭的小尖尖早就已經被打掉了。
這次導戲,很多人都說我是他們見過的脾氣最好的導演。說希望我下部戲的時候“好好發一發火”。
我自己也是這麼想的。找機會得發一下,當演員的時候再發吧。
其實一直到前兩年,我都覺得自己是青年演員。記者採訪我,我還說“我們這些青年演員如何如何”,結果對方記者猛然抬了一下頭,我才知道原來說錯了。
慢慢你就發現,比你早一波的演員,有好多都已經不太活躍了。已經到了你們應該挑大樑的時候了。
包括這次我拍這個電影。聽起來也許有點酸。就是你已經不是青年一代拼拼沖沖闖闖,或者你坐享一下市場的漁利就可以了。其實你已經從電影市場和中國電影的發展過程中,獲得了很多的東西。
所以你去做創作的時候,是不是應該稍微有點責任。在前人的路上,哪怕往旁邊再拓寬一釐米、一毫米,再往前進一絲絲。
我覺得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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