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
去看了金棕櫚獲獎作品《小偷家族》
整場電影有人昏昏欲睡
有人散場了還在默默抽泣
“潤物無聲、回味無窮
不知道什麼時候
眼淚已經流了滿臉”
懂的人自然會懂
01
在是枝裕和的這部電影中
有一張熟悉又不容忽視的面孔
飾演奶奶初枝的樹木希林
從2008年的《步履不停》開始
這已經是兩人的第六次合作
影片中的初枝
為了在去世之後有人能為她送終
把自己的養老金拿出來補貼家用
而她的“家人們”最後卻為了
能繼續領取養老金把她埋在家裡沒有上報
溫情而又殘忍
是這部電影最大的魅力所在
整場電影最驚豔的一個鏡頭
是一家人去海邊遊玩
奶奶一個人坐在沙灘上
無聲地說出那句“謝謝你們”
而這是劇本里沒有的臺詞
是樹木希林自己加的
為了拍出老人的狀態
樹木希林摘掉了假牙
癟著嘴無聲說出這句話
瞬間戳中淚點
有人說
最喜歡是枝裕和與樹木希林的組合
那是一種由內而外妥帖的生活氣
是枝裕和用兩個字
評價兩人合作過的母親角色
——“刻薄”
“將母親的刻薄以不討人嫌的方式表現出來
恐怕只有樹木希林才能做到。”
兩人的合作始於《步履不停》
那時候是枝裕和的母親剛剛去世
他急於拍攝一部關於母親的作品
來排遣內心的悲痛
樹木希林是在撰寫劇本時
就認定的母親角色
在她的身上
他看到了自己母親的影子
她不是個絕對善良的存在
吐槽小兒子的結婚對象
是個帶著拖油瓶的寡婦
要求兒子犧牲生命救下的人
每年來家裡祭奠
一邊做針線一邊用很平常的語氣說
“為了讓他每年有一個痛苦的回憶
所以明年後年也要把他叫來”
她糊里糊塗卻無比清醒
嘮叨風趣卻將痛深埋心底
她炸著玉米天婦羅招呼家人
追著黃色的蝴蝶想念死去的兒子
也無法忘記丈夫的出軌
2015年治癒系電影《海街日記》中
她得知幸將破壞父母感情的第三者
生的妹妹接來一起生活
明確表示了反對
一看就是個厲害的老太太
她所有的表演都很剋制
有時候沒有表情、眼神欠奉
卻能夠帶著整場電影的節奏
《比海更深》中的淑子
是個真正毒舌的存在
讓獨居的她出去多認識朋友
她回懟“那隻意味著要參加更多的葬禮”
而在影片的最後
她聽著鄧麗君的《離別的預感》
輕描淡寫道出生活的真諦
說完之後還要加上一句
“我剛剛是不是說了很棒的話？”
當然還是一張“面癱臉”
是枝裕和借她的口
表達對亡母的思念
《比海更深》的拍攝地
是母親安度晚年的地方
片中有一段主角與母親邊走邊對話的情節
出自是枝和自己母親的親身經歷
拍攝了這個場景
就欺騙一下自己
當做母親還在吧
02
其實
樹木希林飾演的母親的特質
不僅是面無表情的毒舌
還有溫暖與堅強
從《東京塔》開始
她成為影片中不可替代的存在
她和小田切讓合作
飾演身患癌症卻仍然熱愛生活的母親
她溫柔、包容、善解人意
絕口不提自己難處
只是不斷激勵兒子
片中兒子打開母親的遺物
很多人都留下淚來
也是這部作品讓是枝裕和認定
《步履不停》中母親的角色
必須由她出演
在河瀨直美的《橙沙之味》中
她飾演一名孤獨的麻風病人
所有人都對她敬而遠之
卻憑藉一手做豆沙的手藝
與一個男人、一個小女孩互相治癒
互相填補了對方生命的空缺
成為感情上的奶奶、父親和女兒
她善良而純粹
抬頭看櫻花飄落時
開心得像個少女
那雙被麻風病折磨得面目全非的手
卻熬煮出了最美味的豆沙餡料
那種小心翼翼的可愛
看了讓人落淚
她在催淚的電影中
角色尤其令人印象深刻
可是她自己的一生
比電影中的人物
更加令人心痛又令人佩服
2003因視網膜剝離導致左眼失明
2005年發現身患乳腺癌
手術切除了右側乳房
2013年獲得日本電影學院獎最佳女主時
癌症復發轉移到全身
可她帶著癌症仍然堅持演戲
從來都是笑談苦難
因為她可不是柔柔弱弱的女人
而是具有鬥爭精神的酷奶奶
《小偷家族》中父親的扮演者
中川雅也在給劇組畫宣傳畫時
每個人都是笑眯眯萌萌的
只有樹木希林表情搞怪
皮一下也是很開心了
參加戛納電影節的她
也是酷到沒朋友
04
曾經她只想要當一名藥劑師
卻因為滑雪時骨折摔傷錯過考試
陰差陽錯地進入了演劇研究所
1961年
她以藝名“悠木千帆”出道
千帆過盡仍悠閒
名字也是相當美好了
上世紀70年代
是日本家庭劇的黃金時代
人氣作品《寺內貫太郎一家》中
經典場面之一是母親因瘋狂迷戀歌星
對著他的海報邊扭動身體
邊忘情呼喊其暱稱的場面
這個搞怪角色的扮演者便是樹木希林
那時候的她只有31歲
卻漂白了頭髮、畫上妝容
出演七十多歲的老太太
完全看不出演的痕跡
可見是個天生的演員
那時候的日本
出演舞臺劇的是一流演員
出演電影的是二流演員
出演電視劇是三流演員
而出演電視廣告更是不入流
憑藉《寺內貫太郎一家》大火之後
她的工作量猛增
“懶癌”發作的她
卻不想籤經紀公司乘勝追擊
靠一臺傳真機接合作邀約
嫌棄拍電視劇、電影太累
就去拍臺詞少、時間短又搞怪的廣告
那時候的她出演了不少廣告
其中一則廣告甚至還被某週刊雜誌
選為當年最差廣告第三名
恰恰也因這支廣告
讓她感受到表演的樂趣
”藝能界實在有趣。
所以比起作為演員而生存，
我更喜歡作為藝人而生存。”
她如此放蕩不羈愛自由
竟然在一檔競拍綜藝裡
因為沒有別的東西可賣
便將“悠木千帆”的名字
賣給了一家餐飲店
之後她翻字典給自己取名字
發現讀音是“ki”的字最多
就給自己起了“樹木希林”
讀音“ki ki ki rin”
哈哈哈哈哈哈
生活中的她也是各種隨心所欲
把獎盃改造成檯燈
家裡的沙發、書櫃甚至門
要麼是二手的
要麼是撿來的
唯一一把高大上的皮毛椅子
只是把別人不穿的大衣翻個面
鋪上去了而已
真是個灑脫的cool girl呢
05
看到這裡
你可能會想
一個患病的老奶奶活得如此樂觀
一定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其實真相往往是殘酷的
她遭遇了家暴
她的第一次婚姻是和演員岸田森
但很快兩人就離婚了
在她30歲的時候
酷酷的她遇到同樣特立獨行的
搖滾音樂人內田裕也
兩人一見鍾情
僅僅交往5個月便迅速閃婚
當時穿牛仔服拍“婚紗照”
引起了娛樂圈不小的騷動呢
但是結婚之後
她並沒有被小心呵護
丈夫多次劈腿、家暴
期間因為私闖民宅
勒索未遂等原因被捕
甚至瞞著她偷偷遞交了離婚申請
但她堅決不離婚
從此二人開始了長達30多年的分居生活
神轉折的是
後來樹木希林左眼失明
而內田裕眼睛也不好
她之後又身患癌症
兩個人因為同病相憐
又走到了一起
與丈夫、女兒、女婿▼
兩個人經常一起出去遊玩度假
相愛相殺了半輩子
如今談起對方也是心平氣和
她說他一直是對她影響最大的人
是值得感謝的存在
但是來世並不想再續前緣
“他的全部，不管是什麼，我都喜歡。
如果有來世，我有一個重生的機會的話，
無論如何，我都會時刻警惕自己，
不能再與這個人相見。
因為來世再次相遇，
我仍會愛上他而再次渡過狼狽的一生。”
這恐怕是這世間
最毒舌也最長情的告白
而丈夫提起她
也是各種不要錢似的誇讚
“當然是很喜歡她，但是真的很可怕
她是史上最強的母親，最強的女演員，
最強的妻子
我雖然不會向她下跪，
但是我一生都秉承最搖滾的精神由衷向她道歉。
因為我不會再遇到第二個這樣的人，
所以我的這一生只能拜託你了。”
之後兩人合作了一支廣告
主題是“和我一起慢慢變老”
一個拄著柺杖
一個身穿和服
都是滿頭銀髮的樣子
頓覺歲月靜好
06
她的婚姻、事業如此酷炫
下一輩、下下一輩也不遑多讓
女婿和外孫女都是演員
真是全家都在演電影
她的女婿是日本著名演員本木雅弘
代表作是口碑極高的《入殮師》
也是個演技與顏值並存的帥大叔
孫女內田伽羅
則憑藉是枝裕和《奇蹟》出道
之後又和姥姥合作了《橙沙之味》
說樹木希林是
日本國寶級的演員也不過分
和她合作的演員敬重她
稱和她這樣有著年輪般豐富演技的
女演員一起工作
非常感恩
是枝裕和說和她在一起
會想讓自己成為更加出色的導演
但是她卻說
日本電影界的演員層次很單一
近代劇的導演們一直都很絕望
山田洋次導演以前看著藝人名鑑
說這是“讓人放棄的名單”
導演想要拍出一部作品
但演員方面卻沒有跟上
她覺得自己就是這樣一個
導演想要放棄的人
她不貪戀名利、地位
一直想要快點找一個能代替她的人
位置隨時空給她
“我沒想過得到什麼地位或者名譽。
硬要說的話比起名譽還是想要實實在在的東西。
過去和鄉裕美一起活動的時候也獲過獎，
我那時候甚至說‘我不要獎狀或者獎盃，
所以只給我獎品就可以了’。”
日本電影學院獎素來有
獲獎者要在來年做頒獎人的習俗
在2013年的頒獎典禮上
她拿到最佳女主角獎盃之後發愁極了：
“我的癌症已經轉移到全身了
明年的工作安排我可不能保證啊。”
她每次都會說“這是我最後一部作品了”
可至今依然活躍於大銀幕上
她自嘲自己是死亡詐欺
如今的她已經75歲
身上有著超越年齡的豁達和活潑
還可以憑支離的病體
成為大熒幕壓倒性的存在
而我們對她，仍有期待
她說：
大家這麼期待的話
我可是很困擾的
你以為我多少歲了
但轉臉又笑著說
不過，如果有緣的話就再見吧
還是那個古靈精怪的那個她啊
望您，保重身體
我們，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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