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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府的小公子千筠，小時候是出了名的調皮。
據說，當初有媒人來給他最喜歡的姐姐說媒時，為了姐姐能夠一直留在自己身邊，千筠甚至還仗著自己年紀小，“以小欺大”，鬧過她們。
就連提著禮物熱著臉前來攀附千府的官員們，都貼過這位小公子的冷屁股。
只因千筠是千老將軍老當益壯的老來子，全府上下沒有一個人不把他當做手心裡的寶，所以才養成了這種頑劣的性子。
好在後來，千老將軍及時意識到，他的一世英名極有可能會被這個么子給毀於一旦，這才狠下心來，及時將那棵快要“長歪的竹子”給“掰直”了回來。
奈何，都城中早已人盡皆知，千府的那個小少爺，可是個比在戰場刀口舔血的千老將軍更加惹不得的人。
還有人給千筠取了“小霸王”“風流鬼”之類的外號，長大後的千筠初聽聞時，只能苦笑。
他在外邊可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只不過是年幼時在府內搗蛋了些，沒成想……罷了罷了，千府如今的處境大不如前，倒也不如坐實了這個有汙衊他嫌疑的綽號。
別說城裡的百姓們，就算是有頭有臉的一些官員，都怕極了這個小霸王。
為人父母都生怕自家的女兒嫁給這個小霸王會被折磨凌辱致死，所以都避而遠之。
以至於惡名遠揚的千筠長到了二十歲，仍未娶妻生子。
千筠想著，反正一個人也沒什麼，就好像他二哥一樣，高山流水中尋個知音，也是挺好。
奈何他那年邁的祖母一哭二鬧三上吊，硬是要讓他娶妻，還給他安排了相親，說是他大哥死了，二哥斷袖，其他未出閣的姐姐們也是要嫁出去的，若是他再不給千家添個丁，千家怕是後繼無人了。
千筠在小茶樓的廂房裡，見著了祖母相中的那位大家小姐。
那位小姐身世清白，也是個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若是以後做千家的當家主母，倒也是個不錯的人選。
可祖母的眼光，與千筠的眼光不同，她看上的人，未必合得千筠的口味。
千筠與那小姐實在話不投機，便兩兩坐著，準備吃過那頓沉默的午飯後，各自回府。
店小二端上來菜的時候，沿街的窗外傳來了鏗鏘鑼鼓聲。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小二，外面這是在做什麼？”千筠對窗外的熱鬧生了興趣。
“那個啊，是昨日夜裡住在本店，從西域來的商隊。”
說到商隊二字時，那小二特意加重了語氣，表情也有些不同。
千筠明白了幾分。
與那小姐在門口分別後，千筠正欲回府去，找個溫暖安靜的地方再喝一杯熱酒，誰知腳下卻被兩隻手死死抓住，讓他走也走不得。
千筠低頭，一個衣著襤褸的十五六歲模樣的姑娘正抬頭可憐地望著他，眼裡滿是祈求。
“公子，求您救救我吧！”
雖已入春，但此時仍是冷意襲人，那姑娘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衣裳，兩隻胳膊都露在外面，上面還印著烏青的抽痕。
一個肥頭大人的男人從人群中向這邊走來，賠笑道：“公子，抱歉，這賤人髒了您的腳，在下這就把她給帶走。”
“且慢”，千筠看著有些不忍，“我買下她了……”
人群中一陣譁然——
“唉，這姑娘真慘啊……”
“被千府的那個小霸王買回去，以後怕是生不如死咯……”
“剛出虎穴又入狼窩，這小姑娘的運氣也真是夠背的……”
“誰說不是呢，真是可惜了那副美貌啊……”
……
千筠買下了那姑娘，帶回家的時候，引得家裡的長輩們一陣歡喜。
打小便侍奉在祖母身邊的杜嬤嬤偷偷地看了那姑娘一眼，忙喜笑顏開地跑回去報給祖母這個喜訊。
“老太太，那姑娘長得挺水靈的，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這姑娘剛進門的時候，一眼看過去，有些髒兮兮的……”
“那又不礙事，洗洗乾淨就好了——”祖母似乎很滿意，“只要我那孫兒喜歡，那姑娘肯為千家留個後代就好！”
“你說是不是？”
祖母笑著看向千筠的娘，千筠娘忙附和：“是，是，祖母滿意就好……”
千筠沒想到，自己不過就是在街上見義勇為，買回來一個可憐的小姑娘，竟會讓全家人都想到那裡去了。
“少爺，那姑娘……”
“東廂房空房間多，隨便打掃出來一間，給她住吧！”
千筠交代過後，便出府上了一輛馬車：“我要去太子府，看看我的小外甥……”
……
祖母本十分歡喜，一直等著哪天傳來喜訊，可在杜嬤嬤帶消息回來之後，祖母原本的笑顏立馬消失了下去。
年前的某個早晨，看著屋外的皚皚白雪，祖母愁了起來：“這都大半年了，難道千筠不喜歡那姑娘？杜嬤嬤，你把那姑娘帶來，給我瞧瞧。”
杜嬤嬤聽罷，不一會兒便帶回來一個粉雕玉琢的人兒，祖母眼前一亮。
“姑娘，你可還記得自己姓甚名誰？”
那人兒搖搖頭，朱唇輕啟：“不知。小女自小，便是被那些人販子養大，連名字也未曾取過。”
慈悲的老太太一聽，沒嫌棄這姑娘，反倒覺得她甚是可憐。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你過來。”
祖母牽著姑娘的手：“如今，你進了千府，便將這裡當做自己的家一般，也跟著千筠喚我祖母，可好？”
姑娘點頭，眼裡含淚，心中甚至感激這位如菩薩般善良的老太太：“是——”
“我一個老太太也取不了什麼風雅的名字，既然是千筠帶你回來的，改日尋他為你取個名字可好？”
“但憑祖母做主。”
……
冬去春來，後院裡的桃花在一場春雨之後，一夜間競相開放。
千筠那日，提著劍去後院練劍，正巧遇見了一位女子。
灼灼桃花間，那女子一襲紅衣長裙，在桃樹下翩然起舞，裙襬隨著那女子的舞步而動，帶起地上散落的桃花，甚是悅目。
“那是誰人？”千筠目光不移，只稍稍側頭，問了身邊的小廝。
“看那身衣裳有些眼熟……似乎，似乎是老太太房裡的人。”
千筠走近，本不想打擾那女子，卻仍被那女子發覺了。
“公子……”她忙行禮。
“你叫什麼？”
女子搖搖頭：“奴還未有名……”
“沒有名字？”
“是……不知公子可否賜名……”女子鼓足了勇氣，才說出這句話。
“自然。”
千筠隨手捻起女子頭上那朵沾著春雨的桃花：“桃夭。取自《詩經》，逃之夭夭，灼灼其華。”
“桃夭……”女子嘴裡念著這兩個字，心中也甚是喜歡，“謝公子……”
千筠十分喜歡桃夭，第二天便趁著去給老太太請安的時機，討了桃夭。
自那以後，常年花香滿園的後院裡，便時常能看見千筠和桃夭在一處，時而是桃夭在跳舞，時而是千筠在練習劍法。
“桃夭，你可願……可願嫁與我為妻？”
“妻？桃夭不敢。桃夭只是一個從小便無父無母的人，不敢奢求能做……少爺的妻……”
“唉——我有心，你卻無意，那便不勉強你了。”
千筠頭一次想要成家，卻被人拒絕，心裡自然不爽快，提腳便要離開了。
“公子！”桃夭叫住了正欲離去的千筠。
“自公子那日在街上買下桃夭，桃夭便決心此生都侍奉在公子左右，可公子的妻，應當是身份更高貴之人，桃夭身份卑微……”
千筠一笑，那顆即將湮滅的心瞬間跳躍了起來，他覺得或許是自己說的不夠清楚，不管怎樣，總算是知道了桃夭心中所想，那自己也要講的明明白白，以免又錯過幾年的光陰。
“桃夭”，千筠轉身便抱住了含羞低頭的桃夭：“我的妻，只能是一個人，那就是你……“
不遠處的廊簷下，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的老太太笑逐顏開，心裡別提有多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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