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上海灘的白相人中的「風雲人物」——周正毅

“我相信每趟火車都有罪惡的貨物!”史登堡(Josef von Sternberg)在1932年所拍電影《上海快車》(Shang hai Express)中的臺詞如是說。

這句話同樣可以套用在如流星般滑落的“上海首富”周正毅所搭建的財富迷宮上。

阿拉上海灘的白相人中的“風雲人物”——周正毅

基本上現在年齡在三十以上的人,都不會忘記上海灘也就十多年前,有個叱吒上海灘和香港兩地的所謂證券大亨,一度還上了福布斯的富豪榜。

令人嘖嘖稱奇的是,他既不是什麼富二代,也不是什麼太子黨,就是上海灘最下只角出來的“白相人”,甚至連初中都沒有讀完,就一步步開啟了他的財富之路,成為了至今上海灘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風雲人物”。

這個一直和豪宅、香港女明星、法拉利跑車等奢華生活聯繫在一起的名字很有可能成為繼仰融、楊斌之後,又一位被記入歷史的“淪陷富豪”。從光環耀眼的“上海首富”到如今連自己的命運都可能無法把握,這個據稱從身無分文到擁有上百億資產的周正毅,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就是周正毅,至今也是個“爭議”人物。

玩轉資本魔方的白相人

周正毅,1961年出生於上海市楊浦區,小學文化;1978~1988年赴日本打工。;1989年返回上海,開設美通飯店;1994年周正毅夫婦開設“阿毛燉品”飯店;1997年大量購買長江實業、和記黃埔等李嘉誠旗下的藍籌股,獲利數億港元;2001~2002年入股海鳥發展、英雄股份(現名為“大盈股份”)以及香港的上海商貿,上海地產等上市公司;2002年列福布斯中國富豪榜第11名;2003年 5月,因涉嫌操縱證券交易、虛報註冊資本被逮捕。後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2006年 5月,周正毅刑滿釋放;2007年1月周正毅因涉嫌行賄等犯罪再次被逮捕,2007年12月被判刑16年

阿拉上海灘的白相人中的“風雲人物”——周正毅

周正毅,前農凱集團董事長,作為一個富豪,他有些過於張揚,開著上海灘第一輛法拉利跑車,扮著類似貝克漢姆的髮型,自詡“上海首富”,從手錶到皮帶扣都鑲鑽包金,常混跡於娛樂報紙頭條。與此同時,他也有異常低調的一面,以至於即使親朋密友也說不清他發家的詳細經過。至於各家媒體,則在多年後仍津津樂道於有關他的種種傳聞。昔日風光無限的“周公子”如今身陷囹圄,2007年底他因行賄等罪名獲刑16年。周正毅的衰敗竟比暴富來得還要快,這位“上海首富”也許再也沒有機會在世人面前玩弄他所熟悉的“資本魔方”了。

到底是哪些因素,使一個出身市井的窮小子搖身一變成為所謂的“上海首富”,而後又突然成為階下囚,並在銀行業和地產界引發大震盪?《環球企業家》無意去探究與當下案情相關的事件的來龍去脈,而是力求展現達到事業巔峰前的周正毅的生活中的每一側面,並得到了一個類似於“美國19世紀的強盜男爵”及1980年代香港電視劇中的“流氓大亨”這樣既讓人擊節稱歎又讓人生厭的肖像。

周正毅火箭般崛起的故事——在這裡要比過去講述得更為完整立體——正是當今轉型中國商業社會的一幕悲喜劇:在其二十多年的創業生涯中,精力充沛、志存高遠、善抓機會、果斷出擊的周正毅再生動不過地詮釋了“中國夢”;但其投機性極強的典型“新富炒作模式”——與權勢結盟,拿“充水”資產向制度尚不完善的銀行套取資金,投身像房地產開發這樣令人目炫的遊戲,充分利用內地和香港兩個市場的空隙,在一個地方造勢,然後在另一個地方買賣圖利,從而一夜暴富——最終還是引火上身。

一個並不特別的上海往事

1961年,周正毅出生於該區楊樹浦路附近一間沒有陽臺的老式公房裡。那是蘇聯人建造的二層樓房,原來上面住人,下面養馬,後來它們被改建成上海最早的工人新村——控江新村。和周正毅的父親周裕興一樣,大約有兩萬戶產業工人居住在那裡。

周正毅改變了周家“下只角”的生活。周裕興夫婦一直到死,都為周正毅給他們帶來的榮耀而驕傲。1995年,周母去世,上海交通路1941弄3號的鄰居們至今還記得葬禮當時人聲鼎沸的場面。2003年初,周父去世,以奔馳開道的龐大豪華車隊更是讓人過目難忘。

不過,即使這兩位至親,也未必知道他們的小兒子——5個孩子中排行第四的周正毅——是如何發跡的。周母只知道兒子在香港做大事,並經常在鄰居面前誇讚兒子的孝順——比如發錢讓妹妹放下在上鋼一廠的工作,專心服侍病中的母親;而周父則在老伴死了以後搬到了有專人專車為其服侍的西郊花園別墅65號,並被傳在2年前竟然以78歲高齡娶了一位年紀只有三十六七歲的新太太

周的姐姐,則樂於向鄰居們誇耀,“我阿弟老聰明的。公司裡5000多個員工,腦子一個也不及他。”

1977年,周畢業於上海控江中學初中。根據周自己公開的資料,當時17歲的周正毅成了待業青年,第一份工是在街道工廠做會計,月薪30多元。

儘管當時所需要的會計知識與現在不可同日而語,當時與周相熟的人仍對這個說法表示懷疑。“周正毅沒有文化的,只有小學學歷,成績很差的,他哪裡有水平做什麼會計!”

誰都不知道周正毅是怎麼發家的,除了他自己。周正毅從不否認自己的小學學歷。人們稱這是這位上海富豪難得的誠實——當時的中學文憑因為文革的原因是不能作數的。當然,承認這一點,也更能凸顯其崛起的傳奇性,增加個人英雄主義色彩。

媒體所稱的“賣餛飩起家”始於1978年——打了半年工的他拿出所有積蓄在楊浦區開設小餛飩店,成為個體工商戶。不過,根據本刊記者的瞭解,所謂小餛飩店只是路邊的小餛飩攤而已,實際並不是周有意為之,而是幫他母親的忙而已。當時家裡人操心的是他能夠有一個正式的工作——周正毅是全家的中心,哥哥周正明插隊江西已經在當地落戶,兩個姐姐和一個妹妹不可能比他重要。

1982年,周正毅通過接班的方式進入了父親退休前曾經擔任過生產計劃科科長的上海電站輔機廠,在成品倉庫當搬運工。“周正毅是那種好吃懶做的人,他怎麼可能做得好搬運工。”一位曾在電站輔機廠與周共事的知情者說,“他因為表現不好受到了處分。也就一年多一點,他就離開了工廠。”

對於這一段歷史,周很少對人提起。一則並不光彩,二則這種子承父業循規蹈矩的歷史也是對其通過“賣餛飩起家”體現出來的進取心的一種抹殺。

從周後來發展的軌跡來看,周的“好吃懶做”其實在很大程度上是他並不想靠體力吃飯——儘管他經常被人貶斥為“沒有文化”。

從工廠出來後,周正毅在家裡人開的菸紙店裡站櫃檯,他做生意的天分由此真正綻露。

周的菸紙店主要經營“良友”、“KENT”之類的外菸,周喜歡抽“555”之類的外菸大概就是那時培養出來的習慣。同時,周還出售南方批發進來的小裝飾品和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有人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周從市區倒騰來一批印有外文字母的廣告衫叫賣。“那個辰光楊浦區啥地方看到過這樣的東西?賣起來像發牌一樣。”周正毅的一個朋友回憶說,“他做生意,腦子的確蠻好。”

不光賣東西,周利用站櫃檯的間歇,還跑到上海淮海路上的“華僑商店”去做“打樁模子”(上海俚語,指倒外幣者)。事實上,周的小店平時還兼收外幣。

但這種小生意人的生活狀態實在無法滿足周的雄心。1980年代中後期開始,上海掀起了去日本“扒分”(上海話,掙錢的意思)的潮流,周正毅迅速抓住了這個機會。

雖受過單位紀律處分,也沒有國外的邀請函,但是通過父親的一個關係,周正毅還是順利辦到了護照。1985年,周關掉了菸紙店,以讀書的名義去日本闖蕩。對於這段歷史,周沒有否認——他曾對媒體表示,去日本掙錢的方法是“帶貨到日本賣,……當時帶的貨很多,都記不清楚,好像是101生髮水。”

當年熟悉周正毅的人對此不以為然:周可能帶過一點貨去賣,但是真正讓他賺到錢的卻是幫人去日本。周在日本並未久留,而是又前往阿根廷尋找機會。很快,周又到了深圳,在那裡他重操在日本的舊業,把大陸人弄到香港去。“一個人可以賺好幾萬塊。”

這畢竟是高風險的生意。據說,周甚至因此被警方拘押。“要不是通過朋友的疏通,他早就被判了。”不過,周當然不會一棵樹上吊死,他在深圳闖蕩之時,還在上海河南北路和塘沽路口交叉的一個五金店裡租了個一米見方的櫃檯,以400元一個月的工資僱姐夫邵金寶賣他從東莞等地倒騰來的走私電子產品。

很難知道周正毅同時還在從事一些什麼生意。只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從不缺少發財的慾望或者說——“進取心”。

生於市井之間,成長於文革期間,沒怎麼讀書的周正毅當初結交的都是粗獷之輩。但這些人從來就沒有把他視為己類。“周正毅不是那種像我們這樣打打殺殺的流氓(上海人說”流氓“ 類似於北京人說”混子“),要是這樣,也就混不到今天這樣風光的場面了。”早年和周廝混在一起的一些楊浦人士告訴記者。

在他們看來,周後來的成功在於他較早地離開楊浦而跑到城市的中心乃至上海以外的地方去混,靠腦子賺大錢;而他們自己則因為死守楊浦,靠體力掙小錢,所以至今還只是當地的小小生意人。

周身邊最重要的一個女人

坊間流傳的一個版本是:如果沒有一位香港女子的出現,周正毅原始積累或者說當小混混的時間將更為漫長。據週一個親戚的說法,在日本的時候,周有一次在咖啡館裡扮演了救美英雄的角色,被人調戲的這個女子即是那位香港女子。這位個頭較矮長相一般的女子後來和周同居,並資助周600萬港幣用於發展事業。

阿拉上海灘的白相人中的“風雲人物”——周正毅

無從考證這個英雄救美故事的真實性。不過,當年許多與周稔熟的人士都表示這是周事業中第一個重要女人。靠著這些錢以及自己的積蓄,周在上海的北京路上開了一家當時生意還比較火暴的美通飯店,並在上海嘉定經營桑拿和卡拉OK.

從做生意的角度來看,周無疑又向前邁了一大步。但是周從未向外界提起過這段往事。在公開的履歷中,他刻意表現自己與其妻毛玉萍(未有登記)有著長久的感情生活:1980年代,在和毛玉萍經營過一陣子小百貨後,兩人分別去實現自己的日本夢和香港夢。毛到香港打工,而他則去日本。但是楊浦的很多流氓都知道,周是在1980年代後期才認識毛玉萍。後來兩人還生了一個“賣相”(上海話,容貌之意)較好的兒子,現在“在英國最貴卻不是最好”的學校讀書。

阿拉上海灘的白相人中的“風雲人物”——周正毅

在瞭解周的人士看來,周之所以“選擇性忘卻”這段經歷,除了對外塑造夫妻雙方共同白手起家的動人故事以外,還在於隱藏一段因其背信棄義而被殺手追殺的歷史。1992年左右,周正毅決定因毛玉萍放棄那個香港女子,未料對方因愛生恨決心報復,在珠海花50萬港幣僱兇欲斷其一手。

毛玉萍,上海黃浦人,與周正毅年紀相若,年輕時頗有姿色。據其自稱,1980年代後期持單程證到香港一皮革廠當車衣女工,月收入一萬多港幣。但是接近毛的知情人士表示,她是1980年代後期闖深圳的上海女子中的一員。後來,很可能是通過周正毅的路子,她才來到了香港。最終因有兩名東南亞富豪的乾爹而發跡。周在上海重新遇見毛的時候,毛已經身價千萬,且非常精明能幹。

與周相熟的人士大多都驚訝於個頭不過1.74米的男人在女人面前的魅力。“我有這個感覺。全是有錢的人坐在一起,女人進來,眼睛全部朝他騷,”上海“佳家美”公司董事長鄒仁發說,“但是在周正毅眼裡,女人不僅是女人,而且還是掙錢機器,像買股票一樣,周正毅看中毛玉萍正是看中了其績優股一樣的長期效應。”

鄒仁發與周正毅同是楊浦人。1980年代初周在定海路開菸紙店的時候,對面正是鄒當年開的名叫“下只角”的飯店。周是該飯店的常客,每頓飯喜歡叫一湯一菜,有時晚上喝點酒就睡在飯店裡。

“下只角”還有一個店主名叫彭平華。1985年,彭和鄒厭倦了小本生意,遂將飯店關閉。彭去西北後又到南方從事倒買倒賣,2年回來即腰纏萬貫,此君後來在上海灘做電腦生意又搞房地產開發,身價一度數億。

比彭平華小4歲的周正毅也看好彭這隻“績優股”。據說兩人的關係一度好到彭和老婆在床上睡覺,周可以睡旁邊的地板上。周因幫人出境而遭警方拘押時,是彭出面相救;周父還在1990年代初出任彭投資的東影商場的總經理;周從廣東倒賣東西很多也都是彭的關係。

當週因情場事遭追殺時,也是躲到了彭的家裡不敢出去。彭要求鄒仁發擺平此事,鄒找到同樣也是上海楊浦籍的殺手,通過談判得知對方已在外頭殺了人,因此再取人一隻手也無妨。但鄒核實此事發現對方所殺之人其實並未死亡,就此他勸殺手放棄行兇計劃,並貼上人民幣一萬元作為補償。

在1997年彭平華因為涉嫌銀行貸款詐騙而被判處無期徒刑前,周正毅對於彭幾乎是貼身侍衛的關係。只要是與彭在一起,所有花消全部由彭平華買單。不過,對於自己擁有的東西,只要彭喜歡,周也是“儘管拿去”的態度。

周在貼身服侍彭平華的同時並沒有忘記自己的生意。鄒仁發曾經注意到,周曾經多次找彭平華說,你有什麼人要出去,我給他弄出去。實際上,周正毅跟從彭平華結交了不少朋友,並學會了做期貨。

周的投機生涯

1994年,周正毅關掉了美通飯店,與毛玉萍一起,在上海國際飯店後面著名的黃河路美食街上開了以毛玉萍姓氏為名的“阿毛燉品”。這是一家5層樓豪華裝修以燉品為特色的飯店,據說,58元一位的佛跳牆、22元一位的秘製燉鹿肉、188元一位的紅燒大排翅是其招牌菜式。周對外聲稱開業以後生意頗好,一年能夠有近千萬的利潤。

這個數字遭到了黃河路上生意最好的飯店苔聖園老闆的質疑:“苔聖園”的規模比“阿毛燉品”大三倍,一年才勉強有1000萬元的利潤,而“阿毛燉品”只是黃河路上的二流飯店。

但對周而言,比利潤多少更重要的是“阿毛燉品”加強了二人與銀行界人士的交情。“阿毛燉品”2001年的總資產為4000萬元,當年開店費用也達千萬之巨。有消息人士表示,這筆錢依賴的就是銀行的放貸。在“阿毛燉品”鼎盛時期,這裡幾乎可稱為銀行界的“公共飯堂”,常常可以見到銀行業人士出入就餐。

瞭解毛的人士均承認,毛是一個非同一般的女子,她在上海結識的朋友黑白兩道都有,其中不乏一些有頭面的人,生性好客的她經常招呼朋友到她的別墅開派對。

“阿毛這個人性格像男人,好交朋友,為人吃得開。她沒有什麼背景,完全是靠做人做出來的。你朋友來,只要搭上點關係,在上海吃用開銷她全包掉,再給你一臺車開,無所謂的。”上海地產界的一位人士告訴記者,“真正的老闆應該是毛玉萍。她屬於在社會上混過的,懂得怎麼利用手上的這層關係,怎麼去鞏固這些關係,怎麼去擴大這種關係。沒有這種本事,玩不轉這麼大。”

在開設“阿毛燉品”之時,周還開了一家名為正藝的室內裝飾公司。但如果僅憑這樣的實業,周沒有可能在短短几年一下膨脹成“上海首富”。

捷徑便是“炒股票”。毛在上海灘交際的同時早已經開始炒股,而周則在1993年左右跟隨彭平華進入了期貨市場。

1995年是周正毅向“投資家”挺進的關鍵性一年。趁著國企職工股上市流通的高峰期,周傾囊投資。他自己後來對媒體的解釋是:當時他用個體戶名義以幾元的價格大肆收職工股,等到一上市,一般就會漲到幾十元。

阿拉上海灘的白相人中的“風雲人物”——周正毅

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讓香港股市一片低迷,連藍籌股都跌得無人問津,周正毅和毛玉萍又一頭扎進了香港股市,大量收購藍籌股,也在隨後的股市反彈中獲利頗豐。

到底周在股市中賺了多少,毛玉萍三緘其口,但她表示,從一級市場認購回來的(指認購新股),手上的股票均以倍數上升,“在股票市場上確賺了不少個億。”

儘管有人對這個說法表示質疑,但人們的確不應低估周在市場中的能量。與周有過生意交往的人士表示,周雖然屬於比較遊蕩的人,在別的方面談吐一般,“但你跟他談金融,談債券,絕對一流。”

曾幫周炒過期貨的知情人士告訴記者,“一次在香港,我們做期貨,虧了4000萬元。回來他把我們關在房間裡亂罵了兩個多小時。後來一個月,他自己開賬戶做,一個月就把窟窿補上了。”

在上海期貨界,周正毅在銅市的大手筆給人印象深刻。周為此還專門成立了上海華亭進出口公司,專做銅的期市套利買賣。據知情人士透露,儘管周在1993年左右就進入期市,但當初也只是做一些膠合板的投機。而真正的銅市套利,則是在1998年和隨後的幾年時間。他在銅市的套利手法通常是兩個市場(倫敦期貨交易所、上海期貨交易所)進行套價,在倫敦買進,內地拋出,再推成現貨,而其獲利秘密就是中間的平倉。

在1998、1999和2000年的這段時間,銅市的套利回報相當豐厚。“但後來行情沒有了,農凱期貨部很多人都走了,華亭進出口公司也沒有幾個人了。周正毅主要的錢都用於炒股了。”一位幫周正毅做過期貨的人士說。

關於周正毅資金來源的一個普遍推理是,周從銀行貸款炒股和炒期貨。這或許是問題的核心所在,也是與周後來的生意軌跡一脈相承的地方。

知情人士表示,周正毅為炒股甚至還搞過集資。1996年的時候,彭平華出事之前,當著毛玉萍和鄒仁發的面,借給周正毅3000萬元人民幣,而這時正是這位未來的“上海首富”炒股最為繁忙的時候。

不走尋常路的內地新貴

“當週正毅知道能夠輕鬆接通銀行資金管道後,他大幹一場的決心就顯示了出來。”農凱一位中層說。

阿拉上海灘的白相人中的“風雲人物”——周正毅

但內地銀行貸給民營企業的額度畢竟有限,且資金成本太高,周正毅於是轉向香港股市動腦筋。

過程中,造勢這一環不可或缺。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來襲,香港地產泡沫待破之際,周正毅和毛玉萍在香港以摸頂價6200萬港元,買入灣仔會景閣西翼頂層複式單位,由當時仍未合併於中銀香港的寶生銀行做按揭。一個月後,他們又一口氣買下一輛賓利房車和一輛林寶堅尼跑車。

但是僅僅購買名車豪宅這種低端的操作手段顯然還不能吸引香港人的眼球,一直到1999年,香港傳媒仍未認識這對大陸新貴。

周正毅和毛玉萍決定另闢蹊徑。擅於交際的毛玉萍找來名媛趙金卿穿針引線。1999年4月,周以8600萬港幣現金購入渣甸山白建時道900多平方米的豪宅,與香港富商劉鑾雄為鄰,並一擲3000萬港幣大肆裝修,建有跳舞房、卡拉OK房,極盡豪華。

據香港媒體所載,1999年中,趙金卿與毛玉萍雙雙出席一個公開場合,當記者追訪趙金卿之際,她識趣地四兩撥千斤,將傳媒的閃光燈推向毛玉萍身上:“不如你們訪問她,她是‘上海首富'的老婆。”由是,周正毅“上海首富”的名號不脛而走。

緊接著,周又開始了與香港女明星的緋聞。這時,“上海首富”開始被人稱為“周公子”,從此成為香港娛樂記者的焦點。

“這個事體對周正毅來說是一舉兩得,既滿足了他好色的一面,更重要的是打開了知名度。”周的一個朋友說。

不過,周仍沒有真正打進香港的主流富豪圈,他只能佔據娛樂版的頭條,卻成為不了財經版的頭條。這種邊緣富豪的狀態想必令周正毅倍感失落。直到周正毅先後在2002年收購了盈榮和建聯通這兩家空殼香港上市公司,他終於得償所願。

《福布斯》中國富豪榜又給了周正毅一個機會。2000年,當時排富豪榜的胡潤把周排在了第94位,這位據稱是上海第一位開法拉利跑車的富豪當時很不屑地說:“不止這麼少!”為此,他還親自去找胡潤論理。2001年時,周正毅的排名上升至第41位,2002年《福布斯》雜誌評其為內地富豪第11位,但周仍不服氣。有當事人回憶說,周正毅話裡話外表現出自己路子野,拿上海話說就是“蠻摜榔頭的”。

當年6月,周甚至邀請香港媒體和投資基金經理考察上海。經過兩天的握手、聊天、參觀、簡介及提問後,大多金融界的出席人士仍認為“雖然他講了那麼多,但我仍然不知道他的錢是怎樣賺來的”,“他不會正正式式講公司的名字,只會說公司的上市編號,炒家味道濃得很。”

這位當年因喜歡把頭髮剃光因而有“光榔頭”綽號的上海大亨已開始留上了貝克漢姆般“酷斃”的髮型。不過一位與周正毅打過交道的生意人認為這時的周還是不脫上海白相人的本質。“他的打扮一直很另類,穿著稀奇古怪,什麼都敢穿,顏色也是這樣。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腳上一雙白皮鞋,身穿一條豔綠的褲子,怎麼看也不像老總。”

也許周正毅知道自己發跡的虛妄,除了自己人高馬大的保鏢以外,他似乎總還在求某種神力保佑自己。在上海江寧路北京路口的農凱集團總部,周辦公室門口置放著一尊前面放著各種供品的關公塑像,塑像一手持刀一手捋須,燈光照在上面,威武莊嚴盡顯。

而在農凱集團曾經當過5年總部的江蘇路長寧路口的大洋房二樓,平臺上站有一尊巨大的銅牛,同樣雄壯、威嚴。

證券市場的“價值掠奪者”

從表面上看,短短几年,周正毅在上海已滲透了房地產、金融、貿易、農業和高科技產業等5大行業,企業王國已現雛型。

但真正支撐周正毅的膨脹故事的主線,仍是炒股,只是手段升級了。1997年11月,周正毅以自己的正藝裝飾公司發起設立上海農凱發展(集團)有限公司。上海證券界知情人士表示,這時周不再是簡單地拿錢到股市和期貨市場博弈了,而是以農凱為核心,成立眾多千絲萬縷的子公司,相互擔保來向銀行借貸,貸款則匯流周手上炒股票圖利。

此時周正毅炒股票可以細分為兩種:一是沿襲通過坐莊直接從二級市場賺錢的方法,只不過現在更自由了——通過收購上市公司來掌控某隻股票。2000年周收購海鳥電子,2001年收購大盈股份(原英雄股份)。有證券界人士對記者表示,海鳥發展(原海鳥電子)、大盈股份和徐工科技等上市公司,一度有50%到90%左右的流通盤掌握在周手中。“指控他犯下操縱股票價格罪,怕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阿拉上海灘的白相人中的“風雲人物”——周正毅

周更重要的炒股模式是,不斷收購一些項目,通過抵押貸款的方式套取銀行資金,接著用貸款收購上市公司,然後由上市公司購買這些項目資產。儘管這些資產可能並不值錢,但是在周的操作下,它們都能夠成功變現——而且常常以高得多的價格。

這種商業模式使周正毅根本不考慮項目的實際經營情況。分析人士估計,周的項目中真正能夠賺錢的也就是房地產。周自己也曾承認,自己在上海的成功,主要是買下多個爛尾樓盤,然後通過改造換取高價值回報。

比如,2001年周收購了位於上海古北地區的著名爛尾樓東方倫敦伯爵豪園。周花兩億買下,再投資一億裝修,按照現在的對外出售價格,已經升值至8億元。

直接導致周正毅引起群憤的上海東八塊項目也是如此。一位曾經參與過該項目爭奪的開發商告訴記者,周實際是以非常高的代價拿到這個項目,而不是輿論所抨擊的低價。

“土地出讓金在上海,所有的舊區改造項目幾乎都是免的。不管居民回不回遷,都是免的。開發商的成本已經不是給國家的出讓金了,最重要的是動拆遷費用。”這位開發商說,“東八塊合到每畝地1200萬到1600萬元,在我們覺得是天價。按道理應該是國家貼錢,然後再讓我去開發才應該是公道價,但是周用了個天文數字的價把它買下來了。”

支撐周“不按牌理出牌”的是這樣的賺錢邏輯:把此處的高代價在彼處通過炒作和包裝賺回來。就地產而言,他就是要把上海的大塊土地注入到他收購的上市公司去,藉此概念炒高股票。

2002年6月,根據媒體報道,周開車帶著幾位香港大亨在上海灘“遊車河”。期間,他指著幾處樓盤說這是自己公司的物業。當時有人問了一句,這些物業有幾成出售、幾成出租,周的回答讓這些人當場愕然:“沒賣、沒租,我不需要動用這些資金。”

周真正關心的是項目在資本市場上的流程如何順利進行。知情人士說,為了使自己能夠有錢進行收購——包括收購項目和上市公司,周所有的東西不管能否被抵押的都被抵押出去搞錢,有些資產甚至被反覆抵押。

在周眼中,銀行借貸一直是一個強而有力的工具。周還試圖成為局中人。2001年,周成為興業銀行第6大股東,隨後又掌控富友資產管理公司。

去年5月,周說:“李嘉誠如果有1000億現金,也有可能有1500億元的借貸,借錢也是需要有實力的,我們的內部財務是保密的,中銀對我就很瞭解,如果不是,怎麼會借20億給我收購建聯通?”

建聯通的收購正是周正毅資本運作上最漂亮的一個大手筆,也是後來案情引爆的一個重要導火索。

為了擁有一個更得心應手的資金通道,也為了“找一個好的出身”(周正毅語),去年8月,周從李嘉誠旗下的和黃以及愛立信公司手中成功收購香港上市公司建聯通,以便真正打通其新式炒股流程的所有通道。過程中,周通過先將要被收購的建聯通抵押出去的方式從中國銀行香港分行手中獲得21億港元的貸款額度,他用其中的15億完成了收購計劃。建聯通手中有尚未動用的現金接近23億港元,而幾乎無銀行負債。

完成收購後,建聯通改名上海地產,而周亦開始將上海收購的物業項目,逐一注入建聯通,以套取這家上市公司手中的鉅額現金。此舉既能夠讓他還清中銀香港的貸款,還可以一併清還農凱在上海早年結欠的問題貸款。這樣周不單無債一身輕,手上還有一個上市公司殼。

接受記者採訪的上海一位民營企業家將玩這套準“空手道”遊戲的周正毅稱為價值掠奪者。“價值掠奪”過程中,其風險在於資金鍊條很容易斷掉,為此需要不斷地盤資金以維持資金鍊。只要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就一定會崩盤。

曾經的口碑不佳

如果不是中銀香港原總裁劉金寶遭調查,周正毅幾乎成功了。

2003年9月初,以香港證監會原主席梁定邦為召集人的專責委員會公佈了中銀香港的有關周正毅問題貸款的調查結果。調查報告認為,中銀在該問題貸款上存在“判斷錯誤”,前總裁劉金寶及負責企業貸款部門的副總裁柯文雅須對事件負責。

具體的“判斷錯誤”包括:中銀香港從未獲取周正毅的足夠資料;為了還款,銀行依賴周正毅向“上海地產”注入資產,這取決於周正毅的誠信,以及他和上海地產遵守香港交易所的上市規則的能力;銀行以上海地產股份作為抵押,結合複雜的貸款管理安排,以保護股份的價值,進一步增加對周正毅誠信的依賴……。

事實上,周的誠信口碑一直很差。

多個與周正毅打過交道的人表示:“你跟他做生意,他賴你一點錢很正常。”

當年幫助周正毅順利辦出護照的一位人士說,周後來和其姐夫邵金寶一塊來看過他並送給他一個黃顏色的票夾。周說:“這要幾千塊呢。”對方問:“小周,日幣還是人民幣?”週迴答:“人民幣。”這位人士接受記者採訪時說:“那明顯是瞎講。80年代說幾千塊錢,那個時候我們一個月工資才100多塊錢。”

還是在河南北路上經營電子元器件小櫃檯的時候,周曾經找一個朋友聯繫電纜業務。這個朋友幫周聯繫了某電纜廠廠長,周得以欠款拿貨,但是後來竟然沒有給這個朋友一分錢的好處費。這個故事和香港著名的買殼中介人劉夢熊自述的遭遇非常類似。劉稱幫助周在香港買上市公司的殼,但是卻中途被甩喪失了2000萬港元的中介費。他對周正毅的評價是8個字:“無道無義、無理無法”。

周當年的“患難之交”彭平華也不能倖免。據鄒仁發所述,1990年代中期向彭平華所借的3000萬元人民幣,周還了1800萬元後就不想再還了。2000年,彭還在上海提籃橋監獄服刑期間,鄒拉周正毅去見彭平華。會見的場面極其尷尬。周對彭說:“我幫你敲背,洗腳,不值這點錢?”彭開始說:“你怎麼講到這個地方去了。”後來則說,“我現在吃官司,你還我300萬就算了。”

阿拉上海灘的白相人中的“風雲人物”——周正毅

後來彭平華委託鄒仁髮結賬,但前後3次一共只要回了45萬元。這些錢都是在“阿毛燉品”交給鄒的。

鄒質問周正毅:“農凱有那麼多錢,你怎麼好意思只還這麼一點點?”當時周的回答是:“農凱的錢是公家的,不可以隨便動的,我把阿毛的營業款給你還不行嗎?”

接下去,鄒仁發的討賬更加困難,周正毅甚至派流氓來擺平這件事情。那時在長寧區一個咖啡館,定海路的流氓趙福跟鄒說:“光榔頭的事情算了。”幸好這個流氓鄒仁發認識,周沒有得逞。後來的日子裡,鄒仁發想到周的辦公室去堵他,周秘書組的女秘書們擋駕說:“老闆說,拿條子出來,否則是敲詐勒索,要關起來。”

一直到周出事,鄒仁發也沒有拿到錢。

周正毅好為大言,農凱員工甚至也不信。“實際上,周手下除了最核心的兩三個人,其他人的工資普遍都壓得很低。而他旗下的企業,只要一被他收購,跑的人就很多。”農凱的內部人士告訴記者。

很難考證出與周正毅接近的“最核心的兩三個人”的真實背景。一般的說法那是幾個蘇州口音年過七十的上海老人,他們都是進出口或者財務方面的專家。除此之外,周正毅還在他構築的企業王國中用遍了他自己家中和毛玉萍家中的兄弟姐妹。

但在周正毅和毛玉萍這對黃金搭檔面前,這些人還只能算裝飾。周本人儘管花哨,卻還是個工作狂,貼身保鏢每天常常要等他到很晚才回家。如果不出差,周肯定是第一個到公司,但最後一個離開的人。

這樣的組合,這樣的資源稟賦,這樣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進取心”,周正毅本可以將自己的“上海首富夢”甚至“中國首富夢”繼續放大下去。但誰知,他就如同一支衝破大氣層的火箭,在剛剛進入預定軌道就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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