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砦,蟄伏著十萬人的夢想,又讓所有的浪漫都消亡

在鄭州,還有不知道陳砦的人嗎?

發跡於賣菜賣花,輝煌於租房,湮沒於改造。

這個當年鄭州城中村界的扛把子,

用一副毫無美感的身軀,收留了數十萬個卑微的夢想。

陳砦,蟄伏著十萬人的夢想,又讓所有的浪漫都消亡

△鄭州的“小香港”?香港招誰惹誰了?

前幾天陳砦區域的改造規劃出爐,

毫無意外,鄭漂、奮鬥、夢想這些勵志詞彙再次集結,

炒著懷念青春的剩飯。

只是,這個破地方一點也不美好。

繁雜、擁擠、逼仄、骯髒,大概唯一的好處就是不管多晚,

總會有人擺攤賣吃的,並且便宜。

同樣便宜的,還有每一個黎明到來前,沒能沐浴到陽光的理想和浪漫。

陳砦,蟄伏著十萬人的夢想,又讓所有的浪漫都消亡

夢想照進現實,通過剩下的果實

沒人比劉帥更適合住在陳砦。

這個為了省運費,可以把家裡的踏板摩托從項城

一路騎到鄭州的二貨,總能在當年月租普遍150塊錢起的陳砦,

找到120一個月的房子,根本不在乎其實這一路的油錢比運費還多得多。

劉帥學的計算機,學校就在離陳砦不遠的文化路上。

但他在學校很少上課,白天雷打不動地在寢室睡覺,

晚上要麼捧著泡麵邊幹吃邊看通宵電影,要麼就是成夜地吸菸打魔獸。

為了方便跟女朋友膩歪,劉帥乾脆搬出了宿舍,

在陳砦無數出租房中緊挨著北環汽車市場的那排租了個4樓的標間,不朝陽。

雖然整日見不到陽光,好在比宿舍住著自由,

隨時可以大音量聽歌,並且永遠不用考慮收拾屋子。

陳砦,蟄伏著十萬人的夢想,又讓所有的浪漫都消亡

△要不是拆遷,這些樓的1-4層是見不到陽光的

五音不全的他,特別愛聽重金屬。

白天,槍花、邦喬維、九寸釘,聽得死去活來,

唱得鬼哭狼嚎,一副沒有教養的作派;

半夜,聽羅大佑、李宗盛的時候,又一聲不吭,

邊聽邊流淚,像個矯情做作的文青。

以為這人是個神經病,或者白天大家都去上班了沒人在家,

竟然沒有一個鄰居投訴。陳砦這種地方,什麼人都可能有,犯不著大驚小怪。

也只有週末女朋友過來時,會控制下他那對兒

1000塊錢音箱的音量,但收效甚微,

他莫名其妙地抱把吉他掃弦給她唱庾澄慶時,她就忘了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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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劉帥來說,標間裡的廚房只是個帶水龍頭的儲藏室

樓下的小巷什麼吃的都有

他只喜歡抽金渠。沒錢的時候,買一盒四塊五的紅旗渠,拆了放進金渠的煙盒裡。

有錢的時候,買兩盒四塊五的,拆一盒備一盒,還是放到金渠煙盒裡。

可能是這些不修邊幅的隨意和摳摳嗖嗖的行為,

讓女友養成了逢來就得給他收拾屋子的習慣,

但是頭天辛苦收拾完,第二天立馬回到收拾前。

他們為此有過無數次爭吵,她覺得他不尊重她的勞動和感受,

他覺得她小題大做。不知道是不是這原因,他們相處了半年後,女朋友決定分手。

他也無所謂,只是一頓大酒,就把所有的記憶忘得一乾二淨,

然後重複著每天中午12點起床、剩下半天聊QQ攛掇著給人配電腦掙差價、凌晨瘋狂擼碟的生活。

可能還是有期待,前女友後來找過他一次。

進門半小時,只說了一句話:“你怎麼還不知道收拾?”

然後默默地最後一次給他打掃房間。

直到她把床底下兩個放蔫的西瓜一個個裝袋拖到門外,劉帥也沒搭過一次手。

前女友最後噙著淚走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誰離開了誰。

她前腳剛走,劉帥就出門挑了個看著還能吃的西瓜抱回來切成兩半,

拿勺子吭哧吭哧的吃了半個,留著瓜皮當了菸灰缸。

後來說起這事兒的時候,他說了句超級無恥的話:我最煩浪費東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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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時間不能浪費

如何解釋兩年多過去,陳砦還沒拆徹底

決定一段感情的因素很多,並不能以此判斷一個人的選擇是對是錯,

只是生活在陳砦這個充滿了物質渴望卻又暫時無法享受物質的地方,

關心糧食和水果,都比關心浪漫更現實。

陳砦,蟄伏著十萬人的夢想,又讓所有的浪漫都消亡

換來換去,換到的還是過去

十年前住在陳砦的職場新人,最看重的還是村前村後分別

守著6路和29路車終點站的方便,以及相對低廉的生活成本。

買賣各種二手用品,是大家在無奈下還能透著點時髦的共識。

那時候可沒什麼“閒魚”,隨便寫個求租或大處理貼到樓下,

賣出去也就是兩三天的事兒,但大家平時翻得最多的,

還是商都論壇裡的“二手也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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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樓與村委會之間的小路,曾是數萬“鄭漂”的必經之地

趙崢是個典型的月光族,從來都不存錢,每月15號工資一發就全拿來還賬,

因為按時還、信譽好,朋友們也都願意把錢借給他。

貫穿趙崢兩年陳砦租住生涯的,就是無休止借錢還錢和物物交換。

先是在“二手也瘋狂”上發現有人賣雅馬哈小龜摩托車,

碣石過來的一手貨,他就想用自己的PSP跟人換。

對方只是想換錢,他也不氣餒,從可玩性到現場教學,

態度認真又有感染力,硬是說服人家把摩托車給了他。

摩托車沒開倆月,天天被交警攔的頭疼,

他把摩托換了摩托羅拉,然後手機換音響、

音響換山地車,反正只要不花錢,什麼都換。

一年後的一天,他突然又想玩掌機,這次連二手論壇都沒上,

就在陳砦出租屋樓下的過道上,發現有人在轉PSP。

看到實物時,他簡直要哭了。

這特麼就是他一年前換出去的PSP,連背面自己粘的貼紙都沒撕。

陳砦,蟄伏著十萬人的夢想,又讓所有的浪漫都消亡

△陳砦也在不停地換來換去

密集變空地,未來可能更密集

看起來陳砦人很多,來來去去的也很頻繁,但大部分人都沒有什麼交流的慾望。

這兒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張暫時能在鄭州落腳的床。

陳砦的樓與樓之間到處都是一線天一樣的過道,離開文化路深入進去,

見到的可能是隨地的垃圾和汙水的惡臭,沒人看得起陳砦的生活條件,

但每個人住在陳砦的人,都在努力地看得起自己。

趙崢不一樣,他時常看不起對生活沒規劃的自己,但也從不抱怨陳砦夏天的悶熱,

他最終還是賣掉了失而復得的PSP,拿著錢去北環南陽路附近的舊貨市場買了二手空調。

他說:“這不挺好,我愛陳砦。”

非常納悶,難道你住的樓平時不停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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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目得迷戀技術,收穫著不學無術

在陳砦住的人,以大學畢業生居多,大多數人是因為在附近

找到了工作又沒有足夠的經濟能力住小區才委身於陳砦。

但是七哥不同,他不是大學生,也沒有工作。

七哥中專畢業,學得自動控制,說白了就是上富士康流水線的專業。

09年的時候,鄭州還沒有富士康,即便有,他也不會去:

“學校安排去過廣東的小電子廠實習過,站流水線,真特麼無聊,

我站臺球桌跟一整天都沒事,流水線站一個小時腿就抽抽。”

是的,七哥沒好好學習,也沒想過要好好學習,他唯一的愛好就是打檯球。

上學的時候,學校周邊的檯球廳找不到對手。

畢業後不想回湯陰老家,跟家裡謊稱在科技市場找了份修打印機的學徒工,

屁顛屁顛地在陳砦租了房子,每天混跡於村裡的各個檯球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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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文化路邊有數個檯球廳,晚上打球經常需要等案子

“紳士”檯球廳臨著文化路,裝修檔次明顯好於村裡別的地下臺球廳。

初來乍到,七哥找老闆應聘陪練,花式16球的案子,第一次演示就一杆清檯。

老闆覺得還行,問他什麼要求,七哥說我不要錢,叫我隨便打球、外加每天五瓶雪碧就行。

老闆沒說話,扭臉去冰櫃裡給他拿了瓶雪碧,算是簽了“入職協議”。

以後的日子,七哥每天都廢寢忘食地在臺球廳“工作”到深夜,

要麼陪客人打球,要麼跟客人賭球。沒什麼意外,逢賭必贏。

慕名來挑戰的人越來越多,有時候遇到高手,檯球廳擺著的四臺老虎機都沒人碰了,

全都圍過去看球。七哥最輝煌的一次,一天贏了1000多,事後要給老闆500,老闆沒接。

拿到錢的七哥,通常會在夜裡十二點去旁邊的網吧打夜市,一盤魔獸穿插幾盤奇域檯球,

玩魔獸時手速奇快、牛逼哄哄,玩奇域檯球時只顧著跟裡面顯示妖豔頭像的女網友聊騷,永遠打不進袋。

七哥那年19歲,沒有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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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七哥在網吧,經常一坐就是一整夜

那會兒和七哥住一棟樓,斜對門。有回在別的場子挑戰七哥,

搶7只落後了2盤。七哥解釋說是心情不好,剛跟女朋友分手了。

“你哪來的女朋友,我咋沒見過?”

“網上的,打過電話,沒見過面。”

這也叫分手?有趣君覺得七哥像個低能怪物。實在無法理解,

連忙岔開話題:“你混哪兒的?牛X了很啊,連恁老闆都叫你七哥。”

“我就叫祁歌啊,姓祁的祁,唱歌的歌。”

“你就準備天天這麼打球,不找工作了?”有趣君擦擦心裡的汗,繼續岔話題。

“我還小,又沒你這麼缺錢。你也甭上班了,我教你打球吧,肯定比上班掙得多。”

“拉倒吧,再來再來,你要能三盤全勝,請你吃大盤雞。”想拉我下水?幼稚,根本不接你招。

如今想想,還是有點後悔,要是當初答應了,沒準兒早就發了。

當然,七哥後來真的發了,因為多次涉賭,被髮配過數次看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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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哥打遍陳砦的時候,大部分的檯球廳還很簡陋

當大部分年輕人都在6路站牌等著早班車時,七哥在睡覺;當工作了一天回到陳砦的人們

津津有味地吃著路邊串串時,七哥在臺球桌邊喝著已經不限量的雪碧;

當陳砦街頭最後一個小吃攤也關燈收拾的時候,七哥在電腦前尋找著下一個女網友。

他迷戀著自己的檯球技術,以為這樣就能舒坦的生活,陳砦的人足夠多,

很輕易地滿足著他的想象,讓他忘了去想這是好生活還是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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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板上炙熱的愛情,讓愛變得冷酷無情

白天的陳砦,見不到熙熙攘攘的人流,只有在一個個網吧裡才能感受到一些鄭州最大城中村的氣息。

梁斌每天早上8點起床,花5塊錢在樓下的聯通網吧上早市,投簡歷、看電影、玩夢幻西遊,

然後中午12點準時出現在網吧旁衚衕口第三家的鐵板燒菜。每天點的菜都一樣,一盤鐵板青椒雞蛋加米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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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路上北環快速路的匝道西

梁斌曾在路邊的聯通網吧包月投簡歷

第17次吃完固定套餐後,梁斌愛上了店裡每天給她端菜的姑娘。

梁斌說他的幸運數字是8,1+7等於8,這不是命中註定是什麼?

發情的年輕人啊,真是扯得一手好淡。

姑娘姓朱,這是梁斌第一次約姑娘出去吃飯時知道的。

梁朱,梁祝,他覺得這諧音特別美妙,特別認真地把這想法跟小朱分享。

姑娘正吃著小炒黃牛肉,聽完嗆得咳嗽不止,一定是菜裡的辣椒太辣了。

吃完飯,兩人在飯店後邊的東風渠散步時,小朱沒有掙脫被梁斌牽起來的手。

之後的日子開始變得非常溫馨,梁斌繼續投簡歷、應聘、等消息,

小朱還是每天端菜、收銀、擦桌掃地。除此之外,倆人就跑去花卉市場買花,

跑去光彩市場買貓,然後在每一個涼爽的夜裡,走遍東風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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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砦邊的東風渠,梁斌牽著小朱在這走過很多遍

夏夜的陳砦,出租屋裡熱得待不住人,兩人就扯著涼蓆去天台睡。

但同樣想法的人太多,梁斌就早早地去天台佔位兒,

等著她飯店打烊後,回來一起躺在天台看飛機數星星。

這麼過了三個月,梁斌終於找到了工作,特別小的公司,在金博大的頂樓。

入職的那天,梁斌下班後專門跑公司樓下必勝客,買了披薩帶回去慶祝。

可到家發現女朋友不見了,電話關機,飯店也沒有。飯店老闆說她中午

收拾了一箱東西說要回家了,還以為他知道。

他並不知道,但也沒再試圖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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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加州旅館”如今只剩下輪廓

陳砦也像這首歌,有些事兒偏離了道德

小朱走後的兩天,他除了抽菸沒往嘴裡再塞過任何固體,

連貓也跟著蔫不拉幾的不吃不喝。

他根本不會養貓,以為它太熱,接盆冷水到天台給貓洗澡,

洗完了還貼心地多放了一把貓糧。等他第二天睡醒起來,

小貓安靜地蜷縮在牆角的貓砂盆裡,沒了呼吸。

“其實她是躲出來散心的,老家有男朋友。”梁斌說後來半夜跑到

東風渠邊埋貓的時,哭得跟個傻X一樣。

不知道他是哭貓,還是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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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的飛線和無休止的加蓋,陳砦就這麼越來越高

住在陳砦的人,關於理想,可能都是離開陳砦之後才開始變得清晰。

也可能因為有了這段不想回憶的經歷,很多人開始堅強,然後唾棄之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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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今年你幾歲?

沒了陳砦,換個地方誘惑年輕的朋友

盛極一時的陳砦,即將被新的高樓取代,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一鬨而散。

沒了廉價卻簡陋的住所,沒了平凡卻又能滿足口欲的小吃,

也沒了理想與現實強烈對比帶來的諷刺。

還有哪裡可以收留初來鄭州的那些人?是遍佈鄭州的城中村安置房,

還是幾十年歷史的老式小區?其實這都不重要,

不管換成什麼形式生存,生活總是相似,而人,也總能自適。

彼時,住在陳砦的大多數人,沒什麼理想,早晨吃著煎餅果子就著豆漿,

夜晚守著電腦打幾場遊戲。冬天凍得在屋裡待不住,而夏天的晚上只能用冷水反覆的沖涼,

為了在鄭州多待些日子,年輕人也不覺辛苦,反而開心於那時候的個性、愛情。

頹廢也好,奮進也罷,都是人生中的一種過渡,一種從畢業到工作、從孩子到成人的蛻變。

他們都在逡巡著等待轉機,有的人等到了,有的人黯然逃離。

現在,陳砦沒有了,鄭州市區的城中村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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