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獵物(外國文學鑑賞)

大谷羊太郎,日本演藝界經理人、職業推理作家,作品多以演藝界為背景,並配上本格謎題,風格獨特,引人入勝。

誰是獵物(外國文學鑑賞)

子夜改編

不情之請

這天午夜,當紅男星早瀨登志夫拍完最後一場戲,匆匆來到地下車庫,準備收工回家。

“對不起……”背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早瀨回過頭去,只見女人三十歲左右,瓜子臉,面容白皙卻略帶哀愁。

見他停下,女人接著說:“我想和您談談,行嗎?”

早瀨問:“你找我有事嗎?”

女人慾言又止,猶豫片刻後,下了決心似的說:“有一件事,我想請您幫忙。我知道您又累又忙,實在很過意不去,可是,我還是……”

作為大明星,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遇到這種請求,拒絕是常有的事,但奇怪的是,早瀨對這個女人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親近感。他脫口而出:“可以,我們找個地方喝喝茶吧!”

來到一家燈光昏暗的餐廳,女人娓娓道來,她叫園田美也子,是從岐阜來的,夫家在當地是名門望族,她是作為續絃嫁過去的。她來的目的是為她的繼女百合約見早瀨一面。

美也子一臉哀愁地說:“百合今年十八歲,對您仰慕極了,房間裡貼滿了您的海報。十天前,她辛辛苦苦來到東京,想見您一面,卻被屢屢擋駕。她猜可能是因為自己年紀小,要是有大人陪著可能會順利很多。所以她打電話回家,要求我到東京來幫她約您,否則就再也不回家了。我先生本來身體就弱,百合一鬧,他更是臥床不起。所以,請您幫幫忙,好嗎?”說著,美也子遞過來一張百合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看起來相當可愛,充滿稚氣。

早瀨聽懂了,百合分明就是在為難繼母。一般影迷哪有那麼容易見到明星?眼前這個漂亮女人,也不知在車庫裡熬了多久,打點了多少關係,才盼來和自己的“偶遇”。想到這,他突然有了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你說的話我都明白了,”早瀨安慰美也子,“你家發生這樣的事情,也可以說是因我而起,我會盡力幫你的。”

意外爽約

依照百合的要求,他們約在某日晚間11點見面。到了這一天,早瀨早早載著美也子來到約定地點,目的不過是想和她單獨多呆一會兒。

美也子身穿一套精緻的西裝套裙,美得令早瀨迷醉,他佯裝平靜地問道:“百合小姐對東京是不是很熟呢?”

美也子說:“她雖然到東京來過幾次,但每次都是跟團來的,所以應該不熟。”她的口音含有一種純樸的鄉音,早瀨覺得格外舒服。

“你本人怎麼樣呢?”

美也子微笑了一下:“我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吧。”

早瀨凝視著美也子的側臉,試探著問:“那……等百合小姐這次的事情處理好,你改天一個人再到東京來,我陪你,好不好?”

美也子側過頭來,眼睛瞪圓,露出驚訝而憤怒的表情。片刻的沉默後,美也子說:“今天讓您花這麼多時間來幫我們的忙,實在感謝。”

早瀨尷尬地將視線移開了,他向來自詡調情聖手,這種殘酷的拒絕還是第一次碰到。和百合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早瀨愈發焦躁,他改變主意,決心要採取攻勢了。

“美也子小姐,”早瀨一本正經地說,“由於工作上的關係,所謂的美女我見得多了,可在你身上,我發現了一種獨特的魅力……”

早瀨情不自禁地在美也子的耳畔傾訴著肉麻的情話。美也子雖然身體僵硬地朝著前方,但看得出來,她內心已泛起陣陣波瀾。早瀨趁機輕輕地摸了一下美也子的手,美也子立刻條件反射似的抽回手,漠然地說道:“百合快來了。”

早瀨很洩氣,心想:看來還得花一段時間才能有希望。

這天晚上,百合終究沒有出現,可早瀨似乎並不憤怒,他甚至暗自慶幸,這樣他就有了再度和美也子見面的機會。

第二天,早瀨接到美也子的電話,說百合昨天未能赴約是因為臨時腹痛,請求他於今晚同一時間再度到同一地點去。

早瀨聽後,內心一陣欣喜,他不願意再錯過佔有美也子的機會。

出乎意料的是,百合又一次爽約了。

窺探真相

次日一早,早瀨在酒店房間醒來,他望了一眼身邊的美也子,心滿意足地點燃一支菸。他甚至有些感謝那個叫百合的小女孩,如果不是她兩次爽約,美也子這個良家婦女也不會輕易陷入自己的溫柔陷阱。不過百合既然是自己的瘋狂粉絲,爽約兩次似乎有些不太合理。

早瀨的大腦突然閃過一道光,難道,耍我的不是百合,而是美也子?她在利用百合來接近我?如果百合根本就不存在,那美也子的身份不也同樣令人懷疑嗎?

早瀨愕然欠身而起,像他這樣的電影明星,花邊緋聞可以有,遭人陷害就麻煩了!他悄悄搜了美也子的手提包,似乎沒有任何線索可以證明她的身份,早瀨為此更加不安。突然,他瞅見一隻用紅色布塊縫成的護身符,這個東西好像戴了很久,顯得相當舊。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早瀨把它打開來,裡頭是一塊神符和一張照片。照片上,峽谷巖壁前,兩個人依偎而立,一個是留著辮子、笑容靦腆的姑娘,另一個,竟然是年輕時的自己!

早瀨將這張照片翻過來看,上面的字雖然墨跡漸褪,卻也能分辨出來:“來東京時望能一見,由衷盼望再會。早瀨登志夫”這個筆跡的確是他自己的。一時間時光倒流,早瀨慢慢地想起一些往事來。

那是很多年前,早瀨隨劇組拍戲,入住一家山間小旅館。照片上的姑娘是旅館主人的女兒,當年只有十四歲。早瀨很快跟她打得火熱,還留下了這張合影。哦!對!美也子!她的名字不是也叫美也子嗎?

早瀨手裡的照片滑落下來,他望著熟睡中的美也子,天哪,十幾年不見,當年的少女竟出落得如此美豔,更難能可貴的是,美也子始終珍藏著和早瀨之間的回憶。

早瀨被深深感動了。看情形,百合失蹤事件好像不是虛構的故事,因為持有這張照片的美也子完全可以名正言順地見自己,並不需要煞費心機地安排這等圈套。

“那……百合為什麼接連兩次爽約了呢?”嘀咕這句話時,早瀨的腦海突然掠過一個驚險的陰謀—或許百合已經被美也子害死了,對外卻說是因離家出走而行蹤不明。依照法律,失蹤人口滿七年,戶籍上將以死亡處理。這樣的話,一旦丈夫去世,所有的財產將由美也子獨佔,而以目前的狀況來看,獨女失蹤也會使美也子丈夫的病情更加惡化……

早瀨後背陣陣發涼,但反過來一想,倒也有些安慰:再紅的明星終會失勢,這個美麗、痴情,又富有的女人,沒準會是自己以後的歸宿……

終極獵物

美也子醒來後,早瀨送她離開。早瀨的車停在一個陰暗角落裡。進入車內,早瀨沒有立刻發動車子,他想和美也子再溫存一會兒。

得知早瀨看到了照片,美也子向他吐露了實情:“那一年,你走了以後,人們常拿咱們的事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後來我所有的親事都談不成,父母傷透了腦筋。彷徨之餘,我來東京找過你,但那次在後臺,你根本就沒認出我。痛苦之下,我只有嫁給年紀很大的園田君做續絃夫人了。”

美也子的語調越是平淡,早瀨心裡就越覺得歉疚,只得緊緊擁住美也子,喃喃道:“對不起,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

正在這時,他突然覺得車窗外有一雙眼睛正緊緊盯著自己,好像哪裡見過。不對,是她—百合!早瀨頓時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一把推開美也子。美也子也側過臉去,剎那間,她喉嚨裡發出“啊”的一聲,身體開始劇烈發抖。

車窗外,百合的臉突然消失了。幾秒鐘後,駕駛座旁邊的門被拉開,手拿相機的百合探進頭來,這張面孔比照片上看起來成熟許多,她說:“早瀨先生,再次失約非常對不起。不過,您的好意我心領了。”

接著,百合對縮在早瀨背後的美也子冷冷地說:“勞駕你老遠到東京來為我約見早瀨先生。可是,現在既然讓我看到這樣的場面,我就不能承認你再為園田家的一員了,過幾天你會收到父親寄來的離婚協議,當然也會剝奪你的財產繼承權。這一點,你應該沒有異議吧?多說一句,看來你嫁到我們家之前的那些傳言都是真的。”

早瀨覺得自己彷彿做了一場噩夢,百合的出現把他之前的推理全部推翻了。

“聽說女人永遠都忘不了自己的初戀,是不是這樣呢?”百合揚了揚手中的相機,笑著對早瀨說,“不枉我買了這麼多明星海報,多謝幫忙。”說完,百合掉頭就走,只剩下早瀨和美也子目瞪口呆地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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