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蘭:中國收藏界的「淘寶聖地」

中國古玩第一村:張蘭

張蘭:中國收藏界的“淘寶聖地”

有人說,在收藏界談山西,有人不知道九朝古都太原,沒人不知道介休小鎮張蘭——張蘭是許多人言說中的“淘寶聖地”。說法或許屬實或許誇張,但確鑿無疑的是,以一村之力連續多年舉辦全國規模的古玩交流會,至今張蘭仍是國內僅有。這個被稱作“中國古玩第一村”的偏僻地方,究竟有著怎樣奇特的今生和過往?

商賈雲集一華里古玩攤

沿大運路向南,車行約一個小時,從張蘭路口下高速,幾分鐘後,便看到路邊鮮豔的仿古門樓。門樓上有字,正面“張蘭古鎮”,背面“商賈雲集”。這“商賈”,說的顯然不是街邊和其他小鎮無異的飯店超市家電維修。距離古玩交流會開幕還有一小時,一華里長的主街道兩側,鋪塊舊毯子或塑料布便可開張的古玩地攤,已經由最北排到最南,再意猶未盡蜿蜒西去。攤位面積都不大,但個個擺得滿滿當當,門類雜而全,以瓷器、玉器、小木器最多。瓷瓶、陶罐、木雕、佛像等器形稍大的能立的立著,不能立的相互靠著;小些的盤盤碗碗摞在一起,花花綠綠的繡品堆在攤位一角,玉器、瑪瑙、銀器和其他叫不上名字的小佩飾小掛件小零碎,就粗略分類攤開一片任人挑選。買家和賣家彙集起的市聲從地面向上升騰,填滿每一寸空氣。

擺攤的當地人很多,也有不少提前幾天趕來熱身的外地古玩商販。區分他們不難。本地攤主以老年男子和中年婦女居多,坐在攤後的小板凳上,有著在自家門前曬太陽般的自在和隨意。手頭沒有當緊的生意時,便用當地方言和隔壁攤上的人聊天,或指揮家人再搬件什麼來。走走停停間或俯身問價的淘寶人,不少來自省城和周邊地市,京津和東北口音的也不少。兩個頭戴貝雷帽的中年男子手裡捏著腥紅的小柿子邊逛邊吸溜,頗有老北京趕廟會的意趣。偶然也能看到金髮碧眼的外國人。張蘭人說外語,通常只是一句“Helo”,談價靠買家自帶的翻譯,或者輪流在紙片上寫數字。

路東鎮政府大門以南,相隔不遠有兩座大院式的古玩城,共有100來個店鋪。為了不與週六、日的省城古玩市場衝突,張蘭古玩城平時的集市定在每週五。雖然交流會期間,很多店主都在街邊另設了地攤,店裡也並未因此顯得空閒。淘寶的人們進進出出,眼神一旦定在哪裡,店主便會及時上前招呼。櫃檯上的菸缸細看都不尋常,忽略掉裡面的菸灰菸頭,它們便是民國水盂、宣德香爐、癭木小碗……主人淡淡的神情如出一輒:放著也是放著。

承前啟後古鎮古風雅玩

張蘭人有足夠的理由讓你相信,他們長於賞古玩古和販古都並非偶然。張蘭是名符其實的古鎮。《唐書》記載:“太宗敗宋金剛於介休,追數里,至張南堡”。“張南堡”,就是現在的張蘭。曾經繁華的張蘭,與明清時的“天下第一商幫”晉商關聯密切。據說自從朱元璋稱帝,這裡便有了每年農曆九月二十起,歷時10多天的廟會,每年廟會期間,全國各地商賈貨物在此雲集,這裡因此被稱作“小北京”。1900年八國聯軍進犯北京,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率眾西逃時,途中還曾在張蘭西街的曹姓宅院住過一夜。乾隆年間,在“康乾盛世”積累了大量財富的晉商們,在帶回大量古玩珍品的同時,也給家鄉人留下了藏寶賞古的習俗和風氣。而真正成就了張蘭人古玩生意的,正是當地民間得天獨厚的古玩資源,和從祖輩那裡繼承的商業天賦。

走村串鄉收了30多年古玩的田正崗說,他的祖輩從前在京城開店放“印子錢”(清朝高利貸的一種形式)。清末民初,家道隨晉商一起衰敗。上世紀70年代,他開始走村串巷收古玩,上路時,懷裡揣的是百十塊的賣豬錢。小本買賣靠的是精明和勤快。那些年,他常在麥秸垛子裡過夜。光小小的繡花錢袋子,經他手的也有幾麻袋。

60歲的曹志斌六七年前病過一場後,走路說話都不如從前利落了,如今只能是兒子收貨他看店。坐在店裡的清代官帽椅上,他用手背比畫出一個高度:“腳下這個地方,原先是座泰山廟。廟裡的四大天王,腳面都有櫃檯高……”作為新中國成立後張蘭最早的古玩收購者之一,他經歷了當地古玩業從無到有再到盛的全過程。

上世紀50年代初,村裡設了古玩收購點,專為省古玩商店和北京古玩總店供貨。收購點的老冀,便是“公私合營”前古董鋪的冀掌櫃。村裡人起初拿自家東西賣,後來便去周邊村子收,三五毛錢收下的東西,送到收購點老冀能給一塊。曹志斌說,那時候,收購點的瓶瓶罐罐就擺在一張大條案上,看多聽多了,他便學會了認年份辨貴賤,再收到東西,就自己到北京琉璃廠去銷,當時叫做“投機倒把”。隨著“投機倒把”現象越來越普遍,村裡的收購點漸漸門庭冷落,最終在1984年關門停業。

曹志斌的兒子初中畢業後,便跟著他收古董,兩三年後分頭單幹。老曹說,兒子現在水平尚可,只是帶回的東西,收價總比他估計得高。抱怨過幾次後,他漸漸接受了兒子的理由:老百姓家裡東西越來越少了,能收到已經不容易。

老曹身後的牆上,掛著一幅畫工精良的“桃源問津”六扇屏。他說,店裡的東西只有這件是祖傳,民國的,不值大錢,留在店裡作個紀念。說話間,有客人進店拿起一隻盤子看,老曹偏過頭去,言簡意賅地介紹:“宋白瓷。”

耳濡目染婦孺皆知古玩

上世紀80年代初,張蘭在古玩界已是名聲遠播。京津等地時常有人前來淘寶,再轉手高價賣到廣州等地。幾年後,這支隊伍裡又多了港臺和新加坡古玩商。那時的張蘭,已經成為事實上的古玩集散地。但是由於古玩與文物間長期的界線模糊和法規滯後,張蘭人的古玩生意,直到上世紀90年代,仍處在“半地下”狀態。外地淘寶者由熟人領進村,交易也是在賣主家中進行。儘管如此,村裡仍有一批人因古玩生意,眼看著富起來。

2000年,張蘭村黨支部書記宋迎年牽頭建起一個有50間商鋪的古玩城。市場建成後,很長時間沒人敢進駐,再三動員並提供租金優惠後,有人提心吊膽搬進去。隨著生意漸漸紅火,次年村裡建起第二個古玩城,40間商鋪被村民一搶而空。也是在這一年,張蘭村舉辦了第一屆全國秋季古玩交流會,曾經繁華的古鎮,再次因古玩生意紅火起來。

如今,張蘭鎮17000餘人中,從事古玩生意的佔半數以上。平日裡男人外出尋寶,老人和婦女留守看店。北京潘家園、省城各大古玩城都有不少張蘭人開的店。每週前往省城南宮擺攤的,還能坐滿兩輛中巴車。

45歲的吳翠萍24年前嫁到張蘭,婚後便開始賣古玩。她說:“男人們每次相跟幾個人,出去一趟十天半月都有可能。啥時買上東西啥時回來,買不上就不回來。”她舉起一隻拳頭示意,“俺男人走過10個省!”外人看來高深莫測的古玩生意,在她口中平常得像是操辦一日三餐——看多了自然就懂,市場裡賣的古玩書,瓷器木器玉器的她也都看過一些。如今男人帶回東西來,只需交代收價,至於年份、品相和出手價位,她見了東西便有數。

一位打扮時髦的姑娘徑直走到攤後來,吳翠萍說,這是她的二女兒。如今張蘭人嫁閨女,時興陪嫁一對民國瓷撣瓶,檔次視家庭條件和出嫁者本人興趣而定。古玩之於張蘭人,是謀生手段,也是一種生活。

放眼長遠尋找新的優勢

省收藏家協會副會長牛潤生介紹,上世紀80年代前後,我省曾自發形成過一批類似張蘭的古玩專業村,如文水縣的方圓村、武吳村,忻州市的安邑村,平遙縣的永固村、汪郭村、曹家堡,襄汾的東牛村、趙康村、董家莊,聞喜的郭家莊等。最興盛時,全省不下20個。但這些古玩村,多數已經沒落。原因在於,經過多年收購,民間的古玩資源已接近枯竭,近年熱播的電視鑑寶節目,普及古玩知識的同時,也提高了持寶家庭對古玩價位的心理預期,古玩村人便宜收好貨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張蘭古玩業之所以能在夾縫中繼續生存,很大程度上得益於張蘭人能及時轉變思路走出去,拓展了古玩資源和市場。

省城一位資深收藏家回憶道,上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初,他曾在張蘭淘到過不少貨真價實的好東西。如今在張蘭淘到好東西的概率越來越低,價位也不比省城的古玩市場便宜。張蘭對他的吸引力,已遠不如從前。

牛潤生也表示,應當看到張蘭古玩業繁榮表象背後潛伏著的隱憂。古玩是集歷史、文化、藝術等多門學問於一體的行當。要在行業內做大做強,從業人員的綜合素質必須有保障。而古玩村的普遍特點是,古玩經營者雖眾,但認知水準有限,少有行業領軍者;古玩門類固然繁多,但專業分類較粗,藏品檔次不高。

未來的張蘭古玩,出路究竟在哪裡?

當地政府通過招標引資,新建了一個佔地100畝,配備有交易中心、鑑寶廳、博物館等的多功能古玩市場。同時培育、聘請和引進具備行業資格的經紀人和鑑定專家,組織開展古玩拍賣、收藏講座、現場鑑寶等收藏活動,全面提升張蘭古玩業的檔次、品位和專業水準。此外,他們還計劃用一到兩年時間,建設仿古一條街,恢復張蘭古鎮明清時期的建築風格,增加古鎮的歷史文化內涵。

古鎮的未來,在張蘭人自己手中。

王思聰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