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博無岸,回頭是岸 2

“驕傲在敗壞以先;

狂心在跌倒之前。”

--《聖經舊約.箴言:16節18行》

當你勸一個略有小贏,正四處向朋友誇耀的朋友戒賭,他一定會不屑一顧

他會對你說,“我和那些傾家蕩產的賭鬼不同。第一、我不是那種傻瓜,我比他們聰明,贏了我就走;第二、我有自控能力,絕不會拿身家性命去賭。”

他說的這些,和我以前說的一模一樣。

時候未到,你所瞭解的自己,未必是以後的自己,也未必是真實的自己。

或者說,不同的環境,人會表現出不同的性情。每一個人都是多面的。

賭博,是人對金錢慾望最直接最簡單的體現,它快速釋放慾望,改變人性。

而在人體深處,慾望還有很多同伴。

贏錢的時候,驕傲與自大會一起來,你會自我膨脹,想把世界踩在腳下;

輸錢的時候,惱怒、恐懼與自卑會一起來,你會氣急敗壞。

能在賭博輸贏面前控制好自己的,這一部分人極少,只有少數職業賭徒,或是喪失了興趣,經此一役後再也不賭的人。

在前面的十幾場賭博中,我是一個冷靜的賭徒,冷靜得甚至可怕,為華姐和她的朋友們所稱道。

因為我每次有具體的贏利目標,如果順利一次性達成,我往往立即起身,絕不戀戰。

輸錢的時候,我也是定時吃飯,每隔一局上洗手間,從不讓賭場的荷官和公關看到我臉上有任何表情。直到由輸轉為倒贏的時候,我又會立馬起身,兌換籌碼走人。

我心裡深知賭場險惡,如果不能保持冷靜,必將深陷無法自拔。

但是從那天起,我的心開始膨脹了。

雖然我從坐在賭桌上第一天起就開始告誡自己:在澳門要冷靜!保持平常心,無論何時,都不能輕浮自大!要像一尊石佛一樣對待輸贏;要像一把沒有感情的小鋼刀一樣慢慢的去鋸賭場這棵大樹。

但畢竟我贏錢了,現在我要投資賭廳了,搖身一變要成為一個賭廳的股東了!這是因賭博而來的成就。我要在澳門開闢一個新的事業了,接下來我要運籌帷幄,也能和澳門眾多賭廳的老闆一樣,成為一個賭場的大亨!

所以表面上我儘量剋制住自己,籌劃下一步賭博事業的經營,尋找得力的人手,按部就班做現有公司的進出口業務。

但一股賺快錢,賺大錢的野心已經從我的心底滋生起來。

我對老婆說,從明年開始,我們要每年賺一千萬了,我要給我們的女兒一個美好的未來。

我的心終於開始膨脹了。

是因為贏錢?是因為開賭廳?還是因為事業的野心?

這個都不重要了。

人性有太多弱點。

只因我身在澳門,日復一日,難免被誘惑擊破。

豈不知: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務都有定時。

我的心終於開始膨脹了,地獄之門已經敞開。

賭廳開業酒會的時間是4月21日晚上,4月20日下午,我就坐船來到了澳門。

接待我的仍然是華姐,還是住在四季酒店。

由於老婆小萱也想來參加賭廳的開業,並且想帶她的幾個家人一起來澳門度個週末。所以我就提前一天過來做準備了,說白了就是趁她們來之前,我能夠獨自贏點錢,然後再抽出時間陪她們到處逛逛。

跟路仔拿了30萬籌碼,我又在四季酒店賭場打起了我的百家樂套路。

百家樂是中國人最喜歡的賭博遊戲,其實也是一個非常簡單的遊戲。就是莊家,閒家各派兩張牌,兩張牌在手上加起來最大是9點,最小是0點或10點(10JQK都算0點),如果雙方點數都不夠可以補一張牌,最終點大的就贏。玩家投注可以自由選擇買莊還是買閒。

為了防止賭客採用翻倍投注的纜式窮追法(數學上稱費波納奇數列投注法),百家樂賭檯都設定了投注的最低限額和最高限額,譬如500至20萬,或3000至50萬等等。

百家樂之所以是90%的中國賭客選擇的遊戲,是因為賭博公司的聰明技術員把之前的每局輸贏結果用軟件製作成了圖形,顯示在電子屏幕上,這就是所謂的“路單”。

中國人賭錢往往不依賴數學定律,而依賴於自己的“感覺”,這些路單產生各式各樣的圖形,就成為賭客判斷下一局開“莊”還是開“閒”的依據。

其實說穿了,每一局莊閒的概率都是50%,跟之前的圖形沒任何關係。但每一個賭百家樂的賭客,都希望接下來開出的圖形在自己的預計當中,這樣才能實現連贏。

我也是這樣。

路仔跟了我幾個月,對我的打法、看牌的習慣都非常熟悉了。

自從那次在凱旋門用最後20萬贏回210萬之後,我就基本採用那次的公式套路來下注。這個套路從進攻上來說比較強硬,防守方面又會讓籌碼始終保留一定的底線。

基本思路是,只打長路。“大路”、“小路”、“大眼仔”、“ 曱甴路”,哪個開始長就跟哪個。起注採用總籌碼的1/20,像今天台面是30萬籌碼,那我的第一注就是下1.5萬的碼;如果第一注贏了,第二注略減到1.2萬,這樣即便輸了第二注,兩注加起來還是有3000的贏利;如果第二注也贏了,第三注開始加碼,每次加贏利的1/2,就是1.8萬-2.7萬-4萬-6萬這樣上去,贏的話就一直推到賭桌的最高上限,直到輸了一注就停。

接著又按照臺面的1/20籌碼重新開始第二輪下注;

如果第一注的1.5萬就輸了,那麼第二注減半到7500,再輸就減半到3800,再輸就減半到檯面最低注2000,直到贏一注為止;贏一注後,又馬上從1.5萬開始新的一輪投注。

這個套路看起來下注不大,其實連贏的時候,進攻力度非常強,碰到好路連贏七八口的時候,檯面籌碼數量基本就翻番了。

就像今天也比較順利,坐在四季賭桌上才打了三局,我已經贏了22萬,目前臺面籌碼有52萬。

正在休息的晚飯時間,華姐和她老公一起過來了。華姐在車上已經知道我目前的戰果,因為路仔會不停地給她發送短信直播我的戰況,這是每一個職業洗碼仔必做的工作之一。

華姐說想給剛大學畢業的女兒買一臺奧迪TT,問我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看車。

好啊,我也正想看看澳門的車價如何。吃完了賭場的水蟹粥,我們讓路仔先回酒店房間休息。我興致勃勃地跟著華姐夫婦去車行選車。

澳門的車行規模都很小,百來平米的鋪頭,車型往往只有新上市的幾款,其它則只能看圖片,跟國內的車行沒法比。

不過由於澳門是免稅港,車價很便宜。他們在看奧迪TT,我則在看一臺白色的奔馳300CLS。這臺奔馳在澳門僅售80幾萬港幣,比深圳便宜好幾十。

華姐走過來問我:“有興趣買嗎?可以找人買一個省澳兩地牌,上牌費大概30萬左右。”

我笑笑沒有出聲。心裡在盤算,八十萬的車價加上三十萬的兩地牌,共港幣壹佰壹拾萬,以後可以開車直接從珠海進出澳門,賭廳開業後,用它接送客戶倒是必備的。

而且過幾個月女兒出生後,本來就有計劃買多一臺車給家裡人用。因為計劃買的中糧瀾山房子並不在市中心,而且在山腳下,家人出行必須以車代步才方便。

這個突來的念頭讓我很動心。現在手上已經贏了二十二萬,能否再贏幾十萬,就把這臺奔馳訂下來?

如果今晚能做到,明天老婆和她家人來到澳門,我就能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起了買車的念頭後,回到賭桌,我的心情變得有一點興奮。這種興奮,又可以解釋為有一點緊張。

雖然我還是按照既定的套路下注,但是碰到趨勢較為明顯的路(所謂“路”,就是因每局莊閒結果在屏幕上產生的圖形,大多數百家樂賭徒都對“路子”深信不疑),我總是有忍不住推一口大注的衝動,我想盡快取得更大的戰果。

晚飯後一直沒什麼進展,現在臺面籌碼是48萬,等於從車行回來後還輸了4萬,現在總共是贏利18萬。

屏幕路單顯示開了四個閒,一個莊,再開四個閒,一個莊,接著又開了一個閒。這種牌,大多數百家樂的老賭徒都會繼續下閒。

來吧!我下了決心,把一個10萬的大籌碼和八個1萬的籌碼全部押在閒上。這是我目前的所有贏利共18萬,輸了就打和,贏就翻倍。

開牌了,我的是一張K和一個三邊。先從撲克的頂部看看數字的頭,頭是圓的,不是6就是8,牌不錯,只要頂出一點就是8點了。華姐和路仔在旁邊叫,頂啊,頂啊!

中間一點果然頂出來了,我的牌是8點,我們三人都長舒了一口氣。

先讓莊家開一張,荷官開出一張5,這下更放心了。開吧,我說。

“啪”,瘦長臉的男荷官又開出一張4,莊家9點。

8對9,我輸了。

我一言不發,起身上洗手間洗把臉。輸牌的時候,我不願意被旁人看到我臉上的表情,因為無論他們是同情可惜還是幸災樂禍,所產生的氣氛氣場都會影響我繼續下注的情緒,這是很不利的。這時候選擇離開上洗手間,一來是為了放鬆一下自己因輸錢而產生的緊張情緒,此外就是為了稀釋一下因輸錢在周圍形成的負面氣場。

我還是冷靜的,但心情有些惱怒。本來已有20萬的贏利,如果這口中了,估計今晚上那臺奔馳車的目標也差不多可以實現。其實我並非這次非要贏110萬不可,如果有50萬以上的贏利,那臺車的訂金我就敢下手了。因為從訂車到交貨還有一個來月的時間,完全可以慢慢來。

從洗手間出來,華姐笑嘻嘻地說:“我們先走了,看來我在旁邊好像不旺你。你慢慢來,繼續贏錢吧!”

走之前,她交代賭廳公關幫我訂多兩間房,是給明天我老婆和她家人住的

現在局面並不至於太壞,雖然沒有了18萬,但籌碼僅僅是打和而已。所以我只能當自己重新開始了,先拋開那臺奔馳的念頭,繼續按原定的套路下注。

但是運氣開始轉向了,一小時下來,輸多贏少,晚上10點多的時候,已經不知不覺輸了10萬,檯面只剩20萬籌碼。

海哥,要不要休息一下?路仔在一旁問?

他是好意,怕我一輸到底。而且已經點好了一份果盤和甜品在一旁的茶几上。我點點頭,離開賭桌去旁邊吃甜品。

這時候大鵬來到四季賭廳找我。

大鵬是我的中學同學,就是我公司的小股東之一,這次過來澳門,他也是作為我們公司的代表之一,和我一起參加賭廳的開業酒會的。

以前我和大鵬一起來過幾次澳門,我看出他的性格不適合賭錢。每次剛有小贏的時候,他就開始嘻嘻哈哈和周圍人或荷官說笑,舉止有些得意輕浮;一旦輸錢的時候,他又表現得過於緊張和抱怨,沒有耐性,結果更是很快輸完。

不過好在大鵬輸了後表現得很有剋制力,每次來澳門輸幾萬後就收手,打道回府。

大鵬家在廣州,是剛從珠海拱北過關趕來的。提前一晚過來,他也是想在百家樂上試試身手,看能不能贏點小錢,喜上加喜。看到我檯面有20萬的籌碼,他便跟我借了5萬,和我一起下注。

其實這樣做,我是犯了兵家大忌。賭場就是戰場,不可輕敵,更不可兒戲。一來我沒法按照既定的下注套路來投注了;二是大鵬在一旁有時看法與我不一致,使我們的下注變得不夠堅決;三是我的精神已經不夠集中,感到意念沒那麼強了。

結果晚上一點多的時候,20萬籌碼全部輸完。那麼算上之前輸的10萬,今晚就已經輸了30萬。

我不敢在大鵬面前繼續跟路仔籤碼,因為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在澳門賭得這麼大。再說,我也不能繼續和大鵬在一張臺上賭了,必須要想辦法贏錢。因為這可是真金白銀的賭博,我們只是小康之人,並不是富豪,幾十萬在賭桌上絕非兒戲。因此我勸大鵬:“今晚不行,我們倆氣場不合,你先回房睡吧!我自己再拿10萬出來追一下。”

總算把大鵬勸回了房間。路仔問,海哥,休息還是怎樣?

“你打電話給華姐,再從賬房籤50萬出來。”我說。

從晚飯後到現在,今晚實在是太失敗,究其原因是太亂!突然來的買車念頭,大鵬的中途加入,急躁的投注這些內在外在的因素,完全破壞了我的既定策略,造成先贏後輸的局面。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怎能不輸!現在大鵬已回房睡覺,奔馳車我也不去想了,要在這個晚上用50萬本把剛才輸的都贏回來。

但我的心還是很急躁,而且按捺不住。我想在大鵬睡醒之前把輸的30萬全部贏回來,這樣明天好和他一起安心參加賭廳的活動,也好安心接了小萱她們後一起參加酒會。這個結就一直在我心裡疙瘩著,變成各式各樣的亂牌跟我搗亂。整個晚上,我手上盡抓一些2點、3點的小牌。

不到三個小時,這個50萬又告輸完。

我怎麼了?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我問自己。

我為什麼會這麼急躁?輸30萬並不多,怎麼會又搭進50萬?以往輸了更多的時候,我都比今晚要鎮定。

我的思緒好像很亂,意念始終集中不起來,沒法投入到賭局裡去。所以那些牌,那些“路”它們不聽我的話了。

輸了80萬,回到廳裡,路仔已經不敢跟我說話,他默默地坐在一旁喝著咖啡,是在等我的下一步指令。

“再籤50萬出來吧。”我對路仔說。

華姐在家裡也知道我這邊情況不妙,打電話過來問,困不困?要不明天再打?

沒事,我說。

結果卻更殘酷,第二個50萬,又在四小時內全部輸完。

已經早上九點多了,我很累,情緒沮喪到極點,腦袋亂的像一團漿糊。沒辦法賭了,只能回酒店房間睡覺。路仔在澳門有宿舍,他打了個車自己回去了。

回到房,大鵬還沒有睡醒,他迷迷糊糊問了一句,怎樣?

“不行,又輸了幾萬。”我回答。

躺在床上,我渾身無力,腦袋重得像灌了鉛,眼皮也累的打不開。

但是我根本睡不著!不管身體怎樣乏累,我的腦袋裡就是有嗡嗡嗡的各種雜聲,根本靜不下來。

也許很多熬夜輸錢的賭徒都會有此同樣的經歷,澳門的賭場內空氣都是充了氧的,所以玩家在賭的時候精神會被動地提高到比平時亢奮的狀態;但更重要的是賭錢的刺激使人的腦神經一直繃得緊緊的,加上懊惱沮喪的情緒影響,根本放鬆不下來。

假寐了一個小時,實在很難受,我起身翻開酒店房間的小冰箱,找到一支小瓶裝的酒。也不管它是什麼酒了,我仰頭一口就全灌進肚裡。我只想盡快放鬆腦袋,儘快睡覺。

還是不行,無法入睡。我不知今天究竟是怎麼了?輸了130萬,但這並不是我賭博史中最慘的一次,我還有大把的賭本可以翻本,除了我自己卡里的錢,還有華姐、阿強他們都會籤碼給我;而且有前期的贏利支撐,這個數字並不會使我致命。為什麼我精神變得那麼緊張?為什麼我無法入睡?

從那一天開始,我真的就患上了一輸錢就睡不著覺的毛病。每次在澳門只要一輸錢,無論在房間裡躺多久都無法入睡,總是處於半夢半醒之間。這個毛病是致命的,我再也不能以最佳的精神狀態進入賭場,導致我在後面的幾個月裡迅速輸完了全部身家。

就這樣在床上半夢半醒地熬到了下午三點多,我老婆和她的兩個姐姐、二姐夫一行也到了澳門,華姐的司機已經把他們接到了四季酒店。

完全沒有睡著覺,又輸了錢,我的狀態差到極點。但由於平日裡鍛鍊較多,體質不錯,所以熬夜後的不適外表他們都看不出來。

“輸了多少?”小萱問我。

“沒事,輸了二十幾萬”,這是我告訴老婆小萱和大鵬的數字。

四季酒店和威尼斯酒店是相連的。放下行李後,小萱的二姐說久慕威尼斯的盛名,還沒有去逛過。於是小萱就帶著他們幾個過威尼斯酒店玩了。我給了小萱兩萬港幣,因為她也喜歡去開大小的賭檯上小玩玩。

安排好家人一行後,我和大鵬換上西裝,去參加賭廳的開業酒會。

本來投資賭廳是我們的一件大事,我們對開業酒會還是比較期待的。

但現在我眼乏體累,精神還在因緊張而亢奮;而且因為輸錢,心裡急著想翻本。因此對酒會的交際應酬,完全是敷衍了事。阿強給我介紹了什麼人,喝了幾杯酒,也只是在我勉強撐起的笑臉和漿糊一樣的腦袋中一掠而過。我心裡只想著,要不回去睡覺,要不繼續賭錢。

好不容易捱到了正餐時間,臺上開始了幾個當紅明星的表演。我草草填了點東西進肚子,就示意大鵬,跟阿強打個招呼我們先走。

晚上9點左右,剛回到四季酒店,大鵬接到他老婆來的電話,說女兒有點發燒,他要馬上出關回廣州。

這就是大鵬最大的優點,他有理智,不會嗜賭如命。無論何時,不管是輸是贏,他也會因為接到工作或者家事電話後隨時離開賭場。所以,他的性格雖然不適合賭錢,但他永遠也不會輸到不可自拔。

大鵬走後,我頓時感到精神上的壓力卸下來很多,因為我又可以放開手腳,按我的策略來翻本了。

所以我決定暫時不回房睡覺,反正也睡不著。於是打電話給華姐,讓她通知路仔再拿五十萬過來。

算起來已總共跟華姐拿了180萬,但華姐並不擔心。她和我一樣,都相信我很快能贏回來。因為已經有過好幾次這種經歷,輸輸贏贏,只是增加洗碼量而已,以我在賭桌上的定力和技術,最終我一定會贏錢走的。

但這次真的是撞了邪,牌很差,非常非常差。眼看要出長莊的路,我一押上去,就開出閒;兩閒兩莊的排列,我一押上去,就會多出一個。

很快又輸了十幾萬,檯面只有35萬左右的籌碼。

偏偏這時,小萱又帶著她兩個姐姐和二姐夫從威尼斯過來了四季賭場。

小萱的姐姐和姐夫不是第一次跟我來澳門,以前和我一起來過幾次,都是吃吃玩玩贏幾萬塊就走。這回他們是第一次看見我賭得這麼大,有些驚訝,因此他們坐在一旁觀戰不敢出聲。

雖然他們在身後儘量隱形,但我心裡還是增添了一絲煩躁。贏錢還好說,輸錢的時候,每一個賭徒都不希望家人坐在一旁。

我的心又開始亂了,不敢下注,也不願意下注。跟大鵬在時的情形一樣,既定的套路無法施展。

等到姐夫他們回房休息的時候,我檯面籌碼只剩下可憐的十幾萬。

小萱是留下來陪著我把最後幾個籌碼輸完的。其實我早已無心戀戰了,剩35萬的時候就不應該打,應該回房睡覺。如果是上個月,或者上週,我肯定會離場休息。但今天我思維非常不清晰,又困又不甘心,我已經不是一個冷靜的賭徒了。

小萱以為我總共輸了70來萬,這個數字當然讓她高興不起來,但她並不擔心。她也和華姐一樣,對我的賭技很有信心,相信明天我肯定能贏回來。

晚飯後,易軍從廣州過來了。

臨近五一,易軍的日子過得很苦,多家債主上門討債,家裡不能安靜,手機又響個不停。他感到走投無路,約好了今晚過來我這一起喝啤酒解悶。

易軍一直是我生意上的搭檔,是好哥們,他的欠債,完全是為了救我反而被徹徹底底拖累。半年前,我的財務危機剛爆發的時候,易軍為了挽救我的公司,不斷從貨物上和資金上給我支持,希望能幫我度過難關。沒想到,這個黑洞迅速地將他拖垮了。加上去年又被不良工地惡意拖欠了一筆貨款,最終,他也背上了接近四百萬的債務。

“現在最開心的,就是能安靜下來和老婆一起煮一餐飯吃。”易軍說。

“最難過的,就是覺得對不起家人。”

我又何嘗不是!一年來,多少個夜深人靜,多少次惶恐彷徨的時候,想到自己帶給家人的痛苦,想到原本幸福安逸的生活,到如今重重壓力下老婆、姐姐們眼中語中的絕望,怎一個“愁”字能了得!

對不起的有很多人,眼前的易軍就是首中的一個。但事已至此,我們之間還是能坦然相對,因為說對不起沒有用,後悔也沒有用。易軍的飛蛾撲火沒有把我從火坑中拉出來;我的殊死頑抗也沒有讓大家的處境有任何好轉。今晚用最便宜的金威啤酒,還能讓我們在閒聊中彼此找到安慰和鼓勵。

現在這個兩室一廳的房子位於郊區,是我與人合租的。躺在客廳沙發上,吹著落地風扇,喝著罐裝啤酒,我們一邊看電視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這是兩個落魄男人的夜晚。

“如果我坐了牢,你恐怕連能聊天的人都沒有了。”我說。因為欠了太多的債,我們已幾乎沒有其他朋友了。

“老天一次又一次給你機會,但是你沒把握住。”易軍說。

是的。上帝真的給了我很多次機會。

就在去年4月的那場賭局,雖然輸了180萬,但上帝還是讓我一夜間贏回來了。可惜我的狂心已生,理智喪失殆盡,竟然不肯收手,直到輸了450萬才半死不活地回了深圳。

那一場賭局,也許會是我這輩子最痛心最後悔的經歷。

我時常想,為什麼那一場贏回後,我沒有抽身就走?以往我總是能做到冷靜地帶著贏利離場。

如果當時我走了,是否就不會導致今日的身敗名裂,傾家蕩產?

每一個輸光的賭徒也許都會有這樣的經歷,有這樣的懊悔。

我姐夫是一個很冷靜,條理比較清晰的精算師。他曾對我說,沒有用。就算那一場我贏錢走了,只要我以後還繼續賭,依然還在這個賭局當中。只要賭,贏了,我就會不斷把賭局加大;輸了,我就會不停地尋求扳本,最終的結果還是輸光。

我姐夫分析得很透徹,很正確。

因為我當時賭得太頻繁,越賭越大,冷靜與理智已經一點一點被貪慾吞噬,心態逐漸扭曲,這是我自己意識不到的。

所以以前贏多少錢都沒有用,贏多少次也沒有用。一旦理智被貪慾吞沒後,金錢的價值,風險的意識,甚至生活的意義都會被拋在腦後。我已經不是曾經的我了,只是任賭場宰割的羔羊。到了這個程度,銀行行長又怎麼樣?首富又怎麼樣?市長又怎麼樣?這種狀態的賭徒上了賭桌,思考能力連一個小學生都不如。

但如果真的有如果,如果像《黑衣戰警3》那樣從摩天大樓跳下去就能實現時光倒流,我願意從樓頂往下跳,我想回到去年4月22日那一天。

因為如果那場我贏錢走了,仍然能夠挽回我一生中最痛心的錯誤。即便還有今日的身無分文,還有今日的債務重重。

至少我的女兒不會死。

※回到2012年4月22日 澳門

我和老婆小萱回到酒店房間休息,小萱問是不是因為家人的到來對我有影響,或者是大肚婆從風水上對賭博不利?

家人觀戰當然是會有不利的影響,但輸的根本原因還是在我自身。至於歸結於風水,女人的想法總是較為單純天真。因此,對老婆簡單安慰幾句後,憐愛與愧疚的心理讓我更萌生了趕快翻本贏回的念頭。

衝完涼,小萱就過隔壁房間陪她姐姐去了。

算一算時間,現在是22日的凌晨一點不到。從20日下午到現在,我還沒有正正經經睡過一覺。

但是我不想今晚就這樣睡過去,因為輸了太多,趁小萱在隔壁房間陪她姐姐睡,我想今晚多少要贏一些回來。

於是我把手機鬧鐘調到凌晨四點,先好好睡三個小時,然後用150萬的本把我輸掉的180萬贏回來。

錢在腦袋裡真的只是一個數字了。

睡覺前,我先打了一個電話給華姐,告訴她想再籤多150萬。結果她不太願意,說凌晨時間商鋪那裡沒這麼多現金。她其實是有另外的打算,由於已經簽了180萬,為了降低風險,她想和其他朋友一起合夥繼續接我這個“單”,這在後面再詳述。

華姐那邊不肯,我於是打電話給阿強。

“150萬?我猜你肯定在外面已經輸了不少!”阿強是個行家,他一語就道破天機。但他還是很爽快答應了,因為我還有1000萬的股本在即將開業的賭廳裡嘛!他告訴我睡醒之後就直接去威尼斯賭場的貴賓廳拿碼。

這下子安排妥當,我放下心裡包袱,真的美美地睡了一覺。

凌晨四點半不到,我來到威尼斯賭場,阿強他們集團在這裡有一個六張賭檯的中等規模貴賓廳。

阿強在他住的公寓裡睡覺沒有過來,但他已向賬房交代好了,這裡的公關經理也認識我。我拿出身份證給賬房,簽了借據後,順利地取出了150萬港幣的籌碼。

剛坐下來頭兩局較為不順,也許還是受到之前連續輸的影響,自己的信心也不足。兩局下來輸了接近70萬。

好在第三局開始牌路變得整齊清晰,我抓住機會,三萬五萬地下注,也用兩局贏回了80多萬,現在籌碼有160萬了。

第五局開始,我的心態徹底放開,又開始採用以前既定的套路下注。牌很好,經常出現長莊或小路長藍,我連續有兩輪都連贏了七八口以上,檯面籌碼變成300萬了!

我把150萬的籌碼還給賬房,取回了那張借據。現在,檯面剩下的150萬是贏利的資金,再贏30萬,我在四季賭廳輸的錢就能全部回本。

心態極其放鬆,在碰到一段兩莊一閒的路子時候,我開始下10萬、20萬一注,連中了三注。

這樣檯面籌碼已經有202萬,我不但把四季賭廳輸掉的180萬贏了回來,還倒贏了22萬!

我的情緒高漲,喜悅與驕傲又充滿了我,嘿嘿,不管昨天輸了多少,我又一次反敗為勝了!這再次證明了我的賭技。我彷彿重新把世界踩在腳底下,我要繼續延續這個不敗的神話。

可憐的我!被上帝拯救,卻又重新被魔鬼引誘!

艱難地度過一劫,贏了22萬,我還要繼續賭嗎?趁荷官換牌休息的時候,我也暗中問了問自己。

那一刻,其實我正站在一個通往地獄的大坑裡。左邊,地獄之門已經敞開,乍看一眼,裡面似乎富麗堂皇;右邊,有一個搭往坑口的梯子,可以讓我爬出坑口回到人間。

那一刻,又恰巧來了兩個電話。

第一個電話是阿強打來的。我看看時間,不知不覺到了中午一點,是阿強睡醒起床的時間。他看到手機裡賭場公關發給他的短信,知道我已經贏了200萬。

“戰績了不起啊!可以停下來了吧?”阿強奉勸我見好就收,畢竟贏200萬不是一件小事。剛好下午我們的新賭廳要搞一個拜神上香的儀式,阿強說,大部分參股的股東都會到場。他希望我把籌碼兌換了趕過去參加。

第二個電話是華姐打來的。得知我在威尼斯賭廳找了別人籤碼,華姐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很快,她和路仔趕過來威尼斯賭廳。

“昨晚我不是不願意籤碼給你,是因為另一個合夥人的現金沒拿來,商鋪的現金不夠。”

華姐說,現在她的資金夠了,問我願不願意退了威尼斯的籌碼,重新去四季賭場玩,或者兌了現金,就此收手。

華姐和阿強一樣,都是為了我好。雖然我是華姐最優質的客戶,但相處久了,我和她之間除了合作利益之外還是存在有感情的,她常給我介紹一些澳門的人際關係,希望在生意上可以幫助我。雖然華姐也擔心我這個客人被阿強這樣的競爭對手拉走,但作為長輩,她更關心我的輸贏和發展,希望我次次贏錢就走,並好好把事業做大。

奇怪的是我老婆竟然沒有來電話,睡醒了也沒有來找我。如果小萱來了,當時我一定會走。因為我不會在她們家人面前繼續賭下去。

但小萱睡醒後帶她家人直接坐船回深圳了。事後她說,當時手機恰好欠費了(國內手機在澳門的漫遊費很貴,100元只夠打幾個電話),寫給我的短信其實並沒有發送成功。她沒有來找我,也是因為怕影響我輸錢,她也不願意家人再看到我賭桌上的籌碼。

還賭嗎?

上帝確實在拯救我。上帝不會輕易施與懲戒,他更不會幫一個賭徒贏錢。他只是在一個設定好的時機,給一隻迷途的羔羊予以規勸,讓我回復理智,讓我能冷靜下來重新有辨析思考的能力。

上帝的拯救是不起眼的,彷彿是自然而然發生的一件小事,是整個事件過程中微不足道的一個經過。但如果你跟隨了他的指引,卻在不經意間避開了暗礁和驚濤駭浪。

魔鬼的引誘卻太明顯了。大門洞開,裡面富麗堂皇似乎有無數寶藏,讓你忍不住想進去一探究竟。

“再打一會,贏到50萬我就走。”我對華姐說。我又起了貪婪之心,我想起那臺白色的奔馳。

我還是選擇了走向地獄。

我的本錢是180萬,要贏到50萬,只需要把檯面的202萬籌碼打到230萬即告成功。

就是要用202萬去贏28萬。

很難嗎?對一個運氣正旺,年富力強,經驗豐富,又有足夠財力支撐的賭徒來說?

我要趁旺,迅速結束戰鬥!

所以我看準了一段要開莊的路,就直接把30萬的籌碼押在莊上!

輸了!

我又押了一注20萬買閒。

輸了!

我換了一張賭檯,忍耐了五分鐘,又押了一注50萬!

還是輸了!

撒旦在冷笑,看吧,那傻子在地獄裡尋寶!

那一刻,賭了兩天兩夜後,已完全被狂妄和貪婪控制的我,終於賭瘋了,徹底忘記了自己定下的賭博戒律。我忘記了辛苦創業的十幾年經歷;忘記了從小到大一個普通家庭父母的省吃儉用;忘記了兄弟姐妹節儉平淡的生活;忘記了挺著大肚子在家等我消息的老婆;忘記了將為人父的重大責任。

我已徹底淪為魔鬼手中的玩物!

華姐搖搖頭,籌碼不是她籤給我的,她無法干涉。但她實在看不下去,起身先走了。路仔留下來陪我。

阿強聽到消息也匆匆從公寓趕過來,他來到廳裡的時候,我手上還剩下60萬籌碼。

他把我拉到一邊,很嚴肅地責問:“你怎麼能這樣下注?”

“你好自為之,只有檯面這些籌碼。我要對你的公司負責,不敢再籤碼給你了!”阿強留下了嚴厲的警告,很快就離開了威尼斯。

但我真的很想贏!我銀行卡里的每一分錢,都是我承諾給妻子女兒美好的未來,我絕不能讓它們輸出去!

我不聽任何人的勸。路仔不停勸我回去休息,我不聽。輸錢—倒贏—又輸錢,這個過程讓我抓狂,讓我心理崩潰,心態絕望。我好累!請給我一個機會再贏回來,我一定收手!

半夜兩點,當沮喪和疲憊將我完全擊垮的時候,我手上的最後一個籌碼也輸完了。

被打回原形,又回到輸180萬的狀態,彷彿夢遊了一場。

“該回去睡了吧?”路仔的語氣也又冷又硬,連“海哥”二字也省了。他恨我為什麼會如此糟蹋金錢。

我更恨我自己,厭惡現在這個素不相識的我。

但我好睏,只想馬上睡覺。

這晚確實是睡著了。因為我已賭竭了全部體力,腦力也消耗完了,甚至連思考、懊悔的力氣都沒有了。

睡眠很淺,做了幾個亂七八糟的夢,每一段夢結束時都被驚醒。但加起來總算是睡著了五、六個小時。

我努力讓自己不去想昨天的經歷,因為一回想會讓我很沮喪。

今天,華姐和她的新合夥人南海貴會籤碼給我。我得重振旗鼓,把輸掉的錢贏回來。

談談南海貴這個人。

南海貴已經六十多歲,是澳門早期黑社會的一個前輩大佬,年青的時候在澳門地區也算是有一號字頭的人物。迴歸前,在澳門黑幫鬧得最兇的那幾年,他也被捕入獄,吃了澳門政府十幾年的牢飯,幾年前才出來。

南海貴個子不高,頭髮花白了,但還像年輕的蠱惑仔一樣,扎著一個小辮子。坐了十幾年苦窯,錯過了澳門發展最快的十年,南海貴手頭應該是沒什麼錢。但由於他在澳門幫派內元老級的地位和名氣,出來後,還是有一幫徒孫輩的二十來歲澳門年輕仔跟著他混。加上早年跟隨他的一些手下,現在也有不少發了家,成了某某貴賓廳的廳主。這些人也會在賭場給他一些資金或客源方面的照應。

華姐在洗碼生意上與南海貴合作,是因為畢竟她的主業是旅行社和錢莊生意,對大額的賭資放數收債,她需要和南海貴這樣有一點勢力的人合作才有安全感。

澳門幾乎所有的黑幫,所謂的社團,沒有哪一個不與賭博有關,而且是完全依賴賭業。其中有人從事正規的洗碼業務,有人以放高利貸為生。

既然踏足澳門涉及賭業,我也並不忌諱與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活在這世代,只要能廣開財路,沒有人會不樂意多結交幾個朋友。誰會去計較牢獄出身呢?就算某人現在是道貌岸然的處長局長,甚至市長部長,你巴結過去,又能保證他明年不會因“裸照門”或“運動會門”成為階下囚嗎?再說,我的事業正蒸蒸日上,在深圳也算是一個有才識有財力的青年老闆。我難道會因為賭錢得罪黑社會被人追殺嗎?絕對不會。

但是,正因為華姐找了新的合夥人,分擔了風險,他們才敢放手籤更多的碼給我;而我的賭局,就這樣不受約束地被我們成倍放大了。

現在的賭局規模,遠遠超出了我的財力承受範圍。

23日這一天,在四季賭廳,我又向華姐他們簽了170萬,加上之前的180,目前共簽了350萬。

而這一天開始,我無法再專注地在賭桌上博殺了。因為我的朋友們已經開始擔心,我身邊的信任危機初現端倪。

首先是老婆小萱一早發來短信:“怎麼樣了?老公”。

我不想讓她太擔心,於是回覆:“贏回二十萬,要慢慢來,爭取明天回來。”

接著是大鵬打電話過來:“海洋,贏回沒有?”

我含含糊糊地說,還是輸一點,不過好些了。

其實大鵬這個電話只是一個試探,他回到廣州後,感覺我的賭局太大,超出了他意料之外,就把情況告訴了另外兩個股東。

於是另外兩個同學又輪流打電話過來,說:“海洋,注意風險,我們還是要以經營賭廳為主。小小玩玩便可,輸一點回來沒關係。”

事實上哪止輸了一點!我在心浮氣躁中,又多輸了100萬!

我知道自己現在處境很危險。從來沒有輸過這麼多,而且發展事態很不妙!阿強知道我賭得很大,雖然我知道阿強不會輕易把數字透露出去,但大鵬他們卻是逐漸開始擔心了。我必須要止住頹勢,儘量贏回來,實在不行,輸幾十萬也得走了!

大鵬他們的短信不斷。開始我還會復個信息敷衍一下,但到傍晚的時候,因為輸得太多,我想摒絕外部的干擾,就索性關機了!就當手機沒電吧!

沒料到晚飯後,阿強派了手下一個男公關過來四季賭場找我。

那男孩是番禺仔,在賭廳見過我很多次。他遞來手機,說:“海哥,強哥想和你通個電話。”

“海洋,我回到了廣州,現在正和大鵬他們在一起吃飯。”阿強在電話裡說,“你的手機關機,兄弟們都很擔心你。不要賭了。我知道你肯定輸了不少,但是我不希望看到你栽在澳門的賭桌上。”

“我這麼多客人,這樣的事情我見得太多了。”阿強說。

我知道瞞不過他。何況他派人來賭廳找我,就說明大鵬他們已經感到事態嚴重。但這次的窟窿太大,已經輸280萬,如果就這樣回去,拿什麼錢來補現金的虧空?雖然錢都是我自己的,但這個數字對懷孕的老婆小萱,對大鵬他們都無法交代。而且涉及到以後賭廳的運營,就更讓股東們不放心了。

所以我還是硬著頭皮說:“放心吧,輸了不多,我現在手上還有二十萬,明天不管結果怎樣我都會回來。”

不管阿強信不信,至少我要安定一下幾位同學的人心。

剩下60萬籌碼的時候,我又讓華姐他們拿了100萬過來。華姐說,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不能再追加了。

現在總共簽了450萬,而我的檯面籌碼有160萬。

要贏回來難度很大,何況時間也已被限定好了,明天必須回去。不管輸贏,我不可棄我的江山美人於不顧。

所以只能儘量多追些回來,能打平是最好的結局。

為了防止阿強繼續派人過來找我,我決定離開四季酒店,換一個賭廳,安安靜靜的打一個晚上。

華姐帶我來到位於金沙賭場對面的華都酒店賭場,我們包了一個房間,這樣就完全不受外界干擾了。

只是敗局已定(那時當然不這樣認為)。天時、地利、人和,沒有一個因素能掌握在我手裡。

我坐在賭桌上,心裡有很重的犯罪感,從昨天贏回又再次輸光後,這種犯罪感就已經植入了我的腦裡。

何況我的股東、夥伴們正在外面為我擔心,人心惶惶。

已輸掉的290萬更是如一塊千斤巨石。我已經輸了一套深圳的房子;輸了我老爸老媽一輩子沒有見過的鉅款;輸了我艱辛創立的公司一年的利潤。

還能靜下心來賭嗎?

所以越急著贏,越贏不到。

華姐和她的朋友珍小姐、南海貴和他的女兒、路仔、這麼一群人在我身後觀戰。他們為我打氣,同時也一樣緊張。贏錢就能財貨兩清,洗碼人當然不希望客人留下一個幾百萬的欠條才打道回府。

應當說,老天在任何時候都是仁慈的。即使你正在做錯事,即便是面對這樣一個心態已開始扭曲的賭徒,他還是給了我補救的機會。有一段時間,一度讓我檯面的籌碼打回到350萬。

這個數字是損失最小,是在我可承受範圍內,最後一次起身離場的機會。

是我的世界能大局維穩的最後機會。

但是我沒有走。

於是檯面籌碼又開始減少。

等到晚上十一點,大鵬和小萱找不到我,紛紛打電話給華姐和路仔的時候,我的心理終於徹底崩潰。

輸完了。

華姐和南海貴他們已經提早走了。在我檯面還剩100萬籌碼的時候,他們提前離開,就是怕看到我輸完後大家面對面尷尬的情景。

只留下我和路仔。

洗手間裡,一個穿土黃色西裝的禿頭男人笑嘻嘻地問:“運氣不好啊?下次再來吧!”

我知道他是這個賭廳的老闆,湖南人。華姐跟我說過。

有人幸災樂禍,也有人痛心疾首。

痛心疾首的人是路仔,他年齡比我小几歲,但吃過不少苦。這兩天與我一同經歷這場荒唐又讓人痛心的罪孽之旅,讓他忍不住不停的責備和埋怨我。

有人想死,心如槁木。

那個人是我。

賭博無岸,回頭是岸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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