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母親「回家」

送母親“回家”

2002年2月22日(正月11日)下午2時,母親因病去世。母親去世的日期為2月22日(三個2),農曆1月11日(三個1),難得的巧合。

母親的生日是1939年農曆2月18日,如果以農曆計算,她去世時還不到63週歲。按現在人的壽命情況看,去世得實在是太早啊!

關於母親的埋葬地,經父親和子女們商議,最後決定葬回農村老家。我是主張回老家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回老家安穩。在鐵路工務段當段長的堂叔曾經給我講過,他的大兒子病故後,由於不忍心火化,埋葬在城郊附近,後來遷墳三次,折騰苦了。

2月24日,是安葬母親的日子。凌晨6時從城區動身,天還黑著,寒氣逼人。安臥母親的棺木放在小型卡車上,子女們坐在兩側,護送媽媽“回家”。

送母親“回家”

一般來說,人對死了的人有一種本能的畏懼感。但是對自己的母親,毫無這種感覺。我緊緊地靠在棺木上,就好像是平常坐在她的身邊,我倒是很珍惜這種感覺,這是我和媽媽最後一次距離這麼近了。

您在世時,不論有什麼事情,兒子總會替您分擔一些的,今後您就無法依靠兒子了!以前我會經常去看望您,從今以後可是陰陽兩隔了!早年家境貧困,您在飢寒交迫中艱難度日,這兩年情況剛剛好轉,您卻早早離世,真讓兒子痛心疾首,遺憾非常啊!

車在公路上緩慢地行駛著,我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流著,幾十年來媽媽的身影和音容笑貌在我的腦海裡不斷浮現。

送母親“回家”

我16歲高中畢業,到生產隊參加勞動。因為自幼身體單薄,加之脊椎彎曲,幹活不得勁,又缺乏農業勞動技能,受到一些人的刁難和譏諷,母親看在眼裡,疼在心上。

尤其是用尖擔擔田禾,我力氣小,捆不緊,插不正,經常半路散開,手忙腳亂,落在別人後頭,只有母親陪在我的身旁,盡力幫著我。

當時在生產隊大集體體制下,人們普遍吃不飽飯。家裡11口人,娃娃們上學,缺少勞動力,分的糧食更少。不僅是挨餓受凍,而且在農業學大寨的情況下,白天黑夜地幹,縫縫補補的家務活,根本沒有時間。母親有時揹著莊稼,一邊走路,一邊抽空納鞋底、做針線活,真是苦啊!

我和二弟參加工作後,幾個弟妹先後通過高考等途徑,有了工作,家庭情況明顯好轉。母親曾經給她的大兒媳說,那個時候她心裡非常高興,幹起活來,混身有使不完的勁。

送母親“回家”

然而,天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事情不會是一帆風順的。母親生了五男二女,總是有操不完的心。不是操心這個的婚姻家庭問題,就是操心那個的工作問題,常常失眠。一次,母親病了,我一詢問,她幾天幾夜沒有睡著。我趕緊給在地區醫院當醫生的三弟打電話,給她服用了安眠藥。後來,她感到四肢無力,我猜想,那時可能已經有沒治的病了。

母親是個農民,手頭沒錢,表達心疼兒女的唯一辦法,就是給他們準備些農產品和千針萬線地縫製鞋墊。

一次,過罷春節返回單位時,母親又一次拿出了鞋墊給我們,我看著她太辛苦了,就假裝生氣地對她說:“你以後不要做這些了,我們不需要”。母親以為我真生氣了,頓時表現出委屈難過的神色。直到現在,我每每想起這件事就非常後悔,那是傷媽媽的心啊!我應該很高興地拿過鞋墊,那樣她才會高興啊。

送母親“回家”

2000年5月上旬,母親病了。開始以為是感冒了,但三弟偶然發現她脾臟有硬塊。經地區醫院專家檢查,感到問題嚴重。5月10日,經地區醫院診斷,母親患“慢性粒細胞白血病”。

5月11日,我和三弟到蘭州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找白血病專家馬教授諮詢,買了羥基脲等藥。服藥一週後化驗,白細胞由原來的570單位下降到44單位。又服藥3天,白細胞減為22.6單位。效果明顯,我心裡充滿了希望。

此後,我每週送母親去地區醫院化驗一次,病情穩定並有好轉。9月至10月初,母親的病明顯緩解。三次化驗,數據正常。她的精神狀態、臉色都不錯,還能做些家務活。羥基脲等藥物停服,經三弟請教蘭州馬教授,服用“六神丸”。我別提多高興了。

送母親“回家”

然而,好景不長。進入10月中旬,母親胃疼得厲害。經確診,是胃癌。10月20日上午,母親在地區醫院做了手術。我問醫生:“預後怎麼樣?”他說:“情況不好,可能再能維持半年左右吧”。

10月24日,我到省委組織部接受談話。省委決定調我到外地任職,要求於10月底去新的單位上班。母親身體這個樣子,我心情沉重,就拖延到12月5日才去報到上班。這一個月就在家照顧母親。

母親的身體每況愈下。這是她最為痛苦的一段時間,疼痛難忍,最後連水也喝不下去了。她說:“看來我的病幾個娃娃沒治了!”

送母親“回家”

母親頭腦始終非常清楚,而且在彌留之際,似乎對即將離開人世有所預感。

在去世的前兩天,她給我說:“你奶、你大(爸)以後的生活,有你們幾個照看,我放心著哩。你們幾個(兒女)的事情,我也不記了,各有各的活法哩”。

去世的前一天晚上,母親突然很精神,她環顧四周,看見子女和兒媳婦們都在,獨缺大兒媳,就焦急地問道:“你嫂子呢?”當大兒媳急急忙忙地從遠處的家裡跑來時,母親看了一眼,又恢復之前疲乏的樣子,她嘆氣說:“你們都睡吧,唉,然著(粘糊,不乾脆的意思)走不起麼!”

第二天上午,母親要見我。我到她床前,她對我說:“好好過日子!”這是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大家看見情況不好,就把放在外面的棺木抬進院子。隨著大門咣噹一聲響,母親對跟前的女兒說:“暫(現在)啥都合適了”。

時間不長,她迷迷糊糊地說:“走,走,不要然了(不要羅嗦的意思),外面人叫著呢”。隨後,停止了呼吸。

送母親“回家”

靈車到老家附近的六盤山下時,天還沒有完全亮。山頭雲霧迷濛,更加增添了悲傷的氣氛。回望六盤山,盤山公路上閃爍著許多車燈,那都是前來送母親“回家”的親朋好友的車輛。母親“回家”,這麼多人前來送行,也是欣慰。

在老家鄉親們的全力幫助下,上午9時順利安葬完畢。

母親的靈寢就在老宅北面的桑樹園子裡,靠山臨河,天藍雲白,清風明月,空氣清新,靜謐安逸。

安息吧,媽媽,永別了!

2017.2.19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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