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夏天,生活在雲南省大理市××縣的高中生家長們遇到了一個家教難題,昨天還教育孩子們要學習的榜樣、長期佔據全縣第一名、2005年縣一中最有可能考上清華北大的李曉華(化名)就在昨天晚上用鐵錘擊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人們的驚訝和唏噓好比1000多年前金溪人民發現方仲永不會寫詩了一樣。那些常常疑惑自己為什麼沒有培養出如此優秀的兒子的父母們,再難講出那幾句家教口頭禪——“你看看人家李曉華”、“我怎麼養出你這麼沒出息的兒子”。
事實上,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李曉華也是自己父母的驕傲,在學校成績優秀,在家裡勤於勞動,除了牙齒有點咬合不齊外,父母沒有發現自己孩子有其他的缺點。
大約在小學畢業那年,父親就發現李曉華孺子可教,於是父親效法孟母三遷,不顧家人的反對,變賣家產,舉家搬到縣城裡,把李曉華轉到縣城最好的中學,在這所上海知識青年援辦的貴族中學裡,李曉華接受到了那個年代中國最先進的教育,以至於當他跟發小玩伴講起電腦光標,拳皇藍警,舞蹈鋼琴時,小夥伴們覺得他在講天書。李曉華也逐漸找到了比掏鳥窩、打彈弓、彈彈珠更有趣的愛好,彩雲路的錄像廳,民通巷的鴻雁網吧,富民街的遊戲廳像一個個世外桃源,棲息著這個小小少年不安躁動的青春。
2000年—2003年,初中生李曉華幸福極了,父母早出晚歸的打工給他備足了資費,又給了他完全自由的課餘時間,如果世界上真有天堂的話,李曉華認為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了。
儘管李曉華把絕大部分課餘時間交給了遊戲機和電腦,中學畢業的時候他還是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重點高中,成績單矇蔽了父母的眼睛,早出晚歸打工掙錢,值得欣慰的是兒子一如既往的是全校第一名,這是他們唯一關心的事。
忙碌和盲目使得他們並未注意到發生在兒子身上深刻的變化,特別是在2000年,李曉華在錄像廳裡看過那部香港著名的黑幫電影《古惑仔》後,他不再滿足在課堂上踴躍發言,在課間追逐打鬧,他的偶像也不再是被蘋果砸頭的牛頓,也不再是砍倒櫻桃樹的華盛頓,更不是勇於承認打碎花瓶的列寧,《古惑仔》裡各式人物成了他最想成為的人,他開始留長髮,他開始在牛仔褲上挖洞洞,他開始很少跟父母說話,他開始不斷向父母要錢買資料、交班費,母親甚至時常能聞到他身上的菸酒味。唯一不變的是他的成績依舊名列前茅,順理成章的進入了重點高中的重點班。
上帝給了李曉華一顆聰明的大腦,也給了他一顆虛榮的心,QQ的星星月亮,《征途》世界的精美裝備,小夥伴們的前呼後擁,耐克專賣店裡的新款球鞋和火鍋店香辣爽口的飯菜都是他的追求,相比之下,父母給的零花錢只是杯水車薪。
當父親發現李曉華已經不是一個乖孩子的時候,他除了是全校第一名外,還是一個擁有20多名成員的幫會頭目,是彩雲路小有名氣的扛把子,是××縣民族中學說一不二的話事人,是時不時帶領幾名小弟到家裡耀武揚威的小痞子。父親發現了他除了光輝的成績外一塌糊塗的現實表現後,開始限制他的零花錢和課餘時間的自由,正值青春期的李曉華也開始了各種反抗行動,逃學、打架、偷錢、酗酒,跟所有殘酷青春小說裡描述的那樣。
為了緩解財務上的捉襟見肘,李曉華開始在學校收取保護費,每個同學一個月一塊錢到後來一個星期一塊錢,李曉華像一個揮霍無度的帝王開始了千方百計的斂財行動和無所顧忌的賒欠行為,網吧衣服店,館子游戲廳裡的賬簿裡都有李曉華的應付賬款。
老師的警告,債主的催款使得老實巴交、飽含期待的父親由最初的驚訝發展到憤怒,開始從語言教育發展到使用武力,甚至當著李曉華的小弟就扇他們大哥的耳光。
為了逃避母親的絮絮叨叨和父親憤怒的巴掌,李曉華選擇了不回家,整個暑假都在縣城遊蕩,當同學們正準備迎接忙碌的高三生活時候,他卻在網吧旅館,酒吧燒烤攤,公園小河邊蹉跎一個夏天的時光,父親動用了一個家族的力量終於在一家電影院裡找到李曉華時,這個勤勞了一輩子的男人萬念俱灰,他決定讓兒子退學,關在家中,想親自把這個胡作非為的痞子重新教育成人人稱道兒子。
當他轉身關門的一瞬間,一把鐵錘重重的落在他頭上,顱腦崩裂,血像高壓水槍裡的水一樣噴到牆壁上,李曉華傻了,他只是想把父親砸暈,然後逃跑,像電影和遊戲裡看到的那樣——父親會在幾個小時後甦醒過來,除了疼痛以外不會有死亡和鮮血。可是,父親確實沒有再站起來。
一年後,剛滿18歲的李曉華被送到雲南省第四監獄服刑。
無期徒刑,服刑前期,彷徨、恐懼、羞愧、自卑等不良情緒幾乎要壓垮了這個當時省四監關押的年紀最小服刑人員,年紀輕輕已頭髮半白,精神幾近崩潰的邊緣,無一夜不在噩夢或者失眠中度過,反覆夢見自己被不明物體追逐奔跑在一條沒有盡頭的公路上,夢見自己正掉進一個無底的深淵,夢見自己在深水裡被水草纏住無法擺脫,這些夢無一不指向絕望和死亡。
“法律給我判了無期徒刑,我卻給自己判了死刑,幸虧心理矯治中心給予我的及時幫助”,多年以後,已經是監獄心理健康宣傳員的李曉華在談及心理諮詢給予自己的幫助和力量時感嘆到。心理諮詢給他窒息的生命提供一個呼吸的通道,心理諮詢幫助他安全度過了生命中最艱難的幾年。
始終有一塊心病在李曉華身上無法根治,那就是自己的案件——殺死自己的父親,“還能有比這更恥辱的嗎?”
李曉華害怕別人問起他的犯罪事實,被逼無奈時也只不過冷冷的回答一句“故意殺人罪”,他反感別人問起自己的作案經過,即使是面對責任警察,他會不耐煩的回一句“自己去翻判決書”,貌似頂撞警察的行為反映了他對提及犯罪事實諱莫如深的恐懼,在查閱檔案知悉其犯罪事實後,責任警察給李曉華申請了一次親情幫教,2007年,分別了2年的母子在大牆內再次重逢了,母子倆壓抑了2年多的眼淚像瀉閘的洪水一樣,母親再次原諒了自己的兒子,母愛的寬容再次點燃了李曉華幾近熄滅的生命火焰,親情的橋樑再次搭建起回家的歸途。
“那個責任警察叫王寶坤,10年了,我仍然感恩他給予我的寬容關愛和為我搭建起的親情橋樑。”李曉華說。
此後,李曉華像鳳凰涅槃般脫胎換骨,當年的重點高中的學霸果然所言非虛,文化教育課教員、演講比賽冠軍、知識競賽一等獎、心理健康宣傳員、勞動技能能手、質檢員,他積極參與監獄組織的每一活動,努力爭取每一項榮譽,10年間,他連續獲得了7年的改造積極分子,獲得了5次減刑的機會,原本遙遙無期的無期徒刑只剩下不到4年的刑期。
“我欠逝去的父親,一夜白頭的母親和那些被父母教育要向我學習的同齡人一個成功,我會用這十幾年學習到的技術和積蓄的力量,證明我的懺悔和價值。”當我問及刑滿釋放後的打算時,李曉華想了想,這樣說到。
很顯然,這個答案和打算,他是經過很長時間深思熟慮的,法律宣判的無期徒刑最多到2020年就可以刑滿,道德宣判的無期徒刑可能將永無刑滿之日,而作為他的教育警察、心理諮詢師和同齡人,我相信他會有錦繡的未來,就像我一直堅信洗心革面和夢想的力量。(作者:張福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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