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就能背《蜀道難》,課本里面是沒有的,老師偏偏就要我們全都能背出,說是不能背出《蜀道難》,就是對家鄉的不熱愛,也是對歷史的不理解。
因此,在我們家鄉,無論年高還是年輕,無論書讀得多還是少,《蜀道難》卻大抵是人人皆知的。
“噫籲唏,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長大了,走得遠了,也就漸漸地懂得了詩中的涵義。
從四川廣元往北,秦嶺山系大巴山脈綿延橫亙,不深入其谷,則不知其高;不攀其峰,則不知其險。
沿嘉陵江逆流而上,江面越來越窄,山越來越高,越高越險。仰望不能見其頂,峭石凌峰,枯松倒掛,其險亦絕;環顧而又兩面皆壁,勢如刀削,壁壁相傾,日當正午而不見其陽;急流如蟒,迅急而出,瞬間又逝,真所謂“衝波倒流漩渦轉,隔岸無路不得渡”。
置身崇山峻嶺,也就信了“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猨猱欲度愁攀緣”是多麼真實的寫照,也就真懂了“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的真正緣由。
先前的人們想要尋條出川的路多麼的艱難!目睹古棧道遺蹟,就真正懂得了蜀道之難。
“不出川門,不知天下之大”,先人們為了開闢一條出川的路,可謂勞思費神又勞力艱辛。
山高且險,路也就只好憑空而建。
沿嘉陵江逆流而上,人們在巖壁上鑿出一排石孔來,下面用立木支撐,上面用圓木一根根鋪過去,棧道建成且又懸於空中。
日久木朽,每遇山洪,則棧道被毀,便要重建。
“天梯石棧方鉤連”,最早連通秦蜀的就是這天梯石棧。
就是這些古棧道,永遠述說著蒼桑的歷史並將歷史永恆銘刻。
尋路、建路,然後再趕路,先人們就在這不斷的前行中推動了歷史的變遷。
電視劇《三國演義》又將這遠離歷史而去的棧道重新複製。
“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無論是諸葛孔明,還是後生姜維,每每北伐,都需藉助於天梯石棧,進也棧道,退也棧道,“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成為兵家常用的一計;每每退兵,棧道一把火毀之,則追兵必阻。
然而遺憾的是,蜀中還是因為扶不起的阿斗,引狼入室,天險亦不能拒之。
棧道蜀人能建之,外人亦能建之,成也棧道,敗也棧道。天時地利人和,人和為重,仍是千古不能更改的規律。
古棧道已隨歷史而退隱。現在的川陝之間,已早有了川陝高速公路和寶成鐵路及其複線。其氣勢恢宏遠非棧道能比。
沿嘉陵江而上,川陝公路沿山壁鑿出,每遇險峻處,則路似房簷,一邊是湍急的江流,一邊是鑿開的巖壁,頭頂則是鑿空的巖頂,不用立柱,也不用鋼筋水泥,恰似屋簷,雨天行走,亦不用傘。
寶成鐵路及其複線,則是逢山開洞,遇水架橋,而每每洞洞相連,從川北廣元到陝西寶雞,火車總是在崇山峻嶺間進洞,出洞,進洞,出洞,明明滅滅近十時,才見一馬平川。
火車行在秦嶺中,車在山上跑,山谷在腳下行,其險,其峻,其氣勢,令人歎為觀止。
上世紀九十年代,廣元也建成了飛機場,這是我見過的最小飛機場之一。
近年回川、出川,多是選擇航空線路,已是多年未曾翻越秦嶺山系,也有多年未曾親臨嘉陵江畔的古棧道。
托馬斯•沃爾夫說過,“認識自己的故鄉的最好辦法就是離開她,再到自己的心中、記憶中、精神中,以及到另一個異鄉中去尋找她。”
離開故鄉很遠很遠,也很久很久了,愈是久遠,愈是對故鄉的一草一木,一事一物充滿著牽掛和留戀。
每每夢中,走的依舊是故鄉的崎嶇山路,攀的仍然是故鄉的懸崖峭壁。
家是根,遊子是須,走得再遠,始終根鬚相連。
離恨卻如春草,
漸行漸遠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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