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市上買了一盆菊花。放在新裝修的客廳裡了。不同顏色的三朵花，爭豔怒放。對菊花的喜歡由來已久，第一次看到菊花，是三四十年前了。
那時爸爸已經離開我們好幾年了，媽媽還住在鄉下的小屋，我還沒上大學。歲月匆匆，山一程水一程，這大半生就過去了。好多陳年過往漸漸模糊了，但第一次看見菊花的心境卻總是那麼清晰。
高中最後一個寒假，放的很晚，大約是快到舊曆年底了。楊林老家到縣城呼蘭只有一趟班車，早上去晚上回來，北方的冬天黑的早，乘客車到村前南官道下車，都黑天好久了。遠處零星幽暗閃爍的燈光，就是我再熟悉不過的老家村莊了。 通往村莊的小路，車輾的冰轍星光下依稀可見，光禿禿的樹，白茫茫的雪，凜冽寒風，狂躁的夾著雪面兒放蕩不羈的呼嘯而來。眉毛上結著霜，在空氣中洶湧飄蕩的都是冷。幾乎帶走了我僅存的一點點溫暖。但我依然快步前行，揹著行囊，因為有燈光的地方是我的村莊，我家在那兒，媽媽在那兒，溫暖在那兒。
走進我家小院，屋裡黑著燈，那時沒有手機。沒有電話。姐姐們亦或出嫁亦或工作，姥姥也被舅舅接到瀋陽了，兩間低矮的泥草房的家裡只有媽媽自己生活，媽媽不知我回不回來，我也不確定媽媽在不在家。 邊扣門邊想，要是媽媽不在家，我得去哪裡啊！天這麼晚了，隨著聲響門開了，“維回來了”媽媽說。“啊”我說 。點上燈，媽媽開始做飯，當天晚飯剩的大碴粥，放到鍋裡用水一熱，鹹菜還有酸菜芯，媽媽取水時，水缸的水面上結了厚厚的一層冰，冰面上有一個洞。水瓢就在那個洞口舀水，燈光很昏暗，土房的牆壁上掛著白霜，熱飯的蒸汽，媽媽呼吸的哈氣，飄起飄散，寒冷，還是寒冷，也在屋裡瀰漫開來，房子也破舊不堪了，彷彿一切都是灰色的，幾年前還是一大家子人，喧鬧擁擠著這不大的小屋。
如今這寒冷的冬夜。就媽媽自己，媽媽孤獨寂寞帶來的一陣酸楚。吞噬啃咬著我。帶著絲絲寒意，惆悵無奈又沉悶的心情。在媽媽身邊睡著了 天亮了才看見，窗簾是用一個床單做的。掛在一根繩上， 隨手拉開便驚呆了 一盆菊花赫然開放，也是三朵，都是白色。花瓣如觸絲伸展著。哈氣在窗玻璃和花間繚繞，菊花瓣上還掛著水珠，晶瑩剔透，與窗玻璃上的窗花相映成趣，北方農村的窗玻璃上。寒冷季節都會有冰花，似抽象派的一幅鮮花綻放，似雲霞似霧松。
窗上這美麗的冰花映襯著媽媽養的菊花，凜冽破舊灰暗的冬季小屋，一下充滿了詩意！也正是因為有了這巧奪天工，妙趣天成的圖畫，一掃昨晚心裡的陰霾，心情豁然開朗，心和小屋一下亮堂起來。 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充滿生機，雖然空氣和牆壁還那麼蕭瑟，但心底卻覺得它蘊含著深沉的生命，窗花的白，菊花的美都那麼富有詩意，心頭被一束光照耀著，照得透徹明亮，這光亮在我心裡，又在媽媽臉上，在掛滿霜花的窗外，好多年後我才知道，這束光亮就是希望。
這希望的菊花一直開在我心裡，當曙光透過窗花向我靠近，我清澈的心湖上便泛起希望的漣漪，我知道我是媽媽心中的希望，是媽媽憧憬的未來，是媽媽所有淒涼夜晚的清晨，承接困苦和艱辛的理由，因為有這信念的種子在媽媽心頭駐留，媽媽臉上才能映著晨光。而菊花蕊寒香冷不失色的姿態和窗外的晨光卻是我的希望，因為我知道只要我們保留一份向暖之心，再寒冷的農家小屋，媽媽帶來的晴暖總會逶迤而來。
我也知道被窗上的冰花擋住的晨光會招引我跟上春天的腳步，我更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潔白的。明媚太陽昇起來了。通往縣城省城的南官道，還有眼前的菊花幻化成一條絢爛的光帶。一直延伸到很遠很遠的遠方。一個能眺望未來的遠方。
2018.3.12深夜作於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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