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羅朝暉
8月的成都悶熱異常。雙流基地的訓練館內，國乒男隊正在為雅加達亞運會做最後的備戰。每過一個小時，隊員們幾乎都要到場邊換掉溼透的球衣，順便補水、閒聊。他們當中，樊振東總是最先回到場上的那一個。
由於馬龍、許昕等奧運冠軍高掛“免戰牌”，樊振東成了男乒陣中大賽經驗最豐富的隊員。在本屆亞運會，21歲的他要挑起“一老帶四新”的重任，與林高遠、梁靖崑、王楚欽、薛飛共同上演“青春風暴”。
這不是樊振東的第一次國際大賽，但以他為領軍人物的國際大型綜合性賽事，還是第一次。於他而言，“領軍人物”的言外之意是：別人都在依靠他，而他只能靠自己。
“不管團體還是單打，團隊最重要的就是一個氣勢。”樊振東在開賽前表示，“如果自己能夠把這種氣勢攏起來，整個團隊的力量就不只是‘一加一等於二’的效果。”
樊振東最終讓“一加一大於二”成為現實。9月1日的男單決賽，他在國乒內戰中4-2戰勝林高遠奪金；四天前的男團決賽，國乒直落三場橫掃韓國，豪取七連冠。
當然，亞運雙冠只是樊振東的階段性目標，他真正圓夢的舞臺，是兩年後的東京奧運會。
- 如今的雅加達：“小胖”變“東哥”
“嬰兒肥”的臉龐、1米7的身高，以及曾經80公斤的敦實身材，讓樊振東一直被隊友喚作“小胖”。
不過本屆亞運會，當樊振東迎來“領軍者”的新身份，小隊員們也給他換了新的暱稱——“東哥”。
“年齡大了，畢竟一歲一歲在長。”樊振東評價著自己的新暱稱，“大家覺得我越來越成熟，我也希望自己讓大家的放心程度一點一點加強。”
本屆亞運會，樊振東的第一個考驗是與中國臺北的男團半決賽。隊友王楚欽的輸球，讓身為一單的他不得不第二次出場。結果“東哥”延續穩定，以獨得兩分之勢助男乒挺進決賽。
決賽迎戰韓國，樊振東遭遇第二個考驗。對手鄭榮植在首局比賽佔得先機，氣勢十足的每得一分都要喊上一嗓子。
回憶那場比賽，樊振東直言“必勝的信念一直沒有動搖”。隨後，頂住壓力的“東哥”連追三局實現翻盤，中國男團也如願奪金。
如果說帶領團隊奪冠，是樊振東作為領軍人物的使命；那麼拿到單打金牌，則是“東哥”個人的內心渴望。
單打比賽，樊振東一路過關斬將，半決賽他力克“打瘋了”的韓國選手李尚洙，連續兩屆闖進亞運會決賽。
那場決賽，樊振東輕鬆取得大比分2-0的領先。但接下來的兩局，“東哥”好像換了一個人，精力無法集中，失誤也多得離譜。
“自己特別想贏或特別想奪冠時，內心會糾結。”樊振東回憶，“第三局輸球之後，自己整個第四局的狀態都是不對的，和打得好的時候完全是兩個人。”
被林高遠連追兩局之後，樊振東終於清醒。和備戰時一樣，他換了一件新球衣，狀態也重新回暖。
隨著林高遠回球出界，拿下冠軍的樊振東握拳怒吼，肆意宣洩著積壓四年的複雜情感。
四年前，時任主帥劉國樑曾點評“小胖”抗壓能力不夠；四年後，已是“東哥”的他用這枚金牌為自己正名。
- 過去的里約：“是龍就得盤著”
雅加達已經是樊振東的第二次亞運之旅。四年前的仁川，17歲的他以2-4不敵許昕，屈居男單亞軍。後者則用這枚金牌為“里約中考”增添重要籌碼，最終拿到了奧運會的門票。
這也是樊振東在整個里約週期的縮影：年少成名，初露鋒芒，飲恨收場。
樊振東的成名之路，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學之前。當時，父母聽說進運動隊的孩子能減免學費，於是為他在少年宮報了乒乓球班。沒想到這一無意之舉，間接為國乒輸送了一位優秀的世界冠軍。
“開始學也談不上喜歡不喜歡，但並不覺得枯燥。”樊振東回憶，“上了小學後才覺得有點辛苦，那時因為代表學校參加了市裡的比賽，被市體校挑中了。每天上午上課，下午請假去市體校訓練。”
儘管在兩所學校來回奔波，但樊振東不僅學習優異，還在11歲那年代表廣州市拿到省運會團體和雙打的“雙冠”。正是在同一年，八一隊向他拋來了橄欖枝。
“那次八一隊打大循環，一共十五六個人，我老感覺王指導（王濤）在看我，緊張得連球都不會打了。”樊振東坦言，“不過在接觸了王皓這些國家隊主力隊員後，我開始有了想進國家隊的念頭。”
如今，王皓已經從當年樊振東的偶像、師兄、隊友，一路成為國家隊的主管教練。而樊振東的國手初體驗，也曾一片坦途：
2011年：憑藉全國集訓的大循環第一，進入國家二隊；
2012年：包攬世青賽、亞青賽冠軍，並憑藉全國錦標賽的男單八強，直升國家一隊；
2013年：跟隨解放軍隊奪得全運會男團冠軍、男雙冠軍、男單亞軍；波蘭公開賽男單奪冠，以16歲292天的年紀，成為乒聯巡迴賽史上最年輕的男單冠軍；
2014年：跟隨中國男乒斬獲世乒賽男團冠軍，以17歲103天的年紀，成為國乒史上最年輕的世界冠軍。
然而同年9月的仁川亞運會，這個劉國樑口中“坐火箭躥上來”的神奇少年，卻沒能飛得更高。
除了輸給許昕的男單決賽，樊振東還差點在與新加坡的男團比賽折了腰。當時，男乒被迫打滿了五場比賽，而前面輸掉的兩場都來自樊振東。尤其是與李虎的其中一局比賽，樊振東竟被打了個1-11。
談起那次慘敗，樊振東將其歸因為壓力過大：“亞運會幾乎是我出戰成人組的第一次綜合大型賽事，一股氣兒報了三個項目，十分渴望儘快用勝利來證明自己。但是團體賽中上來就丟了兩分，一下子就蒙了，找不到方向，也沒能處理好壓力。”
正是從那時開始，劉國樑口中的“抗壓能力不夠”，讓樊振東承擔了昂貴的代價。
2015年蘇州世乒賽，樊振東在半決賽遭遇如日中天的馬龍，以1-4脆敗。站在季軍領獎臺上的他悶悶不樂，直言“像在走過場”、“被打傻了”。
每個奧運年年初的團體世乒賽，都是國乒考察、鍛鍊奧運陣容的主要戰場。2016年的吉隆坡世乒賽決賽前，建功心切的樊振東給劉國樑發了一條“請戰”微信：“劉指導，我希望可以在男團總決賽中出場。我認為如果派我上場打球，一定能替中國隊拿下比賽。”
樊振東心裡明白，這條微信很難讓自己拿到決賽的名額。但無論如何，他都要表明自己的態度，讓教練看到自己想要征戰奧運的決心。
劉國樑只回了三個字：“下次吧。”
前主管教練吳敬平回憶，當得知自己無緣里約奧運會主力陣容時，樊振東說了句至今都讓他感動的話：“是龍就得盤著。”
- 未來的東京：突破馬龍？
里約奧運會，樊振東以“P卡”選手的身份親臨現場，見證了國乒再度包攬四金的榮耀。
但更多的時候，樊振東不僅要承擔陪練的任務，還要照顧一些上場隊員和教練的“吃住行”，甚至每天光去食堂打飯就得五六趟。
儘管如此，樊振東依然樂在其中：“在這個團隊裡，每個人的角色都不一樣。上場打比賽的就三個人，但隊伍需要包括我在內的每個人，幫助他們一起把比賽完成好。”
當然，樊振東的內心也一直不會忘記奧運會的那張球檯。進入新的奧運週期，他曾在15天內連奪三冠：
2016年9月的中國公開賽，他在男單決賽4-0戰勝馬龍奪冠，打破了不勝對手的魔咒；
9月底的全國錦標賽，他4-2戰勝周雨奪冠；
10月初的男乒世界盃，他4-1戰勝許昕奪冠，以19歲8個月的年紀，成為史上最年輕的世界盃單打冠軍。
然而在新週期的成長路上，始終還有一道難題橫梗在樊振東面前：何時才能真正戰勝馬龍？
作為乒乓球的大賽之年，2017年彙集了世乒賽單項賽以及被戲稱為“地獄難度”的全運會。以樊振東的連奪三冠之勢，這本該是他爆發的年份，但全年下來，留給世人的卻是尷尬的“八連亞”。
其中，樊振東有4次都敗在馬龍的拍下，分別是世乒賽男單決賽、全運會男單決賽以及卡塔爾和日本兩站公開賽。四戰下來，馬龍已經在國際大賽保持著對樊振東14勝1負的壓倒性優勢。
世乒賽男單決賽，或許是樊振東最接近“破荒”的一次。在馬龍以大比分3-1領先時，連扳兩局的樊振東頑強地將比賽拖入決勝局。而那局比賽，雙方又曾鏖戰到10-10平。最終馬龍以12-10驚險拿下，大比分4-3取勝。
“我想這是我這輩子打過最瘋狂的一場球，以後應該也不會出現這場球了。”賽後馬龍評價道，“我要對小胖說聲抱歉，誰輸掉這樣的比賽心裡都不會好受，能贏下來也有運氣的成分，我相信未來是屬於他的。”
對於這場“教科書式”的世乒賽男單決賽，劉國樑稱之為國乒“幸福的煩惱”：“既為馬龍感到驕傲，同時又心疼‘小胖’，也非常不容易。馬龍贏得傳奇，‘小胖’贏得尊重。”
全運會的交手之後，樊振東與馬龍沒有在國際大賽相遇。在此期間，樊振東在12月的乒聯總決賽中戰勝奧恰洛夫，為10月的世界盃丟冠成功復仇。
進入2018年，在馬龍減少參賽的大背景下，樊振東又憑藉團體世界盃、團體世乒賽以及三個巡迴賽冠軍，成為國乒在上半年的中堅力量。不僅如此，從4月份首度登頂世界第一至今，樊振東一直沒讓榜首位置旁落。
如今，當樊振東以“新一哥”的身份完成亞運會的使命，他距離突破馬龍似乎又更進一步。假以時日，屬於樊振東的時代能否在東京奧運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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