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刷牆公司的農村「淘金」路

一家刷牆公司的農村“淘金”路

飯點已過,胡偉坐在咖啡館的沙發上,一邊啃麵包,一邊撥弄桌上的手機。

“假如他們給一個億,我也不會要。”胡偉微微抬頭,把僅剩地半截面包塞進嘴裡。

“我不想要這種小錢,那得是很大一筆錢,我用來打造農村的生態。”他又補充一句。

村村樂創始人胡偉毫不掩飾他的野心。

一家刷牆公司的農村“淘金”路

“猖狂”的他擁有足夠的資本。村村樂2017年憑藉宣傳推廣這一主營業務,獲得約2億元營業收入,淨利潤達到2000萬。

這是個賺錢的業務——刷牆。

這個聽起來“土得掉渣”的業務,在城市裡默默無聞。但在農村,村村樂更像是鄉村版“阿里巴巴”。

村村樂得以深入中國農村市場,依託的是32萬鄉村能人,他們為想要下沉到農村市場的玩家提供網絡眾包等各種服務。

然而,牆體廣告正由“黃金時代”步入“微利時代”。

胡偉內心深感焦慮、不安。“很多企業做農村電商,一哄而上,又一拍兩散,留下一地雞毛,最後受害的還是農民。”

“農村市場大,但它是一地碎銀,鋪的是一層層的1分錢,當你撿到1分錢的時候,那麼你在城裡就可能賺到1塊錢了。”

刷牆公司

刷牆一直被外界看成又累又土的職業。

“我承認刷牆很土,假如你說這是接地氣的話,這算是安慰苦哈哈地我們。”胡偉臉上擠出一絲微笑,背靠在沙發上。

但這個“土得掉渣”的刷牆業務招來互聯網巨頭BAT青睞。

2015年,京東幫和村淘下沉到農村,兩大互聯網巨頭的牆體廣告鋪滿鄉間道路兩側。這也帶火了村村樂。

這自然讓村村樂賺的盆滿缽滿。2017年,村村樂公司通過宣傳推廣這一主營業務,已經獲得約2億元營業收入,淨利潤達到2千萬。

這一切出乎胡偉的意料。

“這個咋說呢?” 他習慣性地翹起二郎腿,摸著自己剃得短短的圓寸,“我們靠的是村裡有人”

目前,村村樂覆蓋全國64萬個行政村,擁有1000萬的註冊會員,日活能達到30萬。近一半的村莊已擁有門戶站長,共計32萬人。

在村村樂的站長構成中,18%的是鄉村村官(村長、婦聯主任、村委會主任、民兵連長等)、20%的是工商業者(農村致富帶頭人、種植大戶、小賣店主等),其他20%的是鄉村技能者(水電工、鄉村老師、醫生、裝修工等等),剩下的大多是相對有學問的年輕人。

這些村裡人和村村樂一同改變著各自村莊的生態。

農民李達就是被改變的人。

他曾給村村樂刷牆六年。年輕的他曾“拋棄”家人,四處漂泊,但陌生城市的生活讓他始終找不到歸宿感。

“刷牆比出門打工強,家裡有地,又能照顧家人。”後來李達結束漂泊生活,幹起刷牆的業務。

據李達介紹,刷牆費根據牆體廣告尺寸、顏色和密度等計算,一面牆60-100多元。

在他印象中,2016年,是刷牆最火的時間段。那年,他恨不得自己能有分身術,一天要刷40多面牆,僱人分成三個小隊,依舊忙得焦頭爛額。

但這兩年,李達的活越來越少。

“這個生意正在走下坡路,一天不過10多面牆。”李達感嘆,刷牆的黃金時代已經過去,正在步入微利時代。他不得不轉型改行做新媒體。

“其實刷牆就是村村樂業務之一。”胡偉也很無奈。他覺得外人有個誤解,大家都認為村村樂就是一家刷牆公司。

胡偉解釋,村裡人要麼能刷牆,要麼能聯繫刷牆的人,這本質是一種人和人的鏈接。農村是個熟人社會,你只要在村裡找到一個人,然後你在村裡幹任何事情,幾乎都可以。

他說,村村樂有20種在農村開展的廣告形式,不滿足於做一個農村整合營銷傳播平臺,它涉足農村電商平臺、農村服務業務孵化平臺和農村大數據等業務。這自然讓村村樂“身價”水漲船高。

“外界傳言村村樂估值有10億,這就是個謠言。”胡偉面帶難色,他說自己也看到這些新聞,“現如今,村村樂估值遠遠超過這個數。”

一家刷牆公司的農村“淘金”路

第一桶金

村村樂並不是胡偉創辦的第一家公司。

2001年,胡偉和他同學以及朋友,三人湊了不到100萬,在北京創辦一家互聯網公司,研究開發一種辦公自動化軟件。

彼時,聯想也在研發ERP軟件,這是柳傳志親自抓的項目,花費4.5億美金,包括人事、採購、財務和供應鏈等。

“我們也研發出來了,但就是賣不出去。”那時,胡偉還是程序員思維,懂研發而不懂銷售,一套售價20萬的軟件,5萬就賣掉。這家公司僅支撐一年多時間。

這一次創業以狼狽告終。

“我能抱怨什麼?只能怪自己太年輕。”胡偉感覺無奈,那時大家都有家庭壓力,這麼苦哈哈地幹一年多,不但沒掙到什麼錢,反而欠一屁股債。

散夥那天,胡偉等三名創始人坐在北京街邊喝酒。

孤獨站在街頭,胡偉心裡越發悲涼、無助。他們反思自己,團隊人員缺少,不會營銷,不會運用資本力量,團隊管理也有問題。當時,股份分配也有問題,三名創始人各佔三分之一,這是大鍋飯的思維,“任何一個因素都是致命的。”

這時生計是他唯一考慮的問題。

大學畢業後,胡偉在聯想做過兩年產品經理,老闆柳傳志的成功經歷讓他深受啟發——貿易。

彼時,那十多年是寬帶大爆發時期,村裡興起買電腦、拉網線的浪潮。胡偉四處向大公司推銷光盤,光盤就是整合文化產品,包括音樂,電影,小說和遊戲,那不是簡單買賣光盤,而是叫科技禮品。

在這裡,胡偉賺取了人生第一桶金。

但他早已厭倦商場的虛偽、殘酷,選擇逃離風雲變化的商海。

當時,移動互聯網興起,手機成為人們最大的上網終端,購買渠道隨機化和線上線下一體化,O2O開始“火爆”起來,互聯網巨頭紛紛下沉農村。

這也讓胡偉捕捉到商機。

“投資界的朋友勸我試試農村社交,說這是個好機會。”胡偉也覺得機會來了,打算回國創辦農村社交網站。

掘金農村

胡偉對農村社交念念不忘,這歸結於他兒時農村的生活經歷。

胡偉1976年出生在河南一個偏僻的小村莊。他自稱小時候“窮得睜不開眼”,但現在最喜歡打高爾夫球。

“農村不像城市,門對門都不認識,那裡講究的是鄰里的生活。”胡偉總覺得城市冷漠、缺少人情味。

起初,胡偉給村村樂的定位是“社交+電商”的模式。用胡偉的話說,村村樂要對標的是Facebook+亞馬遜,或者Facebook+eBay。

而村村樂仰仗的是“村裡的人”。

在全國各個鄉村道路兩側,村村樂詼諧幽默、通俗的牆體廣告鋪天蓋地。比如“農村淘寶買個攝像頭,母豬產子再也不發愁”“紅米手機質量好,柔光自拍899”“發家致富奔小康,開輛奔騰喜洋洋”……

刷牆人李達記不得刷過多少次這樣廣告。他說,以前刷的是硬廣告,現在廣告語更時尚、有吸引力,就像個口頭語,人們看了不感覺是個廣告。

“牆體廣告比電視廣告都好。”對農村人來說,牆體廣告具有吸引力,老百姓肯定去實體店看看。

刷牆廣告的火爆,這也讓村村樂背上刷牆公司的名頭。

“我們只是從刷牆開始,但公司的核心是眾包。”基於“村裡有人”,村村樂在做村裡6個1的生意,即1個村可以刷1面牆,建1個微信群,1個月做1場活動 ,1個村找到1個小賣店賣你的貨,1個是通過小賣店的燈箱/海報打廣告,1個小賣店的店長能推薦下載企業的APP。

事實上,村村樂第一單生意是問卷調查。

那時,某公司要求一份調研農村數據,在10天之內,村村樂把一萬份問卷蒐集上來,而且是真實數據。

“你是怎麼辦到的?”對方驚訝地問胡偉。

“我們村裡有人。”胡偉直截了當地回答。

“正常情況下,一萬份調查問卷,派人到農村填寫,三個月都搞不定,還要付出大量人力和物力。但這一份問卷成本只有100元。

這相比諮詢公司價格更低。

胡偉曾經做過調查,在國外,諮詢公司維護一個調研對象,一年花費1000美金,這不是調研費用,只是維護。

“刷牆賺錢是賺錢 ,但只有10%的淨利潤。”這兩年,胡偉內心越發惶恐。他不知道,未來幾年,農村市場應該怎麼走。

“抽水”

讓胡偉不安的是,很多企業下沉農村不是去“送水”,而是“抽水”。

他說,農村電商一度達到四千家,每個縣都有一家,凡是讓農村變美好的都是友軍,但很多企業都是做無用功,至今沒有摸到路子。

互聯網農業市場巨大已經毋庸置疑。2010年我國農業市場電商規模僅為60億元,即便逐年高速增長,到2014年也只有870億元,未來增長的空間極大。有人甚至認為"互聯網+農業"可以達到近10萬億規模市場。

“農資電商已經死了幾波,太低頻了。其餘還有什麼可以做?你會發現農村作為用戶身份使用的APP只有微信,其他的社交、娛樂,基本都是訪客身份。”農分期創始人兼CEO周建曾說,後來他們團隊反覆推演,發現大勢是農業現代化和集約化,規模化經營農戶需求爆發式增長,帶來萬億級市場機遇。

“不只農村電商,其他企業也都是一哄而上,一拍兩散,留下一地雞毛,最後受害的還是農民。”胡偉認為,企業這種運動式打法顯然不對,很多村裡人為補貼,或者為一臺免費的電腦、電視,也是一哄而上。

中國電子商會秘書長彭李輝也深感憂慮。他解釋,首先農村基礎設施不健全,網絡沒有那麼快。目前,國家在大力的佈局,村村通,讓大家都可以上網,加大基礎設施上投入;另外,農民的受教育文化水平低,對網絡不瞭解,不會用也是個大問題;此外,物流最後一公里的問題,比如某些農村連門牌號都沒有。

讓胡偉擔憂的是,企業下沉農村更像是一陣風。

胡偉說,現在不少企業打造鄉村小鎮、鄉村旅遊,最可怕的是運動式,一陣風來了,然後又走了,這種事情必須長期堅持。

“假如你要做農村電商,你首先得了解這個群體,而且為這個群體來著想,不然這個事肯定幹不長。”胡偉說,哪怕是一位農村老太太,籍籍無名,突然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這也值得大家去尊重。

胡偉更看重的是整個農村生態。2015年,村村樂拿到了神州數碼的A輪融資。胡偉透露,村村樂很快會完成B輪融資,他個人更傾向於引入產業資本。

“假如他們給我一個億,我也不會要。”胡偉微微抬頭,把僅剩的麵包塞進嘴裡。

“我不要這種小錢,那得是很大一筆錢,用來打造農村的生態。”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

“滿地碎銀”

當年,阿里巴巴上市時,馬雲致股東公開信曾談到,未來十年的願景將圍繞著全球化,農村經濟和大數據發展進行。

在胡偉看來,這幾年,互聯網電商渠道不斷下沉,北上廣深早是一片紅海,所以大家都會面向三四線城市,乃至於廣大的縣鄉村,因為這裡有幾億人。

當然,農村消費升級也非常明顯。

刷牆廣告的演變折射出鄉村消費熱點的變化、經濟社會的變遷。胡偉說,中國快速進入互聯網社會後,農村消費升級變化很明顯,村村樂的刷牆業務分五大行業,汽車、互聯網、金融、快消和3C。現在汽車行業在刷牆廣告佔比1/3。

這個萬億級的農村市場一直被外界視為“肥肉”。

“我覺得‘肥肉’兩字值得商榷。”胡偉篤信,農村肯定不是肥肉,它只是市場很大,“它就像是一地碎銀,鋪了一層層的一分錢,當你彎腰去撿,撿到一分錢的時候,你可能在城裡能夠賺到1塊錢。”

“這個群體也有夢想。”胡偉說,農民是個幾億人的群體,農村是土壤,他需要陽光雨露,既需要參天大樹也需要幼苗,既需要兔子又需要獅子,它其實就是個生態圈。

中國電子商會秘書長彭李輝就對村村樂讚賞有加。

“村村樂每個村都有一個站,村裡人要想賣農產品,把貨送給站長就行,然後由站長髮貨,這就解決一個點的問題。”彭李輝說。

“互聯網巨頭村淘和京東幫,我認為都沒有沉下去。”彭李輝認為,中國有2800多個縣,村淘和京東幫至今都沒真正下沉到農村,但農村電商就得要沉下去,到地市級,縣一級,鎮一級,最後沉到村裡。“各大商業巨頭想沉下去,最起碼得沉到鎮一級,這樣才能解決農村扶貧問題和上行問題。”

彭李輝說,農村也得靠教育,現在不少電子商會的會員是農村電商的輔導者,幫忙搭建平臺,設計網店,你拿著產品在這賣就好了,這是在互聯網平臺給農村電商做全方位的服務。

“真正想改變還是得靠企業。”他說,企業可以幫助農民把農產品放在網上銷售,各地政府和農業部也都有一些支持農業的基金,互聯網企業也都在做這些,比如阿里、京東,政府也在政策上支持。

“我本身也是投資人,我知道他們的心態,逐利沒有錯,但我不想用股東的錢滿足自己情懷,我期望的還是自己的發展。”這是胡偉拒絕別人給他投資一個億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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