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駿飛:一個教師的自白(重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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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逢一年教師節,今天,我們重溫杜老師這篇《一個教師的自白》,一起思考杜老師心中最好的教育與最好的教師,也祝願天下所有的教師——節日快樂!

一個教師的自白

杜駿飛

我直到做了父親之後,才慢慢領悟到,其實,眼前的每一個學生,包括那最平庸、最不起眼的孩子,都是父母心中的珍寶,承載了他們的無盡希望。

如果我的孩子天資稍差,抑或頑劣不馴時,我希望他的老師如何,那我亦自當如何。

許多新生入學後,慢慢會在內心集聚起這樣一種痛苦的感受:在這個校園裡,乃至在這個陌生的環境中,其實沒有人真正在意你。

於是,教師的主要責任,就是用一切可能的方式讓他知道:我在意你。即使你不用溫和的鼓勵和讚許,也要用嚴厲的批評和敦促告訴他。

即使是一句問候,一個提問,一個眼神,也能讓學生感到自己的存在。

每一年的畢業時節,都在和我的學生告別。本科生,四年,研究生,兩年或三年。從素不相識,到共享一份份喜怒哀樂,到教學相長,然後從相濡以沫到相忘於江湖。

往往是,師生之間剛剛成為真正的相知,就不得不在路口告別。這是每一個教師的酸楚時刻。

我見證了你們的成長,見證了你們的青春光華,見證了你們步入更新的人生,但是我卻被迫移開視線,然後又回到下一個原點,等待下一個學年,面對下一批懵懂、陌生的你們。

所以,這真是甜蜜而感傷的職業。

在一個百度知道的時代,教師所能傳授給學生的,其實已不是知識,而是智識。智識裡有知識,但更重要的是超越知識的那一部分:例如意志力、方法論、價值觀。

智識是方法,所以教師需要有方法。智識是智慧,所以教師需要有智慧。智識是態度,所以教師需要有態度。智識是性情,所以教師需要有性情。智識是人格,所以教師需要有人格。

這就是一個典範的教師值得尊敬的全部原因。

教師的職業本質,其實是從未來回來跟學生說話。

我曾經舉《肖申克的救贖》為例,說明教育的意義。

老瑞德說:“我回首前塵往事,那個犯下大錯的小笨蛋。我想和他談談,我試圖講道理,讓他明白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但是我辦不到,那個少年早就不見了,只剩下我垂老之軀。”

真正好的教育,是像這樣穿越未來和過去的玄秘低語。因為有教師的靈魂傳信,學生才不至犯下他本可避免的大錯。

經驗表明,學生對教師的迴避,未必是出自冷漠,而有可能只是期待;同理,沉默的學生往往思如泉湧,木訥的學生往往感情深摯,粗疏的學生往往大有擔當。還有,中上之才往往前途無量。

但洞察這些,需要時間。 一個閱人無數、願意體察學生的老師,比執著於學分、成績的老師更適合這個職業。

最好的教師不是為教書、打分而來,更不固執於把學生分為三六九等。他讓每一個學生有機會認識自己,發展自己,然後——成為最好的自己。

我常跟弟子談餐桌禮儀,特別是在中國式的酒桌上。我是刻意為之。

在今天,教導學生社會化,比教會他們寫作論文更刻不容緩。論文關乎學業,而社會化水平關乎生存。

無論你是否相信,如何與人要打招呼,如何敬酒和祝禱,如何回饋別人的善意、應對意外的挑戰,確實比論文作業和學分更關乎著他們一生的命運。


如果一個人的身份是學生,他們大多是無所謂好壞的,在學校裡,他們平等而無辜。這是一切教育、獎懲的邏輯起點。

當然,從他們成年後的歷史來看,其中有好苗子,也有壞基因。

大學對改變一個人的人生無能為力,但在告訴學生何為好壞時大有可為,這就是所謂的價值觀教育。這是大學裡唯一可靠的教育路徑。

價值觀的養成大多取徑於耳濡目染的薰陶,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大學即風氣。

大學很難改變所有人抽象的人生,但具體的教師面對具體的學生時卻可以!

教師不是用來教育一群抽象的“學生階層”的,而是用於幫助一個一個具體而微的個人。

好的教師,應該、也的確能夠改善他所面對的學生的人生。當他這麼做時,眼前遍佈預感,內心充滿責任。

這就是教師的職業精神。

一個教師,難免會時常想到這個職業有什麼回報。我也跟同學們說:等到退休後,我會走遍大江南北,挨家挨戶地去你們家吃飯。還說:將來同學們要時常回來看望冷冷清清的老師。

但實際上,我知道,這些都是不重要的願景,也是教師職業回報中最不重要的部分。

最重要的是什麼?是我們有機會在學生人生中扮演著如此關鍵的角色。

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的學生,偏偏是你來到我的面前。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的教室,偏偏你只來到我的門前。正如這個教師節有那麼多的文章,偏偏是你讀到了這一篇。

我教了你,你成為了我的成就,這是我能收到的最大的報酬。

英文裡有一句話:I love you not because of who you are, but because of who I am when I am with you. (我愛你不是因為你是誰,而是因為和你在一起時我成為了誰。)我想把它翻譯的古雅一點:

眷愛非為君如是,

如是為我半由君。

拾壹

今天,從仙林趕回鼓樓,來參加同學們為我舉行的教師節茶敘。坐在車上,窗外瓢潑大雨,使我忽然憶起了那一年的雪。

那一年,一個大雪紛飛的清晨,我帶學生在鼓樓茶館上過一次課,結果課堂失控了,剛講了兩個段子,學生就興奮地跑到露天打雪仗去了。

我還記得當時的熱鬧,以及香茶的味道,不過那些學生的名字、課上的內容,是再也想不起來了。

這大約是一個教師最純粹的回憶,也是漫長職業生涯能給我的全部意義。

杜駿飛:一個教師的自白(重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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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杜駿飛,南京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

本文首發於微信公眾號“杜課”(ID:Dknju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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