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魯北平原渤海灣邊的山東故鄉,我記憶中有一片廣袤的草地，人們都習慣叫它"茅草甸"。一眼望去，甸子裡除了泛著鹽巴的黃土地，只有一片片青一色的茅草。茂密旺盛的茅草盤根錯節，密密麻麻頑強地生長在這片荒蕪的鹽鹼地上，它的葉子，形如谷葉，花似葦絮，根莖白而細長，脆而甘甜。
清明時節，初春漸暖，堅硬的茅草尖，齊刷刷地從土裡鑽出來，像是農婦鎿鞋底用的錐子，尖尖的，亮亮的。走到甸子裡，你若是光著腳，或是鞋底磨的很薄，那你就會寸步難行了；一路過後，保準你腳底上扎幾處血窟窿，疼得你呲牙咧嘴，直喊要命。
炎熱的夏季，綠油油的茅草，漸漸豐滿起來，並鼓出了"谷蒂"（花蕾），貌似懷胎十月的少婦，挺腹難以收腰；哈哈！此時的"少婦"只得羞答答，靦腆的矗立於田野之中，完全沒有了以往"錐子尖"的鋒芒。打豬草的頑童，三五成群，肩背竹筐，有的還牽著山羊，帶著小狗，你追我趕，好不熱鬧。打滿豬草，第一件事，就是摘茅草的"谷蒂"吃；娃娃們在廣闊的茅草甸裡嘻嘻著、打鬧著一把把採摘著毛茸茸的"谷蒂"，白嫩嫩的"谷蒂"，又細又軟，吃到嘴裡，甜甜的，茸茸的，象是鬆軟的白色糕點，既解渴又充飢。娃兒們吃得津津有味。連走到甸子裡的大人們都忍不住停下腳步採幾根吃。
秋天的茅草，嫩綠的葉子漸漸失去了往日青翠的色彩，漫漫泛黃起來，它的頭頂上多了一撮毛茸茸的白穗頭。秋風習習掠過，俯身望去，你會發現，遼闊的茅草甸裡呈現於眼前的猶如一片片隨風飄動的白雲；又似浪花翻滾的海水撲面而來，簡直是一片淡裝素裹波浪起伏的銀色世界！景色壯觀，氣勢磅礴，令人感嘆！此刻的你若是置身其中，就好象頭頂藍天腳踏白雲來到了一個奇妙的天堂，令你忘我陶醉，心曠神怡。遠處偶而傳來牛羊的叫聲以及三三兩兩的孩子們嘻笑打鬧聲，也毫不懷疑你活在一個銀色的童話世界裡。當年的我經常獨自一人來到茅草甸，任憑茅草的穗絮隨微風輕拂著臉頰，我感到心靈寧靜而愜意，思緒灑脫而自如，胸懷敞亮而豁然；思想和境界在空曠的茅草甸裡好象也超脫昇華了許多。
斗轉星移，時光輪迴，來到了萬物休眠的冬日。茅草頂上的穗頭被凜冽的寒風扯得只剩下了一個光桿。悠悠的茅草，孤自在寒夜，任憑風吹雨打，卻依然堅守自己；飽受風雪侵襲，卻從不退縮。此時它們的根莖在地下彎延曲折縱橫交錯，有的達兩米多長。冬閒的人們開始拿著鎬頭到甸子裡挖掘茅草的根莖，我也經常跟隨其中，把挖掘出的茅草根捲起來放進揹簍揹回家和小夥伴一起吃著甜甜的、脆脆的茅草根，噝噝著咂吧著如同吃著脆甜的甘蔗。如今想起來仍巴不得立刻飛到家鄉的茅草甸摘幾根茅草的谷蒂和根莖與人們分享它的甘甜和爽口。
然而時光荏苒，大地變遷；昔日的茅草甸，早已不復存在；三十多年後的今天，它變成了一個大型水庫，蓄存著1525萬立方米的黃河水，惠澤於十八苦水村的人民，灌溉著周圍的幾萬畝良田。而我對故鄉茅草甸的記憶與情感，卻永遠無法忘懷……
作者：於凌，女，1963年出生于山東省德州市慶雲縣嚴務鄉，曾任慶雲縣委老幹部局副局長，愛好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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