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牛的命運是什麼？不是當肉牛/奶牛，就是當鬥牛。
肉牛會被殺，鬥牛也要被殺。
但有一頭牛，不想當肉牛，也不想當鬥牛，他喜歡花，喜歡靜靜地聞花。
這就是二十世紀福克斯和藍天工作室出品的動畫電影《公牛歷險記》最核心的故事。
這是一個可愛的故事。
這個故事是由美國漫畫家羅伯特・勞森和曼羅·裡夫共同創造的，他們在1936年畫了這個故事，這個故事受到全世界人們的喜愛，被翻譯成六十多種文字。
畫出這個故事的時候，勞森44歲，裡夫31歲，按現在的算法，兩個人都已經是中老年了，但就是這樣兩個中老年男人，畫了一個簡單又可愛的故事。
▲左邊羅伯特·勞森，右邊曼羅·裡夫。
在西班牙，有一頭小公牛，名叫費迪南，他不像別的公牛，喜歡打架、尥蹶子，並且一心想要成為鬥牛，他就喜歡坐在山崗最高處的一棵大樹下，靜靜地聞花香。他的母親覺得它有點另類，但看到他挺自在的，也就由它去了。有一天，牧場裡來了五個挑選鬥牛的人，別的公牛盡力在他們面前表現，費迪南卻照舊回到他的大樹下，去聞花香。可他不小心坐到了一隻大黃蜂身上，被黃蜂刺到了，他狂奔和嚎叫，被選鬥牛的人認定是最兇猛的牛，他於是被帶到了鬥牛場上，就在周圍的人都期待它有所表現的時候，他看到女觀眾們戴的鮮花，於是靜靜地坐了下來，聞花香。最後，他被送回牧場，繼續坐在大樹下聞花香，過得很幸福。
▲《愛花的牛》的封面和內頁。
簡單的故事，卻意味無窮，有很多種的解釋。有人認為，這是一個LGBT的故事，有人認為，這是一個反戰的故事，想想美國1960年代反戰運動中的花童，手持鮮花，要和平，要愛，不要戰爭，不難覺得，這其中有共通之處。
藍天工作室，在這個基礎上，發展出了一個略微曲折的故事，成為《公牛歷險記》，在這個故事裡，費迪南本就生在一個培育鬥牛的牛場裡，父親被送去當鬥牛，他於是動身去找父親，在行程中，他遇到了一個美麗的農場，有山崗，有草地，有樹林，有大片的鮮花，它就在哪裡長大，並且愛上在樹下聞鮮花。後來，他經歷各種曲折，遇到各種動物，被送回出生的牛場，在逃跑的時候，走進一牆之隔的牛場主人家，卻發現，成為鬥牛的榮光，其實是個騙局，所有的牛最後都會被殺死，不管身為肉牛或者鬥牛。他必須回到那個開滿鮮花的農場去。
▲ 費迪南和它的小朋友。
費迪南代表了一種人生哲學，一種個人主義的、自得其樂、自求圓滿的人生哲學。在一個故事裡，僅有這樣的哲學，是不夠的，所以，編劇們用另一頭公牛瓦倫特，來代表另一種生活哲學，和費迪南相映成趣。
瓦倫特激進、好鬥、上進，相信成為鬥牛是一種莫大的榮譽，並且可以就此獲得自由和圓滿，他認為“心軟的傢伙註定會失敗”，“不做鬥牛，就做肉牛”。別的鬥牛，也和它一樣，一心渴望成為鬥牛，甚至在鬥牛身上找到了一套審美，認為鬥牛這件事，對牛來說是有美感的，意味著“腳步、節奏和優雅”。
很明顯的隱喻了。
▲這個電影裡的花朵，都是這樣稚拙可愛。
費迪南不相信這一套，成為鬥牛的榮譽，人類設下的騙局，都和它沒關係，他天生對這些東西免疫，它要的就是靜靜地聞花香。
喜歡花，就總能遇到花，他隨時隨地都能找到花朵，然後開始走神。不管那是在牧場，還是在鬥牛場。就是在鬥牛場裡，幾把長刀指著它的情況下，他都能對鬥牛士身上的康乃馨發生興趣。
有一幕非常動人，他被關在牛場，站在窗下，想起牧場裡的草地和鮮花。讓我想起我小的時候，工作難熬，或者會議冗長的時候，立刻想起新疆南部老家的草原和花海，尤其在春天，草原上鮮花盛開，有一種盛大而莊嚴的感覺，花香四溢，各種青草在拔節，蜜蜂和蝴蝶各有各的忙碌，一番神遊回來，連會議都突然變可愛了。
人都要有這樣一個可以神遊的地方。所以，羅伯特·波格·哈里森在《花園：談人之為人》中，反覆討論，“花園”對人類意味著什麼，在我們已經有一個更真實、更廣大的自然界的情況下，我們為什麼還要建設花園，並且精心維護、津津樂道，因為，建設花園，不是簡單的微縮自然、仿擬自然，而是因為：“僅當週遭事物有了意義，人才成其為人。”
人不是為成為戰士、鬥士活著，人如果沒有愛上一朵花，一個花園，沒有能夠維護好自己的花和花園，是最大的浪擲。
當然，戰鬥是不可避免的，為了花朵，為了花園，仍然要戰鬥。只不過，這樣的戰鬥，是為自己發起的，而不是為別人、為別人包裝過的榮譽。在原著裡，費迪南放棄了戰鬥，就被送回了牧場，而在電影裡，費迪南卻在不停地戰鬥，他在奔跑，在解救同類，在鬥牛場上和鬥牛士對峙，只有這樣，才能回到它的花園裡去。
他是為不上戰場而戰鬥。這樣的戰鬥，也很好。對好萊塢來說，製作一個這樣的動畫片，是得心應手的，不管是從故事，還是從技術上。《公牛歷險記》的導演是《冰川時代5：星際碰撞》和《里約大冒險2》導演卡洛斯·沙爾丹哈，給費迪南配音的，是美國著名職業摔角聯盟冠軍約翰·塞納。整個故事畫面絢爛，情節有緊張有溫情。
▲《公牛歷險記》的配音演員們，下面這張，是費南迪和他的聲音演出者，職業運動員約翰·塞納。
但我最難忘的，還是這個故事的核心部分，一頭愛聞花香的牛。一頭看起來野蠻兇狠，卻會時不時停下，細嗅薔薇的牛。
這樣的牛生真牛。
每次寫到動畫電影，總有人要問，適合帶孩子看嗎？這次肯定也不例外。
適合，很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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