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詩詞:他有一雙隱形的翅膀

胡詩詞:他有一雙隱形的翅膀

圖為胡詩詞

我與他相識是在1993年的一個冬夜,我赴漢壽縣採訪,下榻於“希貴賓館”。晚餐後東道主安排客人去一家歌舞廳娛樂,我不會跳舞,在若明若暗的角落裡坐了一會自覺無趣,便獨自回賓館去休息。此時下著大雪,我踩著雪走到賓館門口時,突然見門口停著一張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小夥子,他身後站著一個撐傘的少女。我正要從他們身邊走過時,輪椅上的小夥子突然問道:“請問您是周碧華老師麼?”我楞了,點點頭,只見他伸出雙手:“我叫胡詩詞,愛好文學,我倆在這裡等你很久了。”我心頭一熱,握著他的手不知說什麼才好,原來,他不知從哪裡獲悉我來到了漢壽,便一路打聽追到賓館來了,他只知道我長著一頭天然的捲髮和濃密的絡腮鬍,便在賓館門口打量著進進出出的人。每想起他在雪夜中等我的那一幕,我就覺得這個世界好溫暖好溫暖!

現在,這個坐在電動輪椅上每天在常德城裡緩緩而行的漢子,不熟悉他的人當然只會把他視為殘疾人,而熟悉他的人與他相遇,他一定會熱情地伸出手與你相握——這雙手,曾與多位黨和國家領導人相握過。

如果要闡釋“勵志”“自強不息”這類詞,就讀胡詩詞的人生軌跡好了。改革開放之初,他的三個哥哥勇闖商海,胡家成為漢壽縣城小有名氣的“先富起來的家庭”。後來,哥哥們的生意越做越大,按父母的說法,每個哥哥每年給他10萬元生活費那是很輕鬆的事,然而,倔強的他堅辭不受,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養活自己,因為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當作殘疾人,那雙永遠站不起來的腿,他相信是前世太累,此生需要好好安歇。

有的人沒有了腿便寸步難行,最多借助器具而生存於一定的空間裡。胡詩詞的腿雖然成了累贅,卻滋生了可以永遠飛翔的翅膀。

最初他做著文學夢,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從文學名著中汲取營養,然後嘗試創作,一封封退稿信並沒有讓他氣餒,當第一首詩發表,當第一份幾元錢的稿酬拿到手中,他就像獲得了一筆巨大財富一樣,他終於可以憑藉文學創作這種勞動來體現自己的存在價值了。幾年下來,詩歌一首接一首地發表,第一部詩集出版時,他給詩集的命名是:坐看雲起。

但我認為他的“坐看雲起”與王維的心境並不一樣,王維“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是隱居者的愜意狀態。而胡詩詞則是人生被逼至絕處,坐看雲起是一種豁達,而且我對他的詩集名的闡釋專注於兩個字,一為坐,一為起。我認為是他向這個世界傳遞了一種強烈的暗示,他雖然坐著,但總有一天要奮起,這奮起便是騰飛。

果然,他不再滿足於關在書房裡寫詩了,在漢壽縣城裡,人們經常看到輪椅上的他忙兮兮的,他辦文學社、辦培訓班,1988年海南建特區時,竟然懷揣著父親給的50元錢與兩個夥伴一起南下尋夢,結果鎩羽而歸。2005年,他被診斷為結腸癌中期患者,一次次化療之後,病情終於穩定下來,人們以為這下他不會再折騰了,該安安靜靜地呆在家中了。可是,他不顧親友們的勸說,於2007年舉家來到常德城裡創業,開了一家廣告公司。

人們都說創業難,那麼,胡詩詞在激烈的行業競爭中有多難?還沒有電動輪椅時,你去摸摸他滿手的老繭就知道了,他用雙手轉動輪椅,丈量著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體味著人情冷暖與商場的硝煙味,事業漸漸做大,如今已是“湖南春華傳媒集團”總裁,旗下有“風尚文化傳媒”、《魅力常德》雜誌、常德市春華裝飾工程有限公司等多家子公司,他個人榮獲過“全國自強模範”、“湖南省五四青年獎章”“2017中國廣告本土人物貢獻年度大獎”等榮譽稱號。我每次去他辦公室,見那滿牆的獎狀,便知他和他的員工們付出了多少汗水!

特別是那本2007年創刊的豪華型雜誌《魅力常德》更是一個奇蹟,這10多年,中國死掉了多少種雜誌?若是官方出版這麼一種規格的雜誌,至少是科局級架構,僅人頭經費一年就得百萬元,他卻憑一已之力堅持至今,為傳播常德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魅力常德”也毫無疑問地具有了品牌價值。

一路拼搏已到中年的胡詩詞,似乎從來就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他是為了錢麼?是,也不是。如果僅為錢,他真的不需要自己去勞心勞力了,哥哥們的產業如今更大了。他自己不僅沒有成為社會的負擔,反而為社會解決了那麼多人的就業問題,我想,任何強調困難的人,看一看輪椅上的胡詩詞,都沒有理由不努力吧!

我知道,他已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正享受著飛翔的快樂。那雙隱形的翅膀就是他永不言敗的意志和樂觀向上的精神。即使是婚姻一再遭遇變故,骨子裡有著浪漫情懷的他決不因為肢殘就讓愛情打折。

他的父親生前曾為他題詩一首:

無管海角與天涯,能生存處即為家。

塞翁馬失寧非福?趙帥虎騎誰不誇。

季子嫂嘲六國印,男兒自強一枝花。

鹿回頭處休嗟怨,十載能分龍與蛇。

這位偉大的父親九泉之下應該感到欣慰了,胡詩詞所取得的成就完全可以化用一句名言來形容:有的人很魁梧,卻很渺小;他坐著,卻很高大。

他的人生足可以讓人仰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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