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轉身就是此生永別,在你心中是否也有像「姨媽」這樣的一個人

有那麼一個人,她安靜清雅如荷,但她卻又親切、平實、溫柔。有那麼一個人,你總是猜測她可能有千般委屈,萬般無奈,但是她卻波瀾不驚,笑容暖暖……

今年寒衣節快到了,姨媽沒有再次來到我的夢中,但是她的盈盈笑語,往昔點點卻在我的腦海久久縈繞,在我心頭一幕幕重現,我原以為自己的種種情緒早已平復,如今才知道原來它們一直在我心中積澱,不知何時已經濃厚得無法化開。

一個轉身就是此生永別,在你心中是否也有像“姨媽”這樣的一個人

小時候姨媽家是我的常去之地,也是我最期待去的地方。在我的記憶裡,姨媽的穿著總是那麼樸素,但卻又不曾粗糙過,她的頭髮始終都是那麼黑亮柔順,髮型平常但卻又似乎與別人有那麼一點說不上來的不同,在我看來那是一種別緻,也是一種韻味。我想姨媽年輕時肯定有著一種特別的美麗,要不然當年姨媽已經五十多歲了,怎麼還會有好些個長輩在我面前不吝言辭誇讚姨媽年輕時候的漂亮。

在我的記憶中,姨媽總喜歡坐在方桌旁,沏上一壺茶,悠然淡定地自斟自飲,我似乎從沒有見過姨媽匆匆忙忙地幹活,但是家裡前庭後院,每一個地方從來都是歸置有序,乾淨整潔,就連千層底布鞋竟然都做得攢了一包袱。

在那個穿衣穿鞋基本靠做的年代,生養了三個男孩子的姨媽,不光管大了自己的孩子,而且還納了這麼多千層底布鞋沒穿剩餘了下來,姨媽把“過活”能做到這個程度,真讓我覺得不可思議。

那陣三哥才參加工作,也沒聽說有戀愛對象,媳婦還不知道在哪裡呢,可是姨媽已經織好了給孫子的毛衣,姨媽說她給大哥二哥的孩子們已經準備過這些小衣小物件了,但三哥現在還沒有結婚,她擔心等三哥有孩子了,可能自己也就年齡大了,到時候恐怕手腳不靈便織不了毛衣,所以提前織好。我理解,姨媽是希望每個孫子都能平等地感受到自己的愛。

姨媽總是這樣,感情真摯又厚重,暖得你內心服服帖帖,但是在你耳邊卻沒有半點聲響,更不會熾熱耀眼到讓你覺得她一直在“犧牲”,在“奉獻”。我特別小的時候(大概三四歲),冬天去姨媽家,天干冷乾冷的,姨媽看我沒有套袖或手套保暖,就連忙給我趕做套袖的事情,我也依稀記得。

我從來沒有見過姨媽串門,但是姨媽和鄰里關係和睦,姨媽的街坊四鄰對我也都很和善,喜歡和我開點小玩笑,很多人都能叫上來我的名字來,我知道這和姨媽的和善為人是有很大關係的。

我從沒聽過她說鄰居的任何家長裡短,她總是那樣,不論是非,不論短長,只是安靜的做好自己的事,悠然地品著自己的那一杯茶,有時姨媽也會提起鄰居們那和我同齡的小孩的事情,每當這個時候,聽著姨媽以大人的口吻說著我們這一群小孩,我覺得做個小孩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我也奇怪姨媽怎麼會“坐知天下事”。

聽媽媽說曾經姨媽遺憾自己沒有讀書的機會,曾經姨媽不滿父母一手強硬包辦的婚姻,為此還哭過好幾年……但是那些都成了曾經的過往,一切都已雲淡風輕,化作手中的一杯清茶,不帶一絲憤懣,不帶半點幽怨……

小時候一到姨媽家我就覺得“廣闊天地,大有可為”,陽光也分外明媚,連呼吸的每一縷空氣都是那麼自由,愜意。我可以無所顧忌地在姨媽面前吹著泡泡糖,也可以坐在灶火墩上一邊看著她做飯,一邊吹著氣球。冬日裡早晨起床後發現前一天吹過的氣球凍住了,我也可以向姨媽討教怎樣才能把氣球給復原過來……在姨媽跟前我也不必察言觀色,不用像個小大人,每說一句話,每做一件事,都先在腦子裡盤算對不對,該不該?

在姨媽面前我可以做個天真爛漫的小孩,可以自由的玩樂,她有問,我有答,可以用小孩子的心思說小孩子的話,不用思慮是否周全,可以坦露自己的心跡。姨媽也特別熱衷於談論我小時候的種種趣事,每每談起我的往昔趣事,姨媽都是話語含笑,她也似乎樂在其中,不厭其煩。而對於我來說,那一刻姨媽溫暖的笑容,憐愛的語氣,全心的關注也深深地滋養了我的內心。當初姨媽話語含笑的樣子,也成了我腦海裡深深的最暖心的回憶。

我覺得姨媽的內心裡也住著一個小女孩,純淨恬淡卻又不失活潑。那個時候姨媽偶爾也會給我提起她小時候的事情,講她小時候赤腳走在“唐土面”上忽然發現自己的腳丫子長得和人家如何如何不同……看到我把芝麻殼一掰芝麻一粒不漏地蹦進我嘴巴里,她竟然也學我,誰知芝麻亂蹦就是不進姨媽嘴巴,無奈她又繼續去喝自己的茶。她邊喝茶邊看我,看我轉來轉去,神情自若,卻一次又一次不費吹灰之力地掰著芝麻吃,她竟笑得前仰後合,一口茶喝不到嘴巴里。我在納悶姨媽為什麼不會用如此簡單的辦法吃到芝麻,姨媽卻覺得我吃個芝麻如同耍雜技一般好玩,還要講給我媽聽,講時她竟也還是笑得合不攏嘴。

姨媽是一個心性恬淡的人,她能關注到某些人關注不到的細微之處,但是在我心目中她也是一個有智慧的人。上小學四年級時候的一件事情,我現在已經完全忘記了具體的情節,但是姨媽當初所說的話如今卻猶在耳畔。一個跟我要好的同學和我鬧了矛盾,我給姨媽說:“我對她那麼好,她咋那樣子對我?不過,我現在已經不在乎了。”姨媽平靜淡然地說:“你能說,那你心裡還在乎。”雖然姨媽只是輕輕說了一句話,但是我對姨媽這句話認同感非常高,我特別喜歡她這樣跟我說話,瞬間也感覺自己還不夠豁達。

一個轉身就是此生永別,在你心中是否也有像“姨媽”這樣的一個人

小學有一段時間,我特別痴迷於讀書,一進姨媽家就扎進收納雜物的屋子,翻箱倒櫃地找哥哥們用過的書。雖然三哥也會送給我書看,但是我覺得書堆裡有太多我喜歡的書,看不完的,回家時我還要打包帶走,有一次竟然背了滿滿一書包,姨媽經常笑我是個“書蟲”。現在回想,以我內斂的克己復禮的習慣,這是不多見的不客氣,也是絕無僅有的“豪放”,在姨媽面前無所顧忌的我行我素,我竟然沒有覺得有何不妥。

二零零二年的九月,好幾天了我總是時不時想起姨媽,感覺心裡甚是煩亂。一天下午放學後我去了姨媽家,去時姨媽已經吃過午飯,看我來了姨媽趕忙去做飯,那天煙囪冒煙不利,廚房煙霧繚繞,燻得姨媽眼睛都睜不開。那天我沒有說太多話,看看她我也心安了。我臨走時姨媽說:“你穿那衣服一會騎自行車有些熱。”九月的午後,穿件短袖外加一件棉襯衫似乎是有那麼一點熱,但是我有時確實有點不知熱冷,多穿少穿在我感覺相差不大,但我還是脫下了一件衣服,我還是習慣於用行動來告訴她我能感受到她對我的關心。最後姨媽給我把那件襯衫疊起來放到了自行車筐子裡。

臨別,看姨媽頭髮又黑又漂亮,那時候平常說話總是淡淡的,中規中矩的我,竟然很放得開地對姨媽說:“姨媽,你頭髮好看得很!就跟那明星(的)頭髮一樣。”姨媽聽聞此言,依舊恬淡,但是笑得燦爛。

騎車子到了巷道口,我回頭一看,姨媽站在門口沒動目送著我,我轉過身繼續騎行。告別姨媽,我騎上自行車,感覺一路輕快。不曾想,這一別,就成了此生的永別。

一個轉身就是此生永別,在你心中是否也有像“姨媽”這樣的一個人

轉眼又到了十月份,一天中午放學,我特別想去看望姨媽,推著自行車我已經出了校門口,但是我總覺得姨媽不在家。我想了想,姨媽基本是不外出的,肯定在家,然而蹬上自行車腳踏板,我心裡還是感覺莫名的惆悵失落,仍然是感覺姨媽不在家,所以就調轉車頭,把車子放回學校車棚。

後來有一天下晚自習我在街道竟然偶遇一直在外縣打工的媽媽,我問她去哪裡,她說有點事情到姨媽家去,看她眼神有點躲閃,當時有同學等我一起走,我也沒有多問,多想,只是心裡有點疑惑。

再過了幾天,我正在上課,我媽突然出現把我叫到教室門外,給我說姨媽病重讓我放學了去一趟,看她神情有點悲慼,頭髮有點毛亂,我心裡一沉,暗暗心想不好,姨媽這是病得有多嚴重啊。

一放學,我趕忙騎車,一路心裡忐忑,思索著姨媽看起來也算健康,就算生病,又會嚴重到什麼程度呢?但又不停地揣測著種種可能。離村子越來越近了,我聽到村子裡傳來陣陣哀樂,而且越來越響亮了,我的心瞬間又慌又亂,我覺得這哀樂和姨媽沒什麼關係,但是這哀樂卻莫明地讓我心慌氣短,我不停地猜測,不停地否定,感覺自行車蹬起來也突然費力了,蹬不動了,但又希望自己飛快地過去能一探究竟。

一到姨媽家的巷道口,我看見好多人在姨媽家進進出出,我的心似乎被什麼猛擊了一下,身體有點顫抖,但我還是不願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想衝進門裡再問個究竟,但這個時候撐個自行車對我來說竟然也不是易事,我想扔掉自行車立馬進去,然而我又有點害怕進去,腳一跨進前門,我的眼淚忍不住就掉了下來,奔進裡屋,我一眼就看見客廳裡的棺木,我衝上前去,看見姨媽似乎已經沉沉睡去,只是臉色有點蒼白,睡姿有點生硬。

我哭了,傻傻地站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姨媽再也活不過來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會這樣。這時大哥過來說:“NANA,不敢哭了,不敢把眼淚掉到你姨媽身上了!”我知道有這講究,如果眼淚掉到離世的親人身上,親人會走得不安心。

然而我想強忍住眼淚,但是心裡的悲傷卻鋪天蓋地而來,滿心的痠痛……後來不知道誰把我扶到房間去了。再後來又不知道是哪位嫂子給我端來了飯菜,催促我吃完飯趕緊上學去,看著飯菜我無以下嚥,勉強嚥下一口饃,結果那一口饃就像石頭一樣梗在了我的心頭。

後來在姨媽葬禮前的某天下午,我無心上晚自習,就一個人偷偷離開教室,又不知不覺走到了姨媽家的村口,看見三哥領著人在那裡佈置著什麼,他沒看見我,我也沒有和他打招呼,也沒有勇氣再走進姨媽家……

我想參加姨媽的葬禮,媽媽說:“你還要上課哩,就別去了!”那個時候我媽總是特別強硬,我也時常在我們之間的界限裡迷失,失守。再想想姨媽已經不知魂歸何處,我一踏進村口心裡就空蕩蕩的,一想起姨媽已經不能起死回生,我的心疼得揪得緊緊地,當時的我以為那種世俗送埋祭奠的流程,喧鬧浮躁,已經和姨媽並沒有什麼真正的關係了,姨媽已經去世了,我只覺得冷,只覺得心在緊縮。最後我沒有參加姨媽的葬禮。

後來,我才知道我媽通知我去看望姨媽的那天,已經是姨媽去世的第三天,在街道偶遇媽媽的那天,姨媽已經病危。其實我們要見最後一面也並不是那麼難,但是既定的事實已經不能改變。媽媽說:“你姨媽老的時候,我給她說,就不見你了,你還上課呢!”我想問我媽,是不是姨媽臨終前想見我一面,但這話十幾年來始終沒有問得出口,我並不是缺乏提問的勇氣,但是我缺乏面對答案的勇氣。

雖然那個時候我缺少很多東西,還上著高三,但我唯獨不缺時間,特別是和親人生死訣別的時刻……

一個轉身就是此生永別,在你心中是否也有像“姨媽”這樣的一個人

媽媽說,姨媽感冒後請村裡的醫生打了肌肉針,不知道是不是碰到腿上哪根神經了,腿疼得都抬不起來,最後還到西安專程看了次病,而且姨媽確實身體狀況一直不是很好,所以後來身體狀況就急劇直下,結果……

姨夫說,**的事情情節太慘烈,不吉利,對姨媽的影響很大,言外之意如果不是那事,姨媽就不會這麼快走了。**是姨夫的一個堂侄,原住址和姨媽家相鄰,分家後他自己的房子蓋在了姨媽家後門附近,**經常從姨媽家後門進來向姨媽借傢俱用,次數多到我都記不清,他每次進來感覺都是略有駝背,說話聲音也甕聲甕氣,眼睛大如銅鈴,但是目光呆滯,這是我對他最深的記憶。不知道是那年十月還是十一月,一天夜裡**可能因為家庭矛盾,他在自己家裡殺死了老婆,然後自己也懸樑自盡了。此事之後,沒多久姨媽就去世了。

再後來沒有大半年,姨夫又續絃了,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的心悲憤難平,我一遍一遍問自己:“難道忘記一個人可以這麼快?!代替一個人也可以這麼簡單?!”

小時候的場景在我腦海裡一幕幕浮現,姨夫總是和藹可親,在我特別小的時候,他最喜歡讓我乾的一件事就是——找每個窗戶角落裡的硬幣,每次我都會有所收穫,每次姨夫都會說,拿去給你裝口袋裡買糖吃……冬季裡燦爛溫暖的陽光下,我拿著打氣的氣管子玩得不亦樂乎,姨夫一邊修著架子車,一邊時不時笑眯眯地問著我話……但種種溫暖的回憶仍然難以消除那一刻在我心中升騰起來的成見。

我很想知道為什麼姨媽走得這麼幹脆,這麼決絕,我心裡有很多為什麼想問,但是我開不了口,我不知道問誰,確切地說,我不知道誰能給我個令我能信服的說法。前段時間我聽三哥說,姨媽離世最主要的原因是最後患了尿毒症,可是我還是不由得偏執地認為姨媽的健康並沒有那麼糟糕。每逢去縣醫院探望親友,我也總是忍不住幻想,要是姨媽當時沒有離世,只是生病住院了,那該多好。

因為種種原因,後來姨媽的三年我也沒能參加。姨媽有時會在我的夢境出現,一次我夢見秋風瑟瑟,而她衣著單薄推著架子車在山林裡幹活,旁邊還有個惡狗衝她狂吠我卻不能近前;一次冬天夢見她說自己冷沒有衣服穿……最初對世俗形式上的繁文縟節有點異議和看法的我卻開始惦記著,一定要去姨媽的墳上祭奠姨媽,想著給姨媽燒點紙錢,衣服……但是不祭不奠的時候並不是不念……後來我終於去了姨媽的墳上燒紙錢,墳頭綠植已是鬱鬱蔥蔥,墳已是老墳,但我覺得自己心裡的傷卻仍是新傷。

我吃過的柿餅不計其數,但是感覺吃柿餅最幸福的時刻,莫過於曾經每年給姨媽姨夫拜年時,姨媽端一碟柿餅給我們吃的那個時刻,現在好柿餅仍然有,但是我心中的那種感覺已經找不到了,所以我已經很少吃柿餅了,因為吃柿餅,總覺得差點什麼,難免傷心。姨媽曾經買給我的橘子味餅乾成了我記憶裡最好吃的餅乾,姨媽曾經習慣用的中華牙膏也成了我所習慣和鍾愛的牙膏……那種味道,那種包裝,那種香型……我一直帶著期待在搜尋,但是並不為了某個原物,而是為了追尋那種熟悉眷戀的感覺……

一個轉身就是此生永別,在你心中是否也有像“姨媽”這樣的一個人

十多年過去了,對於姨夫的續絃,我的心中多了一些理解和釋然。

十六年來,對姨媽的懷念和疼惜,也依舊在我心中。對於姨媽的離去,我的心中似乎一直有一種無法完成的悲傷。特別是想起姨媽話語含笑的樣子,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得掉下來,我想或許是因為我一直沒有徹底接受這個事實。我需要生髮出更多的一點力量來化解自己的悲傷。

但是無論哪時哪刻,無論何地何境,我的心裡永遠都有姨媽的一席之地,她雖如荷般清雅淡然,但是她的音容笑貌在我心中永不消逝……

作者簡介:春風欣語,一個有趣,有愛,有溫度的人。認真做事,坦蕩做人,誓做終身學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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