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人玫瑰，手有餘香
張春芳
我是一個追求生活品質的人。平時逛街，買衣服，從不含糊。專挑最貴的，質量好的去買。
幾年下來，衣櫃裡，櫥窗裡堆滿了各種款式，新舊不一的衣物。完全沒有了剛買來時那份衝動和興奮。擱著又佔地方，穿吧，已經過時。送人吧，擔心別人看不上。當垃圾一樣賣了吧，又掙不了幾個錢。還要送到垃圾收購站去，特別麻煩，我正為怎麼處置這些衣物而發愁。
樓下正好有個撿垃圾的老大爺，衣衫襤褸，七十多歲的樣子，黑瘦的臉龐，戴一頂藏藍色帽子，身穿黑色中山裝。手提髒兮兮的尼龍袋，看他的樣子，家裡條件一定不怎麼好。 不如把這些舊衣服送給他吧！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可是我怎麼跟他說呢？
姥姥常說：舊衣服不能隨便送給陌生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一被哪個別有用心的人在舊衣服上下了蠱，你就會厄運纏身，甚至有生命危險。我看著老大爺確實挺可憐的，看他也不像壞人。管他了，世間有那麼多需要我們幫助的人，我再也不想做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於是我拎著一大包整理好的衣服下樓去找他。
“大爺您好，我想送您幾件衣服，請您收下吧。”他先是一愣，不好意思地在後背上擦拭雙手，顫抖地接過我給的衣服，咧開大嘴笑了。
“閨女，太感謝你了。我一個收垃圾的人，再說也穿不乾淨。還是拿回家讓兒子，兒媳婦穿吧。”
聽完他的話，我內心隱隱作痛。我經常抱怨自己過得不好，怎麼樣才算好了？我到底是在和誰相比？那天晚上，我想了很久，自己的舉手之勞，可在別人看來卻是巨大的賞賜。
第二天早晨，老公從門外提進來一大籃子野菜對我說：“哪來的野菜，這麼新鮮！”
“一定是媽特意送來的，她知道我們愛吃。”我不假思索地說道。婆婆有高血壓，她經常一大早來城裡，給我們送來自家種的蔬菜，玉米，土雞蛋，還有山上採摘的野果。她也知道我們年輕人愛睡懶覺，把東西擱在門口就走，從不願打擾。每一次我打電話請她來家裡吃飯，她總說自己已經在回家的公交車上了。
我仔細地看著野菜，非常新鮮，略帶露水。很顯然是一大早上山採摘的。我心裡非常感激婆婆，又非常懊悔自己的不孝順。
接下來好幾天都是這樣，我們經常收到一些新鮮的水果，有粉嫩的桃子，黃橙橙的杏子，野草莓……這些都是純綠色食品，沒有任何農藥殘留，吃起來特別放心。
為了感謝婆婆，週末回家時，我特意給她買了一套新衣服，還有她喜歡吃的甜點。
結果令我不敢相信的是，這一週她根本就沒有來過城裡。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到底是哪個不願公開身份的好心人，給我一直送東西呢？為了弄清楚他是誰？我帶著疑問群發了一條微信：感謝您給我送的東西，好久不見，下次一定要進來坐坐哦。並配上野菜，還有送來東西的圖片，群發，搞定。
一會時間，我收到了幾十條回覆。
“野菜，我好久也沒吃過了。”
“你是誰呀？請報上姓名。”
“你人緣好啊，這年頭還有人送東西？”
“好久沒聯繫了，謝謝你還記得我。”
還有一條讓我哭笑不得的信息：“天上哪有掉餡餅的好事，小心有詐……”
未讀信息又積累了幾十條，翻著翻著我心裡拔涼拔涼的。我每天拿個手機，足不出戶，和張三李四一頓狂聊，沒想到記得我的人是又那麼少。
日子如同沙漏，從手指尖匆匆劃過。轉眼間幾個月過去了。送東西的好心人我仍然沒有找到，就這樣白白吃了人家那麼東西，總得付錢吧，可是又不知道付給誰？
有一天，我洗完澡，順便把一條結婚時買的金項鍊裝到盒子裡，放到洗臉盆的玻璃隔板上，忘了戴。 到了晚上才發現金項鍊早已不翼而飛，要知道那條價值一萬五的金項鍊，還是老公結婚時送我的，怎麼能隨便丟掉了？家裡的各個角落我都沒找到。
老公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我分明看到他眼睛裡充斥著無窮的抱怨，都是我的粗心大意造成的。突然，我把目光轉移到沙發上擺弄玩具的兒子身上。
“小寶，你知道媽媽的項鍊去哪兒了嗎？就是我經常戴的那條金項鍊。”我蹲下來掬著兒子的小臉蛋認真地問他。
“被垃圾怪給吃了！”
“哪的垃圾怪！”我聽得一頭霧水。
“在那！”他嘟著小嘴，指著門口的垃圾桶說道。
我急忙跑到門口，天啦！裡面空空如也，昨天晚飯過後，我早已把所有垃圾都倒掉了。
都是看動畫片惹的禍。我生氣地對兒子說：“從今天開始，以後再也不準看動畫片！”
我趕緊跑到樓下去找，耳畔裡傳來兒子委屈的哭聲。傻孩子，你簡直要害死媽媽呀！
垃圾桶裡面全是塑料袋裡的剩飯菜，還有廁所裡的衛生紙。既髒又臭，突然發現撿垃圾的人每天有多麼辛苦！我捂著鼻孔，找了個木棍，一邊撥著找，一邊用心祈禱：老天爺，你一定要讓我找到金項鍊呀，那麼貴，我真的丟不起呀！
我恨不得把垃圾桶翻個底朝天，還是沒找到。我平時有潔癖，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是個茅坑，我也有可能把手伸進去。
還是沒有。回到家裡，我劈頭蓋臉地把老公訓斥了一頓，抱怨他整天就知道玩手機，連個孩子都看不好，把我的金項鍊給弄丟了。老公知道我的臭脾氣，他坐到跟前安慰我。
“算了，別傷心了，丟了的東西，你還以為能找得回來嗎？撿垃圾的人那麼多，一條項鍊頂他們一年的收入呢。就算傻瓜都知道這個道理！”
我越想越後怕，心裡簡直糟糕透頂。難道就沒有一點點希望了嗎？就在我絕望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
我彷彿找到了救星，打開門一看，原來是我送過舊衣的那個老大爺。他穿著老公以前穿過的藍襯衫，兩腳泥巴，滿身疲憊地站在我面前。腳下放著一袋野菜，可能是拿到城裡賣的。
我恭敬地攙扶他進來坐，卻被他拒絕了。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金屬盒子，顫抖地放到我手裡。我眼前一亮，正是我苦苦尋找的項鍊盒。天啦，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句話說得不正是我嘛！
“大爺，您怎麼知道是我的呢？”我驚奇地地問。
“盒子裡有你的照片呀！不信你自己看。”
我小心地揭開項鍊底下的海綿墊，一張我倆的結婚照大頭貼映入眼簾。原來如此，我不得不對這位拾金不昧的老人產生了由衷的敬意。
那麼以前送我東西的，到底是不是他呢？我仔細地看他袋子裡的莧菜，和以前我們吃過的一模一樣。
謎底漸漸浮出水面，帶著所有的疑問，我正準備和他好好聊聊。謎底漸漸浮出水面，我好想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忘了？數月前，你送給我一大包舊衣服，兩個孫子特別喜歡穿。今年天旱，莊稼收成不好，兒子和兒媳都出去打工了。我和老伴就來城裡收垃圾賺個零花錢。為了報答你的恩情，我每天都會去地裡給你採點野菜，還有自家地頭種的水果，知道你們城裡人愛吃這個，不打藥，純天然，沒有汙染。”
聽了老大爺的話，我心裡不安。我送給他的，只是自己淘汰不穿的舊衣服，他卻記在心間，還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感念。每天品嚐著老大爺的新鮮野菜，讓人心生溫暖。贈人玫瑰，手有餘香，每一個小小的善念，都會在夏天開出美麗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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