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兒女》:在故鄉流浪

“江湖?只要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麼退出啊?”


《江湖兒女》:在故鄉流浪


關鍵詞:格局

《江湖兒女》的背景,山西大同。

《江湖兒女》:在故鄉流浪


大同,北魏都城,雲岡氣度,昔日煤都。近年,“大拆大建”,修城牆復舊貌,尋找往日榮光。影片滴水折射了近二十年的時代變遷。

過去三十多年,身處其中,有時竟忘了驚天之變,人性善忘。絕大多數人,連時代的浪花都不是,對於歷史而言,你我在不在,不重要,因為你以為自己很重要,那只是因為曾經有人在乎你,當你連自己都不在乎時,眼前的世界才會坍塌,或者恢復成不再被自己誤解的模樣,那是生活的真身——“無情了,自然也就不恨了。”

“家國大方向的錯位和折騰,於歷史、於國家,或許只是一個微小的轉身,但於社會,於家庭,則極可能是一代乃至幾代人的不堪與不歸”。有往返,才有比較,當下的人們,害怕時代再次回到三十多年前,走出另外的路,路走對走錯,取決於走的人,走的人多了,對了也就對了,錯了,就要付出集體的代價,傷筋動骨。

關鍵詞:野心

賈樟柯,拍過一張仿希區柯克肖像名作。叼著雪茄,冷眼蒼生。熱了,電影容易煽情,冷了,才有剋制。冷,有距離,有冷靜,懂分寸。“你懂我的酸楚,即使我不說”,“我知你的疲憊,雖然我沒問。”

《江湖兒女》:在故鄉流浪


《江湖兒女》,小城教父的悲歡離合。美版教父,坐在暗影裡,撫摩著貓,長長的傾聽,三言兩語的毋庸置疑。賈樟柯版的教父,麻將桌上請關二爺主持公道,庖丁解牛。牌局,飯局,皆是局,許多事需要在牌局、飯局以及夜場、浴池化解、融洽或是交易。什麼是“江湖”,電影中的男人廖凡,有解釋,他知道是條不歸路,卻已經沒有退路,他認為女人趙濤不懂江湖,也不需要懂,他是她的保護。等到男人背叛、沒落、癱瘓併成為笑話之後,女人理解了“江湖”的另外一層含義,她反說男人不會懂,她成了他的保護。

男人,只懂打打殺殺,為了金錢、地位、榮譽,無所不在的面子,水大魚大。女人,在乎情感的擁有,如果少即是多,那麼寧願在一起,甘願捨棄其他,相濡以沫是江湖初見。

關鍵詞:標籤

關二爺,此處是尊像,《山河故人》裡,是青龍偃月刀。一樣的關在籠子裡的老虎,一樣的趙濤的招牌式假笑。《三峽好人》裡的礦泉水瓶,化身充滿隱喻的汗水,而這裡,是握緊,因為還有大雨磅礴,雨中的騙局,夜雨裡的“君問歸期未有期”,據說演了兩場,選用了剋制的一場,適逢大雨。

《江湖兒女》:在故鄉流浪


人有個性,作品亦然。賈樟柯標籤裡有草蛇灰線,大拆大建的城,到底是機會,還是人心的墓場?電影開頭是搖晃的車廂,低像素的影像,到了結尾,是更低像素的監控鏡頭,再沉重的故事,成為影像,皆可以一鍵消除,留在心裡的,成了片段的永恆,只有星空,是相對的永恆。影片的英文名稱“灰燼是最純淨的白”,有組鏡頭長久凝望星空,所有人凝望過星空,想知道從哪裡來,往哪裡去,那不過是無解,塵歸塵,土歸土而已。

如果能一直這樣想,世界本該是清靜的,至少是親切的,什麼愛不愛,什麼恨不恨,都不重要。“來了”,“對,來了”,生活中的對話經常這樣,在一起的言簡意賅,永久別離時,往往撕心裂肺。如同,孩子,常欠父母一句“愛”,父母,常欠孩子一個“擁抱”,並非是形式。

關鍵詞:出戏

《江湖兒女》:在故鄉流浪


張譯的戲,徐崢的戲,讀上去出戏了,起碼影響了影片結構,然而,實際合理,二十年濃縮成136分鐘,人生能想起來的寥寥無幾也彼此無關,但對於人物性格的形成及命運的走向卻至關重要。女人學會了騙人,這是與骯髒和不堪搏鬥的自我保護,雖然也傷害了陌生人,而這個世界之所以是你傷害我,我傷害你,皆是因為期盼辜負過信任,背叛損害過忠誠。女人在途中與徐崢相識,雖然一度猶豫,終究還是放棄了逃遁,她等到了夜色裡的馬,看到了不明飛行物(也許這本是西北夜空的超高速飛行武器的實驗),凝望了星空,品味了亙古不變的孤獨,堅定了方向。只有理解了江湖,才能從牌局中來,往牌局中去,之前,穿行在牌桌間的女人,是大哥的女人,之後,穿行在牌桌邊的女人,是老闆娘,影片裡有不少這樣的前後呼應、對比。

這兩場戲,串聯起了女人“鳴槍”救男人之後的人生反轉,風光的男人,被時代拋棄,越想抓緊,後果越慘,變成了笑話,一無所有的女人,在被拋棄和傷害中成長,變得堅強。影片保留了男人的尊嚴,與其說完善了人物性格,不如說是一種哲學,在江湖中相識,便在江湖中相忘,今天的樣子,不是初見時的本意。男人廖凡,癱瘓在床,卻想爬起身的憋紅了臉,是教科書級表演,是舉重若輕的心路概括。

好電影,需要哲學作為引子。“後來我才知道,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後變得像捱了錘的牛一樣。”

關鍵詞:葉倩文

賈樟柯,喜歡葉倩文。《山河故人》選用了歌曲《珍重》,“牽手握手分手揮手講再見,縱在兩地一生也等你”。《江湖兒女》選用了《喋血雙雄》的主題曲《淺醉一生》,“一天一天,淺醉一生。”

《江湖兒女》:在故鄉流浪


拍攝於1989年的《喋血雙雄》是吳宇森巔峰之作,至今記得李修賢、周潤發坐在同一張椅子上的鏡頭切換。生命中,有些東西讓人銘心刻骨,有時它雖然不是身邊的人和事,依然擁有某種莫名感動或是感慨,被植入的記憶,成了年輪,代表著滄桑,等到年輪有了包漿,也許有幸還成為他人的銘心刻骨,但還是遺忘吧,人生的悲傷,源於記憶。

葉倩文,生於1961年。香港有太多歌手,燦若星辰,葉倩文屬於天空中最明亮的之一。離著快三十年的月亮,再聽《淺醉一生》,頓覺秋涼,風打溼了眼,紅顏易老,如此性感的聲音,被留在了過去。

有的人,既然走進了記憶,註定失散於人群,即使仍在燈火闌珊處,終究隔著江湖之遠。

關鍵詞:落幕

《江湖兒女》:在故鄉流浪


《江湖兒女》,有開放式的結尾,也可以理解為不開放,沒有結局是最好的結局,彼此懂了,愛的放下了,恨的不恨了,人生不在於愛不愛,所有的愛會被取代,人生最重要的反而是不恨。

就這樣,多年後,各自在各自的背影裡,縱然有時悲傷,也依然剋制,知道春去秋來,無非是徒勞,如果當初放過彼此,是否沒有悲傷,如果後來放過彼此,又是否辜負了細水長流。命運無解,在試圖解答的瞬間,埋下了錯誤。若有幸,陌路相逢,恍如來生,無言最是情殤。

影片結尾,影像模糊,而音樂的鼓點清晰,從遠而近,從舒朗到密集。

何謂“江湖兒女”?別太抬舉自己了,每個人是時代的囚徒,無論是宋徽宗,或是曾經的青幫大哥留下掃大街的灰舊圖像……我們需要時代,而時代只需要我們的付出,哪怕是成為笑話。

清風笑

竟惹寂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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