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威尼斯電影節走過的第75個年頭。
相比往年,本次威尼斯明顯有一雪前恥之兆。
不僅阿方索·卡隆、邁克爾·李與科恩兄弟等大師加盟,甚至還展映了奧遜·威爾斯的未完成遺作《風的另一邊》。
對於恐怖片迷影的王老實來說,除卻瞻仰大師偉岸,最關心的還是另一部角逐主競賽的影片:
盧卡·瓜達尼諾導演新作——《陰風陣陣》。
作為拍出《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這樣清麗哀傷作品的導演,為何會畫風突變,選擇投身恐怖電影?
整個班底更大牌雲集——蒂爾達·斯溫頓、科洛·莫瑞茲、達科塔·約翰遜,這些名字,就代表安心。
而評價兩極分化,大半媒體高分力挺——“比原版還要好”,“年度最變態瘋狂的視聽盛宴”;
但也有人深表不屑——“愚蠢膚淺浪費時間”,“可以說是今年改編最大失誤”。
很簡單,因為繼承大師衣缽。
這部2018版《陰風陣陣》,並非完全原創,而是翻拍自意大利導演達里奧·阿基多,40年前成就同名作品。
雖然這版《陰風陣陣》,遠不及《驅魔人》《閃靈》等在國內有名,但歷數影史上所獲殊榮,它確是當之無愧經典之作:
《Totle Film》史上最佳50部恐怖片第3名《娛樂週刊》史上最恐怖25部電影第18名IGN史上最佳25部恐怖片第20名豆瓣 2010年評選100部最佳恐怖片並列第11名
就連《羅斯瑪麗的嬰兒》與《閃靈》,都只能屈居其後。
而導演達里奧·阿基多,更是意大利七十年代邪典電影大師。
他與好友賽爾喬·萊翁內一併,在短短20年間,引領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類型。前者是以西部片為代表的
“通心粉電影”,後者則是《陰風陣陣》歸屬的“鉛黃電影”。何謂“鉛黃”?
簡而言之,這類電影多取材自有著黃色封面的通俗小說,內容都是重口味們喜聞樂見的兇殺、情色、恐怖。
尤其對其中殘忍情節與死亡過程,描寫之細緻,用詞之寫實都非一般人可以接受,有著美麗外表的白人女性,是嗜血惡魔們最喜歡的獵物,總要極盡蹂躪一番,才會恩賜解脫。
丹麥導演尼古拉斯·雷弗恩的《霓虹惡魔》,就深受鉛黃電影影響,一路闖進戛納主競賽提名。
但不同於一般的鉛黃電影,深受希區柯克影響的阿基多導演,在創作中大量融入了懸疑情節。而“未來主義”美術的引入,又讓《陰風陣陣》的視覺風格強烈到一眼就能牢牢抓住觀眾。
片中那些可謂病態與瘋狂的色彩、光影與音響,讓阿基多憑藉本片,就能位列恐怖影史的大師地位。
開場不過十五分鐘,可供書寫的內容連篇累牘。
少女蘇西,孤單一人走出車站。背景的桃粉色燈光,讓她的身影更加瘦削無助。
對她來說,這座位於德國弗萊堡的城市,一切都如此陌生。
沉默寡言的出租司機,窗外不斷流動的霓虹燈影,以及她勉強擠出的討好表情,混合窗外的滂沱大雨,交織出人物內心的無言惶恐。
行過一片荒郊樹林,出租車停在一所外表糅合巴洛克與哥特風格的建築前。
血紅色外牆,雕欄畫棟的金色邊線,一座很有歷史淵源的舞蹈學校。
但還沒等蘇西放下行李,另一位少女就奪門而出。
她冒雨衝進樹林,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蘇西一臉懵逼。
出人意料,導演並未繼續交待蘇西的經歷。
而是鏡頭一轉,把視角對準了那位倉皇逃脫的少女。
逃離學校的她,來到一所裝飾同樣詭異的旅店。內裡猩紅底漆,配以刀鋒般凌厲直角線條,有如多稜鏡的彩色藻井。處處都傳達出對舒適與和諧的背離,深處更有隱秘殺意。
毫無疑問,等待這名少女的可不是什麼溫暖壁爐。
她很快就成為一隻毛茸大手的獵物,豐滿肉體被刺得面目全非,屍體還被懸掛大堂之上。
對此全然不覺的蘇西,第二天清晨返回學校。
但奇怪的是,迎接她的老師坦娜小姐,卻一口咬定昨晚根本沒聽到有人敲門。
而副校長布蘭克女士,與蘇西家人還是舊相識,雖然想再多攀談兩句,但她還得先應付登門調查的警官。
因為校舍有限,蘇西不得不與學姐同住。雖然有人陪伴,讓初來乍到的她稍感安心,但她不知道自己踏入學校大門的那一步,就已與現代社會完全隔絕。
夢寐以求的舞蹈學校,有著悠久的教學傳統與資源,學生也是各個出類拔萃。
但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之處。
除了隔段時間,就有學生失蹤或死亡這種"不起眼的小事"外。
同學之間,充滿拜金氣,一切關係不是建立在友誼與信任之上,而是赤裸裸的金錢交易。
性別失衡的地方,勾心鬥角的確難免,但做到毫無掩飾的兵戎相見,也是少見。
更有長相醜陋如卡西莫多,且總是露出扭曲笑容的高大男傭。
莫名其妙在走廊擦拭銀器的女僕,眼中滿是提防敵意。
甚至連音樂老師,都是雙目失明的盲人,天天帶著導盲犬上課。
隨著蘇西正式寄宿學校,靈異事件更是愈演愈烈,甚至降臨到她個人頭上。
比如舞蹈練習剛開始,就突然暈倒,口鼻流血不止。
校方卻不分青紅皂白,只是給她灌下大量清水,看來多喝熱水真是包治百病。
梳頭梳到一半,天花板上滿是肥白大蛆。不僅蘇西的房間,整層樓都突然之間成為蛆的海洋。
好不容易在禮堂睡下,結果傳來古怪鼾聲。美少女當然是不會打呼的,那麼這聲音又來自何方?
學校為蘇西調養身體專門供應的紅酒,居然像鮮血一樣粘稠,怎麼也洗不掉。
所幸蘇西並非唯一意識到問題不對的學生,好友莎拉也早對學校有所提防。
但就在她倆準備攜手調查種種詭異時,莎拉卻一夜之間消失。
迫不得已,蘇西只得鼓起勇氣,孤身對抗愈發肆無忌憚的邪惡力量……
寥寥幾張截圖,你就能發現《陰風陣陣》,並非那種常見恐怖類型片。
沒有百轉千回的劇情設計,更沒有什麼人物弧光或哲思內核,就算驚嚇場面對當今觀眾來說也不算露骨生猛。
能讓阿基多與卡朋特、柯南伯格等大導並駕齊驅的,正是他大刀闊斧的突破精神。敢於突破鉛黃電影的剝削窠臼,將“表現主義”與“未來主義”視覺風格融入恐怖片創作範疇,大大延展了其表現力與生命。
片中形式感之強烈,毫不讓位於驚恐氛圍與扎心配樂。即使放在現今,也足以令大多數人耳目一新。
女主角出場時,除了迷亂色彩在干擾你視覺外,雜亂無章的琴鼓配樂,也有意施壓於大腦,焦慮與困惑,隨陰風苦雨撲面而來。
這段樂曲,來自意大利前衛搖滾樂隊——哥布林。他們不僅是《驅魔人》的配樂,還在徐克《地獄無門》與袁和平《醉拳》中有所露面。
高度濃縮的視覺風格,更是本片靈魂。幾何圖形的誇張運用,與高反差的狂烈色彩,讓情節本身也不得不退居二線。
旅館大廳牆壁,不僅是數學考生的噩夢,也是未來主義運用於電影的一大例證。
這種否定傳統寫實表達的藝術流派,充滿暴力與殘酷的造型。尖銳三角,蛇行曲線,失衡構圖,無不充滿象徵意味,將殺戮與死亡的宣告,直刺出屏幕。
明顯脫離現實的光影設計,總是毫無準備突然出現,預示著邪惡的反覆無常與來源不明。
這不僅是通過眼睛看,通過耳朵聽,而是直接把恐懼凝鍊成毒液,再靜脈滴注進動脈。
缺乏細節,但情感強烈的直露,讓原本只能觀眾私自品味的驚恐外化,恐懼也由此具象。
恐怖的目的,不再只是單純撩撥靈魂的脆弱,而是把這些情緒作為油彩,塗抹在銀幕上,讓你無法迴避。
畫中,有扭曲肉體,有赤紅鮮血,有你我不安而絕望的臉孔。
2018新版《陰風陣陣》,將於12月初北美上映,借導演的這句話——
“我希望這部電影能傳達一種深入肌膚、直達脊椎的殘酷體驗,我想要呈現最不安的感受。”
希望這股陰風,仍讓人陣陣顫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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