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之殤,記錄被遺忘的英雄:中國「疫苗之王」湯飛凡

小時候讀魯迅一知半解,有時候不明白先生為何對一些小人物和瑣事如此犀利?長大後再看,才知道這個世界的很多事情,依然還是魯迅筆下的模樣。

就拿這幾天"疫苗"的事情來說吧,大家都在討論著"疫苗之王",這裡的"王"卻不是個褒義詞,而是諷刺那位泯滅了良心的商人,拿億萬民眾的生命安全當成盈利的代價。可是,中國真正的"疫苗之王"卻沒幾個人知道。

疫苗之殤,記錄被遺忘的英雄:中國“疫苗之王”湯飛凡

湯飛凡工作照

他,製造了中國第一支青黴素、狂犬疫苗、白喉疫苗、牛痘疫苗。他的貢獻,在世時就拯救了萬千同胞,在他離世後,億萬人依然受他的恩澤。他叫做湯飛凡,除了醫學專業的學生,怕是沒人會記得他了吧?

這情景,和魯迅筆下一模一樣。有一天魯迅去找一個當醫生的朋友,這個醫生很忙,但最煩的是經常被"醫鬧"打擾,見了魯迅,發牢騷說:"要想被歌頌,最好是去殺人,你把拿破崙和隋娜比比看"。

魯迅是學醫的,他當然知道隋娜是誰,如果你沒有聽過這個名字,那麼看看你左臂上的幾個疤,小時候打天花疫苗留下的,發明這種疫苗的人,不知救了世上多少孩子的命,魯迅感嘆:"雖然有些人大起來也還是去給英雄們做炮灰,但我們有誰記得這發明者隋那的名字呢?"

天花疫苗的發明者隋娜的名字沒人記得,中國的"隋娜"就更少有人知了。但中國人對於殺人最多的英雄,反而是如數家珍,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連當了蒙古人的奴才,還要吹噓蒙古鐵騎彎弓射鵰的功績。為他們一路打到歐洲,橫掃外國軍隊感到沾沾自喜。

"殺人者在毀壞世界,救人者在修補它,而炮灰資格的諸公,卻總在恭維殺人者。"

疫苗之殤,記錄被遺忘的英雄:中國“疫苗之王”湯飛凡

中國真正的"疫苗之王"拯救億萬人性命 ------

當年屠呦呦和莫言獲得諾貝爾獎的時候,整個中國都轟動了,這麼多年了,中國人終於拿到諾獎了。但其實早在幾十年前,自然科學和文學的諾獎就應該被中國人拿了,文學獎本來老舍能拿到,自然科學獎能拿到的就是湯飛凡。可惜的是,老舍投水而死,湯非凡在他最重要的發明之後一年就去世了,諾獎有規矩,不發給去世的人。

屠呦呦獲獎是發現了青蒿素,湯飛凡則是發現了沙眼衣原體。因此湯飛凡也被成為"衣原體之父"。

當時日本有個學者發表論文,說自己找到了沙眼病的病原菌,整個日本媒體引以為傲,大肆宣傳。湯飛凡看了,說不對,沒那麼簡單。

日本人說,你行你來啊!

湯飛凡說,來就來。將沙眼病的病毒滴入自己眼睛,四十天後,用兩隻通紅的眼睛,分離除了沙眼病中的衣原體病毒。

有了病原體可供試驗,治療就簡單多了。沙眼的治療和預防在短短几年裡取得了前所未有的進展,從以前的"十眼九沙"到現在的5%左右的發病率。

1957年,也就是他發現沙眼衣原體的那年,國際科學界發生的大事裡,就列出了這項成就,和他並列的其他兩項成就,後來都獲得了諾貝爾獎。

發現沙眼衣原體只是湯飛凡傑出貢獻中的一項,他還有很多貢獻,都是救人無數。

1947年,湯飛凡利用美國醫藥援華基金會捐贈的一套小型青黴素製造設備,建立起中國第一個青黴素生產廠,生產出堪比進口產品的每支20萬單位的青黴素。戰亂年代,青黴素不知救活了多少前線將士。

疫苗之殤,記錄被遺忘的英雄:中國“疫苗之王”湯飛凡

中國第一家青黴素工廠開業典禮,湯飛凡主持

1949年10月,東北地區發生鼠疫,國內沒有疫苗,只能從蘇聯進口,但供不應求,湯飛凡花兩個月時間研究出來,從此疫苗充足,救活性命無數。

50年代初,因為使用了湯飛凡發明的乙醚殺菌法,使得我們在簡陋的環境下量產出撲滅天花病毒的牛痘疫苗,天花因此在中國絕跡。

這些造福人民的成就,都是在極為艱苦、簡陋的環境下做出來的,組件第一個實驗室的時候,顯微鏡還是他自己花錢買的。

當然,跟當初抗戰時親赴前線,當戰地醫生相比,至少沒有生命危險。

抗戰結束後,內戰又起,眼看著被自己救活的人一批批又去戰場當了"炮灰",湯飛凡心灰意冷,決定接受哈佛大學的邀請,前往美國。但就在臨行前夜,他又改變了主意,可能是因為他想證明魯迅是錯的,"學醫真的是可以救中國"的吧。但事實證明,魯迅沒有錯,是他錯了,"學醫可以治療中國人的身體,卻治不了靈魂",這次留下,他被自己救過的人逼得自殺。

英雄已逝 只剩下爭搶利益的蠅營狗苟 ------

湯飛凡早年曾在哈佛留學,成名之後,世界各國都許以重金高位邀請,但他還是在當時協和醫院副院長顏福慶的勸說之下,回國效力。

1958年,湯飛凡發現沙眼衣原體沒多久,他就去世了。

是自殺。因為不堪受辱,不堪被按在地上叫他承認些莫須有的罪名。

那些人,即便沒有被他救過,也有家人、後代因為湯飛凡的發明,受到過治療,也因此重新有了健康的體魄,以便於他們當"炮灰"和"打手"和"工具"。

當年魯迅看到身體強壯的國人圍觀槍斃同胞,一個個麻木不仁。才生出了"學醫是救不了中國"的念頭,棄醫從文。

湯飛凡看著一張張大義凜然的臉,會作何感想?

英雄已逝!他死後,因為消息封鎖,很長一段時間國際都上不知道,一直到1980年,國際眼科防治組織還給中國官方來信,希望能夠提供湯飛凡的通信地址,邀請他來領取"沙眼金質勳章"。可是湯飛凡早就死了,衛生部的領導們商量了一個辦法,由湯飛凡的學生王克幹代為領獎。等到臨行前,又改成讓當時擔任中華醫學會眼科學會主任委員張曉樓去領獎。後來的獎章上,張曉樓的名字還刻在湯飛凡之前,在當時我們的媒體報道中,張曉樓成了發現沙眼病毒的第一人,隻字不提湯飛凡。

疫苗之殤,記錄被遺忘的英雄:中國“疫苗之王”湯飛凡

後來有人因此對張曉樓提出抗議,說他是"欺世盜名",但張曉樓也有自己的辯解,當時湯飛凡分離出沙眼衣原體的時候,他也是"合作者",湯飛凡死了,自己去領獎理所應當。這件事成了一算"公案",雙方各執一詞,誰也說不清到底是"欺世盜名",還是"理所應當"。

這個時候,湯飛凡的遺孀,曾經的國民黨大員何鍵的女兒何璉,為丈夫的名譽拍案而起,寫信給頒獎機構國際眼科防治組說明真相,人家才知道獎發錯了,又重新制作一枚獎章,這枚獎章上,只有一個名字——湯飛凡!

疫苗之殤,記錄被遺忘的英雄:中國“疫苗之王”湯飛凡

1978年,中國進入了新時代,很多人都得到平反,但卻沒有湯飛凡。因為他是"自殺"的,從沒有人給他正式安過什麼罪名,也就沒有平反一說。是的,是沒有人給他安過什麼罪名,但是,把一位諾獎級別的科學家逼得自殺,難道就沒有人來負責嗎?終於,在醫學界的強烈要求下,第二年給他開了追悼會。

1992年郵電部發行了一套《中國現代科學家(三)》裡的第2枚即是《微生物學家·湯飛凡》

疫苗之殤,記錄被遺忘的英雄:中國“疫苗之王”湯飛凡

非典肆虐時期,他又被人想起,當時衛生部的老幹部說,要是湯飛凡還在,何至於此。

疫苗之殤,記錄被遺忘的英雄:中國“疫苗之王”湯飛凡

2000多年前,《墨子》中有這樣一個故事,墨子聽說楚國要攻打宋國,星夜兼程趕到,以一己之力勸退了楚國大軍,救了宋國一國人的命。返回途中路遇暴雨,想要進城躲雨,卻連門都進不去,守門的人不認識這個髒兮兮的怪老頭。

什麼時候,我們能將殺人最多者從神壇拉下,將救人最多者好好保護紀念起來,我們就還是有希望的。

不然就像魯迅所說:"這看法倘不改變,我想,世界是還要毀壞,人們也還要吃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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