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裡有不少銀杏樹。廣場東西側有，生活區行道邊也有。
時下，正是銀杏成熟的季節，看著樹下散落的厚厚一層，不免有點疼惜。晚飯後，提了只小凳子，拿了塑料袋，獨自到了廣場。樹們多是碗口粗細，大的有三匝多些，濃密的葉子青綠中泛著微黃，有的邊緣鑲了金線，穀穗樣的果子黃裡泛白，隱藏其間。如不細瞅，是不易發現的。
樹根部都有磚砌的小坑，熟透的果子離開枝頭，鋪展在坑面。老遠的就能聞到酸臭味兒，走近了，更是直刺鼻翼。難怪人們不願撿拾，甚至遠遠繞開呢。
我放下凳子，在其中的一棵前坐下來，右手上套了個袋子，伸手撿拾，輕輕一捏，銀杏果的皮肉就會脫落，甚至噴射出濃濃的汁水，眼前瀰漫了酸朽的氣味。不一會兒，班裡的學生圍了上來，男生女生七嘴八舌的。
老師，你撿那做啥呢。 老師，你不嫌臭麼。
老師，這個能吃麼。
老師，我給你幫忙吧。
我習慣了自己做事兒，從不吆喝學生，那怕再小。 你們去玩吧，這個太臭太髒了。
沒事兒，我們這樣也是玩呢。於是有女生用樹葉包了果子，去了皮肉，將果核放進袋子裡。
老師，是不是我們不好，老惹你生氣。
你們都是好孩子，只是老師是希望你們變得更好呢。
老師，送走了我們這一級，你就不當班主任了麼。
是啊，老師老了。
老師，這會兒咋不臭了呢。
久入芝蘭之室，不聞其香，久入鮑魚之肆，不聞其臭麼。
晚讀鈴聲響了，我讓他們趕緊進教室去。再抬頭看時，小男生博博還蹲在旁邊呢。
你咋不進教室呢。
老師，我真不想讀書。聽不懂，作業又不會，懶得做呢。
忘了我說的話麼，盡力而為呀，學一點是一點。
我也想呢，可是基礎不好，這兩年真是荒廢了……
反過來想想，我能理解學生的心理。哪個孩子不想把書念好，討得父母和老師的歡心呢，只是打小的習慣和自控能力的差別而已。
借了公寓樓上弱弱的燈光，龍頭底下搓洗了四五次，漂去了腐肉和草屑，只剩下了滑溜溜的銀杏果兒。第二天，陽臺上晾曬，先前淺黃的顏色變得亮白，橢圓的長不盈寸的果核，挨挨擠擠地躺著，煞是可愛。對了，它還有一個名字叫白果。
中醫認為，白果富含多種營養元素，能斂肺氣、定痰喘，具有通暢血管、保護肝臟、潤澤美白、滋陰養顏的功能，對腦血栓、高血壓、冠心病等有特殊的療效。
其實，銀杏被稱為植物界的活化石，比人類的歷史要久遠得多。它二十年才結果，四十年才盛產，可逾千年，是樹木家族中當之無愧的壽星。它原本生長於山野，如今被移植於園林廣場行道，成了一道耀眼的人文景觀。
無論身處何方，無論年少還是老壯，你看它端端直直地向上生長，一身銀灰，以至嶙峋。不傾斜，不彎曲，即使到了頂端，枝條緊緊收束，絕不旁逸斜出。春天發出新綠，輕揮滿樹的小扇。四月裡開花，穗狀的鵝黃，沒有漂亮的花蕊，沒有美麗的花瓣。有人說銀杏花只在夜間開放，隱身在繁密的枝葉間，如不仔細察看，你真不知道它還會開花呢。繼而花褪杏小，暗自生長。九月間，成熟的果子點綴著清爽的天光。一場場秋雨，一夜白霜，銀杏的葉子宛如無數金色的蝴蝶，在颯颯的西風中飛舞，飄散著淡淡的清香，而後迴歸大地。一抹夕陽或者雪地冰天中，蒼青的銀杏樹，以自己的姿態傲然屹立……
或許，白果的酸朽只是生活的另一種方式，不解者請遠離。隱忍，內斂，不俗，不媚，不張揚，不渲染，一任雲捲雲舒，一任時勢變遷，一份冷峻和執著，一份飄逸和超然……
我想，正是如此，銀杏才得以成為樹中的仁者，高士，通身王者的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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