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朋友談打針

日本朋友谈打针

從香港回來第二天,一勺言君像換了一個人。他洗了我扔在沙發上的15件衣服,整理了書架,還給地板打蠟,然後,端上一盒洗乾淨的進口大櫻桃。

五分鐘前,我發現他甚至把廚房的燈泡都修好了。

“感覺怎麼樣?”

他把果盤推向我,臉上的殷勤就像山頂塌方一樣剝落。我滿心疑惑,該死的,這又是什麼套路。

“你,看起來,又年輕了。”我儘可能放慢語速,每個字出口前都先自我審查十遍。

不幸的是,一勺言君立刻抗議道,“不,我不喜歡變得年輕,就現在最好。什麼煩心事都不用再經歷一遍,被同學欺負,早讀,還有打針。”

他接著說,“你絕對想不到,我童年最恐怖的記憶是什麼?打針。每次我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我以為是柯南探案。確實,沒有人喜歡早讀,當然更沒有人喜歡打針。”我拿起一塊櫻桃向他致意。

一勺言君打開手機裡的小鳥APP,“上面說,中國三名疫苗行業的富豪,正在漩渦裡下墜,但是,怒火還在燃燒,人們正在網絡上人肉,尋找一切可能的替代目標。中國政府發誓要徹查此事。”

“是的,很可惡。為什麼這些中國人這麼壞?”我說。

“如果人們經常接觸到的食品都有問題,憑什麼你會認為,那些人命關天的東西不會有問題。”

“我認為,它不應該出問題,而不是,不會出問題。”

“食用油,烤串,白酒,甚至香菸都是無辜的。它們也不應該有問題。在質量標準面前,它們都是平等的。”

“疫苗更致命,它會要你的命。你應該對你更要緊的事情提出更高的要求。”我解釋說。

他站起來,“老兄,我並不針對誰。但是,如果你告訴我簡單的東西都做不好,還能做好複雜的,我只能說,我們中間有個人一定要開始反思了。”

“你就是針對我。你的看法相當殘忍,如果沒有同情心,再多的GDP與國際友誼有什麼用?”我說。

“你知道究竟哪些人在發洩怒火麼?”他沒有接我的話。“它們是,記者,廚師,職員,教員,餐廳老闆,公務員,退休老頭,酗酒中年。”

“朋友圈裡有一個摺疊的中國。但是,人人在這個問題上都同仇敵愾。”

“一邊同仇敵愾,一邊各自造假。餐廳老闆要求廚師把地溝油倒進油鍋,記者剛剛寫了一個假新聞,路邊的中年人在喝假酒,而退休老頭每天都要吃昂貴的假藥,對不起,我說的是,昂貴的但無效的藥。”他語速很快地說道。

我騰的一下子站起來,“請起碼注意以下外交禮儀。過去十幾天,我從未話題消費過你們多達200名的洪水遇難者。”

必須進一步表明態度。我把盛櫻桃的盤子向他推去,“你自己吃吧。”

力度有點大,沒有控制好方向,櫻桃盒從桌子上掉了下去,散落一地。盒子的標籤露了出來,上面寫著,產自北京平谷。

但是,最尷尬的不是我,而是他。

“擦。”一勺言君學會的中國話裡,這不是唯一一個髒話。“在超市我專挑進口高價買的。”

“沒有關係,很好吃。”我按捺下尷尬,試圖安慰他。

他很快走出惱怒,畢竟冷場的不是他。

“你絕對想不到,還有一類人也加入進來。”

“誰”?

“強東,子怡,張傑與謝娜。”

“是的,我看到了,強東認為應該判無期,子怡飆髒話了。這一刻,很真實。”

“非常真實,歷歷在目,我們是我們,他們是他們,殺死敵人的情緒淹沒了一切。”他慢悠悠地總結說,“上一次是三色學校事件。”

“你指的是紅黃綠麼?”

“不,我指的是紅黃藍。”

“抱歉,我記錯了。我應該記一輩子的。”

“下一次你還會這麼說。”

“WHAT?”

“下一次,你還會非常痛苦地說,抱歉,我又記錯了,我真的應該記一輩子的。”

“我真的只是記錯了而已,真的。”

“不用擔心,其實我也快忘記了,就比你多記了一分鐘。”

“我記得我們剛剛討論的是打針,為什麼現在討論紅黃綠了?不,紅黃藍。”

“它們的道理是通的。告訴我,你還得記得第一次打針的感覺麼?”

“一輩子都記得。”我狠狠地說。“我當時就哭了出來,媽媽卻欺騙我說,一點都不疼”。

疼,一直疼,第一次扎針的回憶,湧上我的心頭,那一刻,全家人都不要你了的感受。

“那麼,回答我,你長大後還記得第一次看到別人的孩子扎針的感覺麼?”

幾個月前的一個畫面浮現在眼前。我在協和醫院看病,等待期間,一個媽媽帶著她的兒子扎針,小孩十分害怕,一直往後面躲。

但是那個大人就安慰他說:

“不疼不疼,乖,就疼一下,然後就沒有感覺了。”

他定定看著我,“是的,一點都沒錯,此刻,我對你們就是這樣的感覺。”

我看著他,明知一勺言君話裡有話,卻試圖找出他話裡的漏洞。

但是,沒有。那是一種我無比熟悉的感覺。

“記住那個感覺。不要再忘記了。不過你還會的。敢打賭麼?”他問道。

“我敢。”

“你很有勇氣嘛。”

“我賭你贏。”我說。

日本朋友谈打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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