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旋在子夜║商樹清

歷史的豐碑永遠銘記

“自衛還擊作戰的目的已經達到,自當日起,參戰部隊開始回撤,並重申:我們不要越南的一寸土地,也絕不允許別人侵犯我國的領土.......”。 這是1979年3月5日我國政府向世界發出的撤軍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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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8日,我部接到上級撤軍的命令:部隊將從水口關撤回,並要求:撤軍途中要嚴守紀律,嚴整軍容,以威武之師的形象接受祖國和人民檢閱。

對於身處戰場,正經歷生生死死,連續作戰近20天的我們,聽到部隊將要回撤的消息,大家非常興奮,激動的心情溢於言表。有重生的喜悅!

我當時所在的部隊,是軍中譽稱為“猛虎師”,擔負著東線戰場戰役機動作戰任務。自2月19日向越南高平方向投入作戰後,歷經“首戰復和”,“會戰高平”,“突襲廣淵”,三個階段的艱苦作戰,一路所向披靡,圓滿完成了上級賦予的作戰任務,實現了戰區前指的作戰意圖。時下正轉戰在復和格林地區進行清剿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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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上級的撤軍要求,結合當時部隊所處戰區的敵情,我們邊加緊對防區殘敵的清剿,邊進行撤軍的準備。

由於各參戰部隊的任務已轉入回撤階段,越軍也乘機對我們進行瘋狂的反撲。面對兇殘敵人,我們以晝剿、夜伏的戰法,取得過很好的效果,曾利用夜間伏擊作戰,一次全殲越軍一個排的戰績。但兄弟部隊也曾發生過因輕敵遭受重大損失的教訓。為加快清剿回撤的進程,3月10日,廣州軍區前指命令我部“殺回馬槍”,協同兄弟部隊殲滅毗鄰我廣西靖西縣的越南重慶縣城之敵。

越南重慶地區之敵為阻止我軍的攻擊,沿巴望河一線佈防,依託班薩斗大橋的陣地優勢,對我進行頑固阻擊,致我攻擊部隊一時難以得手,且出現較大傷亡。為儘快突破敵人的防線,上級命令我營加入戰鬥,佔領西北側“無名高地”,掩護奪橋部隊戰鬥和師主力通過。由於守敵在“無名高地”也已佈防,與班薩斗大橋的陣地互為犄角,形成穩固的防守陣地,我營首次對“無名高地"攻擊未果,為避開強敵,減少傷亡,師指命令我營放棄對“無名高地”的攻擊,繞道穿插弄箭,對班薩鬥之敵形成夾擊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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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2日下午,我營從巴望河上游偷渡成功,天黑前攻佔了“763高地”,殲敵一部後,連夜向弄箭急進。當夜我們面臨的困難是,部隊將在山高林密、壑險溝深的大山裡,四周無亮、天空無光的黑夜中,荊棘叢林、無路可尋地形上,時間緊迫、夾擊班薩鬥之敵任務緊急的情況下進行穿插作戰,加之部隊已斷糧近兩天了,飢餓、疲勞也在影響部隊的戰鬥力。全營能否按時、準確穿插到位,實現上級的作戰意圖,尖兵是關鍵。入夜前,營指調整我連為尖兵連。上級將尖兵任務交給我連,是因為我連有一批以一排長魏來良為主的識圖用圖能力較強的戰鬥骨幹,他們在前幾個階段的作戰中,急難危重的關鍵時刻,多次擔任過各級尖兵,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務,成為上級放心的“方向連”。

夜幕降臨,天很快黑了下來,大山裡的夜黑得更快,漸漸伸手不見五指。此時的尖兵,根本無路可尋,只能依圖按方位角行進,他們不時停下來用雨衣擋住光亮查看地圖,確定方位後,便頑強而又自信地帶隊前行,上山攀枝爬巖,上拉下頂,下山拽滕拉根、滾爬滑落,許多戰士衣服被荊棘劃破,手、臉也出現道道血痕,以血肉之軀開闢前進的道路。我們如同夢幻般跟著尖兵在“黑洞”中游走。前面一停下來,後面便很快響起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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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廣淵塔菲、格靈黃順兩次戰鬥我們都打光了炮彈後,證明配彈基數過小,打起仗來不夠用,為了多帶炮彈,我和湯復橋兩炮長也各帶兩發炮彈,用繩子系掛於胸前。在下山攀枝落體時,糸掛胸前的炮彈擱在樹枝上,我仰面將其託過,翻過來的彈體砸斷我兩顆牙齒,合血吐出,也算在越北山區留下了紀念吧。

在部隊行進的途中,不時看到山裡有微弱的燈光和聽到小孩的哭聲,我們清楚地知道,那是越南老佰姓為躲避戰火,逃難於深山。我們未預理釆。

十三日凌晨四點多鐘,我連進至弄壓,尖兵發現敵人並與之展開激戰,在營主力的合圍下,殲敵二十一人,我連受傷一人。解決弄圧之敵後,我連馬不停蹄,急速插向弄箭。天亮前,佔領弄箭並肅清了敵人。隨即構築工事,形成對內、對外和正面的防禦陣地,阻敵增援,斷敵退路,已達成對班薩鬥之敵夾擊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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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隊在行軍、作戰時,由於注意力分散,飢餓尚能堅持,現在一停下來,感覺實在難忍,戰士們利用戰鬥的間隙,在陣地周圍尋找可充飢食物。村莊菜地中的疏菜、木薯等成為我們的首選食物。此刻,戰事還不允許我們熟食,大家將其拔起水洗後生吃,以暫裹飢餓之腹。

由於我營攻佔了弄箭,班薩鬥之敵受到我腹背夾擊,害怕被全殲,天亮時分放棄了班薩斗大橋防禦陣地,分散潛入山林。

九時許,通過班薩斗大橋的師主力到達我營的防區。師長、政委下車握著我營幹部戰士的手說:一營插到弄箭,班薩鬥之敵就腹背受敵,橋頭陣地就很快攻破。感謝你們,我要為你們請功。戰後師兌現了承諾,我營榮立集體三等功。當時,師首長還將所攜帶的罐頭、乾糧全部留下給我們。

食物稍微得到一些補充的我連來不及休息,又作為前衛連,沿巴拉、瞥洪、向重慶攻擊前進。上午十一時左右,我連進至巴拉,遭遇敵火力阻擊,連長指揮火箭筒、八二無後坐力炮打掉敵火力點,殲敵七名。隨即,隨營主力由北向南,對重慶縣城之敵發起了總攻擊。大軍壓境,敵人已無心戀戰,四散逃命。我連從給班一線攻入縣城,一路再未遭遇敵人抵抗,中午時分,我們在重慶城內與兄弟部隊勝利會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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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取重慶縣城後,我連在重慶那嘎沿公路一線佈防,掩護兄弟部隊回撤。15日上午再次接到上級撤軍命令:我部將於3月16日從嶽圩關撤回國內。這次撤軍命令中,沒有象上次那樣嚴整軍容的要求,我們也沒有那樣地激動,因為戰場情況瞬息萬變,在沒有踏進界碑之前,什麼情況都可能發生。

由於我們對防區周圍反覆清剿,殘敵似乎也暫時老實了許多,防區道路出現短暫的安寧。從重慶方向撤出的友軍和裝滿物資的車輛正源源不斷地通過我們的防區,凱旋在回國的路上。

友軍的陸續撤出,我們的掩護任務也越來越重。撤軍的子夜,註定是個不寧靜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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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夜幕的降臨,上級不間斷地通報依梯次通過防區的兄弟部隊撤出情況,並通報當晚零時以後駐重慶部隊將全部撤離。命令前沿部隊要嚴防尾追之敵。

晚上11時,上級命令我連全部進入警戒陣地,白天我已標定好炮擊區域,在選定的陣地上架好炮,炮彈裝上引信,準備正面迎擊尾追之敵。

我師a團是從重慶方向最後撤出來的部隊,他們零點準時通過我們的防區。此時,我營已處於撤離陣地的最前沿。

就在兄弟部隊通過我們警戒陣地不久,二連防守陣地上傳來一陣激烈的槍聲,很快得知,二連哨位被尾追的敵人襲擊,二連以猛烈的火力予以迎頭痛擊,斃敵1名,傷敵3名。二連副班長謝恩友不幸犧牲。成為我團最後一位為國捐軀的烈士。對其犧牲在凱旋的子夜,國門之前,戰友們無不為之惋惜、悲痛!

據敵情判斷,4名敵人應該是尾追之敵的尖兵,其本隊見我撤離佈防嚴密,未敢再行與我靠近。我們一夜也未敢懈怠。

陣地上很靜,靜得露水滴落都聽得見聲音。我們在陣地上睜大雙眼,警惕地堅守的同時,也盼望著上級撤離陣地命令的到來。

東方露出了魚肚白,夜幕漸漸散去,在晨霧還在山頂環繞時分,我們接到上級交替掩護、有序後撤的命令。隨即,營指命令各連交替掩護撤出陣地。我連撤離陣地後,部隊成兩路隊形快速後撤。此時,炮彈從我們頭頂呼嘯而過,落向我們剛剛撤出的陣地。這是上級以炮火掩護我們從前沿陣地安全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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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9時左右,我連跨過濟追大橋,工兵們在橋上已安放好成堆的炸藥。長長的引線連至橋頭的起爆器。師首長們在橋頭與撤下來的我們不時打招呼,師長李九龍那高大魁偉的身影尤為顯眼。此刻,只見他凝視著部隊撤出的遠方,這位曾經經歷過解放戰爭、朝鮮戰爭、此次又帶領部隊進行對越26天作戰的老戰鬥英雄,似乎意猶未盡。

部隊通過濟追大橋,進入兄弟團的防區,也宣告我們掩護任務的勝利完成。在橋頭附近的師、團炮群隆隆的炮聲中,大橋上一聲巨響尤為沉悶,隨著一團磨菇雲的沖天而起,這座當年由我國援建的大橋沉入江中。

當我們懷著滿心的喜悅,一身的輕鬆向嶽圩關開進途中,前面突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隊伍習慣性地散開隱蔽,以為是越軍的炮火。後得知是兄弟部隊一輛炮車出現故障,司機將車開到路邊檢查,壓上路邊草叢中的地雷,結果車毀人亡。對即將走進凱旋門戰友的犧牲,大家感到非常的痛惜!

尖兵報告:“前面到嶽圩關了”。在路邊一處稍寬的山腳下,連指傳來停止前進,就地退出槍裡子彈,檢查並注意保管武器彈藥、整理軍容風紀、準備接受祖國和人民檢閱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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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6日中午時分,在碧空藍天下,我們望見掛在高高旗杆上獵獵招展的五星紅旗時,我和許多戰友們一樣,淚水禁不住奪眶而出。

跨過嶽圩關72號界碑的不遠處,以蒼松翠柏紮成寬大的凱旋門象母親伸出的雙臂將我們擁入懷中。路兩邊長長的歡迎隊伍揮動著手中的鮮花、綵帶,敲鑼打鼓歡迎我們凱旋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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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過界碑,我們榮幸歸來,浴火重生;面對迎接的親人,我們百感交集,致意聲聲;仰望國旗,為了您的尊嚴,我們小試了“牛刀”,懲戒了敵人;為了使命,我見證了我的許多戰友,用鮮血和生命踐諾了忠於黨、終於人民的錚錚誓言;回望邊關,戰火硝煙漸漸散去,用鮮血澆灌的木棉花正爭相怒放!

歷史的冊頁從指尖飛速滑過,四十載和平、穩定的發展環境,我們的民族在復興路上闊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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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願我們的軍隊,成為世界一流軍隊的強軍目標早日實現!

祝願我們的民族,興旺發達,更大,更強!

祝願我們的祖國,繁榮昌盛,國泰民安!

為國捐軀的革命烈士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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