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聞醫事第六季 · 第十一篇
下列不屬於醫患關係的中「患」包含範圍的是:
A.患者本人
B.患者的直系親屬
C.患者監護人
D.患者單位組織相關負責人
E.醫鬧
這是一道送分題。
這種用考試來考評醫德的方式,總給人一種濃濃的魔幻風。
不過如果題目要換成「屬於」的多選題,估計很多人都會選錯了。
而且在現實相當多的情況中,醫護人員眼中的,BCD都等於或略等於E。
「我們在裡面做介入手術做得最艱難的時刻,患者家屬居然在外面拍門問我們把病人怎麼了……感覺病人家屬簡直是豬隊友類型的!」
「我們在忙著搶救病人,家屬居然在旁邊忙著錄音拍照!還好我看見把家屬趕出去關上了門!」
「這邊搶救那邊家屬拉著一個勁地提問,能不能分一下時間場合啊?」
……
這樣類似的吐槽,我相信大家都不陌生吧?
想和大家分享曾經在UCSF經歷過的一次Code Blue。
那時候我在他們醫院的放射介入科,Code Blue就發生在隔壁的CT室。
當時正好是上一臺介入手術結束,等待下一臺手術的患者開始做準備的空檔,Code Blue的廣播一播出,當時手裡沒有事的醫生全都衝出去了,還有一個護士立即推著搶救車就往那邊跑。
我跟著跑去看熱鬧。
原來是一個14歲的頭部懷疑有外傷出血的小男孩,準備做CT過程中意識突然喪失,啟動Code Blue。
當我們的護士推著搶救車趕到的時候,已經有兩個搶救車到了,一瞬間一間小小的CT室站了近20人,還繼續有醫護人員過來。2分鐘後Code Blue的當值編隊揹著紅色的急救包趕到現場時,其他準備工作已經準備就緒,Code Blue啟動僅僅5分鐘,小孩已經完成氣管插管,正式送往ICU。
那一次Code Blue給我的震撼是強烈的。
首先是速度:整個過程竟然在短短5分鐘內完成。
其次是秩序:當時屋子裡滿是人,但是沒有感覺到混亂。在當值編隊到達前的醫護人員並不屬於同一科室,但是同樣配合默契地完成各項工作,需要的東西都很明確地大聲說出來,正式編隊到達後,立即有人員進行清場工作。這種多而不亂的氛圍,必然源自背後的多次演練。
更令我震撼的點是,在Code Blue啟動之後,醫院的Social Workers也立即趕到,開始了安撫家屬的工作!
想想類似的情況發生在國內,最常見的是什麼?
家屬被趕出現場,醫生護士進進出出,絕大多數情況下沒有任何人向家屬解釋。
站在家屬的位置,你會不會覺得驚慌失措、彷徨困惑?
但是你的感受是沒人關心的,你的提問被認為是不合時宜的,愚蠢的,甚至是在故意找茬的。
你會不會憤怒?
其實這篇文章的初衷源於今年5月川航的那次史詩級迫降。
那天我的朋友圈又呈現出一種奇怪地分裂狀態:醫療圈外都在轉關於川航這次史詩級迫降的各種報道,而醫療圈很多人卻在轉川航領導「吼」醫生。
說實話,我真覺得川航領導「吼」醫生這個事,真就是醫療圈自我悲情化傾向的一個典型表現:過度解讀,動輒上升到對醫護人員不尊重,差點就被描述成「醫鬧」了。
每個人都有情緒失控的時候,特別在面對一些意想不到的重大變故時。
近年來,醫生群體總是在呼籲不能把醫生當成「完美的全能神」,我們卻又經常要求病人和家屬應該永遠是個理性的,包容的,對醫生充滿敬意的「完美病人/家屬」,這種雙重標準是毫無理由也毫無用處的。
尊重是發自內心的,而不是靠呼籲和吵鬧去獲得的,更不是靠轉發朋友圈。
如果你想要尊重,應該去努力創造一個更好的醫療環境獲取尊重,而不是吹毛求疵地要求獲得尊重。
比如,你是把患者的直系親屬、患者監護人、患者單位組織相關負責人當作你同樣應該予以關注的對象,還是視作潛在的敵人。
在UCSF我還有一個印象深刻的事,是一次主治醫生跟家屬說病情,開場白是:「How's your feeling?」
家屬開始問患者的病情嚴不嚴重,怎麼治療,主治醫生卻打斷說:「不,我問的是你的感受。我知道目前這個情況是你可能從來沒有遇到過,也從來沒有設想會遇到過的。所以,我想知道的是,你現在的感受。」
事後我稱讚這位主治醫生注重人文關懷,倒是他一臉詫異,說我們在醫學生的時候接受的培訓就是這樣的啊?
那一刻,我感受到的是我們的差距。
醫學從來不是單純醫療技術,而是源於人的關懷。
它的實踐方式,不是空洞寬泛的所謂「醫德」,不是靠荒誕滑稽的「考試」,而是一系列地植根在教育體系的具體的行為方式和準則,是貫通在醫療體系裡流程設計和人員配置,是關注每一個人:病人,病人的社會關係,以及醫者自身。
*文中圖片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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