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探》系列中,頭腦最好使的到底是誰?

文:縣豪


我所衷情的意外性,要在小說的最後一句。

這是東野圭吾的創作理念。這「最後一句」,如果對應於《唐人街探案》第一部,當然就是張子楓飾演的思諾,在病床上由好人突轉為惡人的一笑。

《唐探》系列中,頭腦最好使的到底是誰?

那個場景畫面十分明亮,卻因絕佳的表演與配樂,令大多數觀眾在驚悚中尖叫。從這種情緒控制的超強能力來看,導演陳思誠無疑就是《唐人街探案》系列中,頭腦最好使的人。

陳思誠給許多觀眾的印象是「屌絲」,我當初看完《唐人街探案》第一部,第一反應也是「這部電影的編劇居然是陳思誠本人!」(據豆瓣條目,當時還有程佳客、劉凱、白鶴等三位聯合編劇,但第二部的編劇,只有陳思誠一人了),後來漸漸瞭解,陳思誠的確才華出眾。

在電影訪談節目《人間電影大炮》2015年12月25日一期裡,陳思誠理性而客觀的談吐令人印象深刻,他主張的兩種觀點非常具有「紳士風度與洞見性」。

《唐探》系列中,頭腦最好使的到底是誰?

其一,他並不認同《唐人街探案》嬉鬧外殼包裹下的內核,是大多數評論所謂的,真兇沒有落網的「黑暗」,他認為影片的內核其實是一種「中立」,就像劉昊然飾演的秦風手中那張經過對摺後,才能立住的紙。

他並不是在消除善與惡的界限,而是在強調兩者的彼此依存。善與惡彼此依靠著立起來,整個世界才能「曲折」地立起來。世界不能以單一的面為基礎挺立。這既可以理解為《唐人街探案》的精神內核,也可用於理解其「喜劇」與「兇殺」之間的精妙平衡。

這種「中立」,類似於一種「中性」概念。不少小說名家主張「創作應是中性的」,既不能偏男性,也不能偏女性,而應在兩性之間尋求平衡,並同時把握男性與女性各自的全貌,如此,才能使創作抓住「人」最核心和最重要的本質。

《唐探》系列中,頭腦最好使的到底是誰?

陳思誠在《唐人街探案》系列中,既肯定喜劇的商業性,也通過「兇殺」盡力尋求電影的藝術性,鏈接兩者最重要的思想,是不對任何一方進行偏愛或批判。

如果從觀眾角度對「惡」產生本能批判,而又從評論角度對「商業」有所規避,2015年的內地銀幕就不會出現完整度與驚喜度並存的《唐人街探案》了。陳思誠對「惡」沒有批判,就在電影裡延伸出了他對「惡」的另一種態度:探究與觀察。

探究與觀察「惡」,既使「惡」具有了客觀性,同時也為編劇故事開闢了真正迷人的渠道。

而他在訪談中主張的第二種觀點,我認為直白地抓住了電影的原初意義。電影身為第八藝術,關於其意義的討論自然很多,但「觀眾」一定是其中最無法被忽視的基礎元素。觀眾消失,電影必隨之消失。因為電影決不是「上鎖的日記」

《唐探》系列中,頭腦最好使的到底是誰?

陳思誠毫不諱言自己對「觀眾」的追求。《唐人街探案》系列也的確是站在觀眾角度拍攝的電影,它能給人的啟迪是:好的藝術是否必通過商業進行傳達。我認為是必須的。藝術其實就是通過「美學、情感、思想」作用於受眾,如果這個過程是一次注射,除了準備「藥劑」,最重要的,是能令觀眾願意讓你將「藥劑」注入其「身體或靈魂」。

觀眾如何才能願意?

陳思誠找到了一種獨特而有效的方式:將純之又純的推理內核,包裹在令人無法忽視的喜劇外殼之中。

《唐探》系列中,頭腦最好使的到底是誰?

這裡的喜劇,只是一種表面的喜劇。但這不重要。因為目前大多華語喜劇都耽於這種表面喜劇:通過直白的嬉笑怒罵,以行為、對白、場景的「段子屬性」,粗暴地掌控觀眾情緒(比如《夏洛特煩惱》、《羞羞的鐵拳》、《前任3:再見前任》等),而「壓力之餘只求放鬆」的觀眾也相當接受這種「表面性」。當然,要做好「表面功夫」,也不見得容易。

而真正使《唐人街探案》系列顯得特別的,是喜劇與推理的上佳融合,更何況,這裡的推理,還是十分地道的「本格推理」。嚴格來說,應是「本格」為主,「變格」為輔。

第一部中的密室殺人,便是以詭計與解謎為核心的本格推理,而其中涉及到的人性驚悚,通過揭示異常心理以達到意外效果的劇情編排,又可被劃為變格一派。想必陳思誠對歐美及日本的古典推理有比較深入的瞭解,才能設計出如此迷人的密室殺人。

《唐探》系列中,頭腦最好使的到底是誰?

因為其中的核心案件,不僅是一個機械密室,同時也帶有心理密室的味道:破解這一密室,解開「機關」的道具,正是對角色心理的探究。

其實,推理對於電影而言,是一座遠遠沒有開發足夠的富礦。首先,推理並不只適用於兇殺或案件。

比如2014年甯浩導演的愛情喜劇《心花路放》,觀眾對於情節編排的所有驚喜,幾乎都來自於那堵簽名牆將兩段不同的時光無縫銜接在一起,而這一巨大的設計,其實也是推理文學的新潮派別:敘述性詭計

《唐探》系列中,頭腦最好使的到底是誰?

即觀眾以為電影在敘述A,其實電影在敘述B。當B的真實身份被揭曉,觀眾即被巨大的驚喜感擊中。A、B可以指代人物、身份、時間、事件等文本中的一切事物。經典恐怖片系列《電鋸驚魂》最新的第八部,使用的也是敘述性詭計,與《心花路放》一樣,預期達到的,都是「時間的錯置」效果。

而純正的本格推理,雖然已經越來越受電影界重視,也出過不少佳作,但令人驚喜的,仍然偏少。極致的本格,即使沒有承載情感或思想的責任,依然能憑藉「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情節功力,令人神魂顛倒。

比如日本推理作家鯰川哲也短篇經典《五個鐘錶》,破案關鍵因素繫於「一陣風吹」,希區柯克1954年犯罪傑作《電話謀殺案》,關鍵因素在「是否記得一把可能被遺忘的鑰匙」,而像東野圭吾《嫌疑人X的獻身》這類「完美犯罪」,就更是鳳毛麟角了,2013年非行的《全民目擊》,其實就是一部「東野圭吾風格」的本格電影。

《唐探》系列中,頭腦最好使的到底是誰?

某種程度而言,《唐人街探案》第一部中的詭計,與《嫌疑人X的獻身》類似:因為證據的「心理屬性」(即偵探完成了全部推理,但推理的部分證據並不具備物理屬性,而是基於人物心理),案子的告破,只能依賴角色的「領悟」。

所以,陳思誠算是寫出了一個既十分標準、又頗具難度的詭計,這種詭計對於觀眾而言,一般都是簡潔、有力的。

為什麼說它頗具難度?

因為純粹的本格推理,其實是不太適合電影化的。這就是為什麼同為日本推理大師,東野圭吾的小說幾乎是「出版一部,電影化一部」,而本格掌門人島田莊司及其弟子綾辻行人的小說,幾乎很少被電影化。

《唐探》系列中,頭腦最好使的到底是誰?

在影視作品中,本格推理幾乎必須搭載其它基礎元素,才能被觀眾接受,比如愛情、理想、仇恨等,也就是令人信服的「動機」,從而給觀眾一種「他為了這個原因,竟然做出如此神奇之事,但這居然也沒什麼不值得」的感覺。2016年純本格網劇《滅罪師》口碑、收視的雙雙敗北,就是一個反例。

觀眾對「謀殺」、「兇案」有永遠的熱情,所以即使是在《瘋狂動物城》、《尋夢環遊記》這類主打成長、親情的動畫片中,編劇也會引入兇案情節,而陳思誠在《唐人街探案》系列中,「野心」也可見一斑:將這一系列打造成華語電影界獨一無二的優質原創IP,推理內核+喜劇外殼,以「長度」探「深度」的自由商業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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