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林姓代,可他不喜歡別人叫他小代,而是讓大家叫他名中間的一個字:林,並且前面要加個“大”字。大林就大林,名字不過是個代號而巳,廠裡的同事都遵從他的意願,叫他大林。大林可不是個身材魁梧之人,他個不高,人又瘦,關健還跛著一條腿。掂說是小兒麻痺留下的後遺症。我所在的這個小廠屬於集體企業,工人多數是病殘人員和軍人家屬。大林除了腿疾,還與別人有所不同:他是個孤兒。據同事分析,因為生下來是個殘疾兒童,他的親生父母就不想要他了,所以扔到福利院門口,成了孤兒。後來被好心人收養,長大成人。不幸的是,養父母也相繼過世,大林再次成了孤兒……這些內容幾經演繹,被工廠的小同事們說的有板有眼,但基本事實還是八九不離十的。我推斷,大林之所以要求大家叫他大林,是這個個小人單薄的孤兒從小就缺少一種安全感。
在工廠時,我曾和大林在一個車間,我們乾的工作是三班倒,他接我的班。每天除了交接班時見一面,交談幾句,我倆沒有過多的接觸。他的故事我也是道聽途說,從沒當面問過他。這原本就是大林內心深處的傷痛,咱幹嘛無事在人家的傷口上灑鹽呢?但說心裡話,我還是蠻同情他的。
記得有一年春節前,我在家門口碰到大林。我準備去置辦點年貨,大林說,他就一個人,春節對他來說也就那麼回事。我聽了,心裡不是滋味。就說,那你春節到我家來過吧。大林有點喜出望外。大年三十,有人敲門,來客真的是大林。他穿了一身比平常乾淨許多的衣服,手裡舉看一個彩色大氣球。我愛人把大林讓進屋,女兒看到大林手中的氣球,歡喜的不得了。不大的小屋頓時熱鬧了許多。那年的除夕夜,吃年夜飯,喝酒,聊天,我們過的很快樂。大林晚上沒有走,睡在女兒的小屋裡。初一早上包餃子,大林也進廚房幫忙,他餃子包的還挺在行。從那以後,大林每年三十晚上都會來我家,到初二才走,每次來都會帶一個彩色大氣球。
有一年三十除夕夜,大林居然沒有來。一直等到年初二,還不見大林的影子。我愛人有點沉不住氣了:不會是煤氣中毒了吧?我也急了。便和愛人商量,去大林家看看。我只知道大林住小稍門,我倆就在附近找。居然還真找到大林的家了。進屋一看,才知大林感冒了。一間只有四五平方的小平房除了一張床和一箇舊桌子外,就是滿地的空啤酒瓶。幸虧我們來時給大林帶了些油果和饅頭,雖然食物是涼的,但大林吃得很香。回家的路上,我和愛人都沒有說話。過了兩天愛人又去了大林家,給他送了一些吃的和幾件衣服。
後來,我考進報社,離開了那個小工廠,大林也再沒有來過我家。
再次見到大林,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大林到報社來找我,說是想找個活幹。眼前的大林更加瘦小,鬍子拉碴,衣冠不整。聽說那個小集體廠效益不好,大林每月只能領一半工資,他現在的日子可想而知。我二話不說,領他先吃了飯,理了發,然後找到報社發行部,讓大林每天批些報紙賣。大林臨走時,我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掏給了他。大林是跛子,走不了長路,但他堅持每天賣報,掙的不多,但可以補貼生活。我上下班時,偶然會遇到在街頭叫賣的大林,總會往他手裡塞些錢。有一次,我在隴西路口碰到大林,已經到了吃中午飯時,他還拿著幾份賣剩下的報紙在街頭叫賣。我掏掏口袋,裡面也沒有多少錢。我忙向同行的朋友借錢,我們三個人湊了不到一百元,我全部給了大林。同行的朋友很是奇怪:你又不是有錢人,怎麼還借錢學雷鋒做好事。我沒回答。那時的我上有老下有小,的確不是有錢人。至於為什麼幫助大林,我說不上,可能是人的本性吧!
退休之後,和大林徹底斷了聯繫,只是每到春節或者看到街頭賣的大氣球,還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大林。不知他現在過的如何?
2016年的春天,老伴在南關什子的街心公園遇到了大林。大林一臉皺紋,兩鬢白髮,正在南關的街心公園和一群老人說笑閒聊。大林仍然瘦小單薄,但人挺精神。大林說,小稍門的家拆遷後,給他分了一個小套樓房,生活條件改善了許多。大林一輩子單身,無兒無女,也無牽無掛。因為他是孤寡老人,城關區政府每天在虛擬養老院給他安排了中、晚兩頓飯,每月還給他近千元零花錢,並免費給他裝了一部電話……
聽了老伴的訴說,我長長舒了口氣:有政府這麼貼心的關懷和照顧,孤寡的大林晚年的生活也算是衣食無憂。是政府,給了大林一份他盼望了大半輩子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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