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軍炊事兵總決算:舊三的鐵拳

牛小切士兵的餐桌

海軍炊事兵總決算:舊三的鐵拳

前情提要:日本海軍和陸軍之間的關係素來不睦,就算普通下士官兵之間也存在著明顯的隔閡,就算在岸上偶遇也不會有什麼親密互動,往往還會因為瑣事而爆發口角之爭。高橋曾在菲律賓三寶顏的酒館與陸軍士兵有過一次接觸,但氣氛並不融洽。

主計科的好處

所謂好了傷疤忘了痛,在海軍服役滿三年後基本都混成了老兵,而在新兵時期所受的苦也忘得差不多了。我在西貢海軍醫院得到了重傷患者的待遇,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連髒衣服都有醫院的越南男護工幫洗,還有人天天扶著你到庭院裡散步。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被伺候得如此舒服,與新兵時代的遭遇相比,這裡簡直就是天堂。

醫院的伙食還不錯,雖然當時我正年輕,食慾旺盛,新陳代謝快,但在住院期間從未感到過飢餓,每頓飯都吃得很飽,還能品嚐到當地的特色美食,尤其能吃到新鮮的蔬菜,要知道在海上航行時最難吃到的就是嫩綠爽口的蔬菜了。此外,偶爾送來的水果也非常美味,地處熱帶的西貢盛產各類水果,很多水果我在日本從未吃過。

人一旦吃飽穿暖,眼前沒有了煩惱,就很容易回想起過去的時光,我也是如此。在住院無聊的時候,我躺在病床上,望著天花板,腦子裡回憶起自己的海軍生涯,想起過去在“霧島”號服役的日子,大概是因為我是炊事兵出身,所以記得最多的還是與吃有關的事情。我常聽人說,人對食物的怨念是永世不忘的。無論海軍還是陸軍,凡是體驗過軍隊生活的人都會經常談論吃的話題。在吃的方面,海軍主計科相比其他科有一個優勢,就是從來不缺少食物,基本不會餓肚子,但是當時沒有什麼人會主動申請加入主計科服役,大多像我一樣,對主計科不明就裡,稀裡糊塗地在入伍申請表上填下主計科的志願,而我的第一志願其實是機關科。不過,後來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其他科的下士官兵還挺羨慕我們主計科的,主要原因就在於吃得好。

海軍炊事兵總決算:舊三的鐵拳

在我還是“霧島”號的新兵時,記得每次裝載糧食時都有膽大的水兵千方百計地揩油,偷取勒索食物,著實讓我吃驚不小。如今回想起來,別說是一塊豆腐或一勺白糖了,就連一粒米其他科的水兵都表現得如飢似渴,對於食物的渴求達到這樣的程度其實還真是可憐啊。

之前曾經提過,機關科的水泵管理員常常死乞白賴地跟我們討要白糖,他們利用職務之便迫使我們主動進貢。還有其他科的水兵在廚房附近轉悠,尋找時機向我們索取食物,不過他們的目標卻是醬油。起初,我還很困惑為什麼他們想要醬油呢?難道是用水衝兌醬油後當飲料喝嗎?然而機械般的工作讓我沒有心思去探究原因。直到許久之後,我才意識到自己忘記了最關鍵的一點,在日本人的飲食嗜好中,醬油是非常獨特的調味料,無論吃什麼食物,只要有醬油調味,口味就會更好,想來那些水兵就想多要點醬油讓自己的飯菜更美味吧。

海軍炊事兵總決算:舊三的鐵拳

■ 在日式料理中,醬油是非常重要的調味料。

“喂,喂,給我點醬油!”其他科的水兵常常不厭其煩地糾纏我們,如果是同級水兵的話還比較容易打發,如果是其他科的老兵就相當棘手了。我們是最下級的新兵,誰都得罪不起,如果不能滿足對方的要求,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遭到他們的報復。可是,我們更害怕主計科老兵的嚴厲目光,其他科老兵的刁難只是將來時,而主計科老兵的耳光卻是現在時,隨時都可能扇到我們臉上,所以大多數時候我們只能硬著頭皮加以回絕。

“喂!喂!就來一點兒!”有一次我在作業時,一個其他科的老兵找我要醬油,連裝醬油的碗都帶來了。他用碗戳了戳我的後背,臉上掛著笑容,目光卻像刀子一樣銳利,一副笑裡藏刀的模樣。我身邊的醬油桶裡還有些剩餘,但是主計科的老兵就在近旁,我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沒有接過他遞過來的碗。我後來想到:“那時我要是鼓起勇氣將桶裡的醬油舀給他的話,那個老兵肯定特別高興。”

海軍炊事兵總決算:舊三的鐵拳

然而,我們的拒絕並不會讓其他科的乞食者們退縮。在猶如打仗一般的炊事作業中,我們常常忙得暈頭轉向,不可能時刻看管著食材,用剩的醬油或其他食物大多隨手放在廚房角落裡,這就為那些下士官兵充當“銀蠅”創造了機會。他們會從配餐架的縫隙中窺探廚房的情況,仔細觀察正在進行機械運動的炊事兵們,暗中記下“現在這裡有剩飯,剩下的醬油放在那裡”,真可謂虎視眈眈,只要我們稍不注意,那些食物就會不翼而飛。

現在回想起來,在長達四年多的海軍生涯中,除了剛剛進入海兵團那段時間,我從來沒有捱過餓,反倒是在戰爭結束後體會到了飢餓的滋味。在海軍中,主計科從來不被當作海軍軍人對待,但是在主計科至少也能撈到不少好處,最起碼肯定不會餓肚子,我雖然討厭炊事作業,但也承認這一點。其他科的下士官兵在羨慕我們的同時,也報以某種程度的理解:“算了,算了,他們不過是煮飯的,撈到些好處也是必然的。”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舉報主計科多吃食物的事情。

然而,如果這種事放在現代,情況就不同了,必定會有人告發並大加鞭笞:“這不公平!要求分配更多的食物!反對主計科偷吃!”可是,在那個年代的軍隊裡,根本不存在什麼言論自由。現在的年輕人肯定不能理解,會提出疑問:“為什麼不反對呢?”在戰前時代,特別是在軍隊中,你不能公開表露對現狀的不滿,更不用說聚集志同道合的人發起請願、抗議、集會,倡議改善待遇,要求公平合理,如果真有這樣的事情,那麼參與其中的人一定會被警察抓起來拷打到半死,還要有遊街示眾、坐穿牢底的覺悟。在我看來,如果能夠通過那種方式實現公平,那麼也不會有軍隊和戰爭的存在了。

舊三的鐵拳

我在西貢海軍醫院舒坦度日的時候,回憶起新兵生活,印象最深的事情除了吃飯就是體罰。對於海軍士兵來說,自從進入海兵團的那一刻起,各種花樣百出的體罰將伴隨新兵歲月的始終,隨時隨地,不問緣由,都可能受到來自老兵的“訓誡教育”,而且在當時的氛圍中,犯錯捱打在我們看來是理所當然的,我們新兵極為害怕捱揍,因此不得不服從命令。總之,日本海軍的服從觀念是通過棍棒培育出來的。

海軍炊事兵總決算:舊三的鐵拳

在“武昌丸”號被擊沉前,我已經晉升至上等主計兵,按照服役年限不久就能升至主計兵長,那是水兵的最高軍銜,僅次於下士官,而升到兵長後基本不會再遭受新兵時的體罰。但是,在剛入伍的最初半年裡對於老兵拳頭的恐懼感已經深深烙在心底,終生難忘。在軍隊這種地方,服役時間越長就越輕鬆,新兵永遠都是老兵欺壓的對象,這其實和今天的公司差不多。現代公司雖然沒有體罰,但剛入職的新人同樣戰戰兢兢地看上司、前輩的眼色行事,搞不好就會被穿小鞋、扣薪水或者無償加班等等,其實不過是變相的體罰罷了,所以說以前的軍隊和社會沒有什麼太大區別。

海軍炊事兵總決算:舊三的鐵拳

在新兵時期,一旦你被老兵視為眼中釘,他動不動就會找你的麻煩。那個時候,我們從老兵嘴裡聽到的最多的話就是“傲慢的傢伙!”“你這傢伙竟敢無視我!”“你真是太放肆了!”諸如此類,而這些話之後鐵定跟著耳光拳頭什麼的。

我在還是新兵時也曾經遭受過老兵的刁難,我記得那是在從冷藏庫轉運食物的作業中,這項工作由當天不當值的主計兵負責,在主計科的各項作業中屬於重體力活,具體的說就是將保存在冷庫的肉類轉運到糧庫內,冷庫內的溫度為零下30度,凍結成塊的牛肉、兔肉和魚肉都裝在木箱中,每個木箱重約40公斤。就在作業最為忙碌的時候,突然一名老兵衝我大喊:“你個混球,剛才是不是砸吧嘴了!?”我的內心深感震驚,現在想來應該是搬運重物時,需要貓腰弓背,用腹部用力,也許是在抬起木箱時因為蓄力而無意識地發出了聲響,結果被這個老兵聽到。不巧的是,他是我平日裡打心底裡討厭的舊三,而他也一直看我不順眼,所以我無意中發出的聲音被這個老兵當作對作業不滿的表現。“傲慢的傢伙!”舊三不由分說地扇了我兩個耳光!我因為這莫須有的“砸吧嘴”捱了揍,但也只能把委屈憋在心裡。

作為新兵的我們每天吃到一兩次耳光如同家常便飯,久而久之兩邊臉頰都變得有些麻木了,每次被打心情都會變差,但也只能在心裡暗暗咒罵施暴的老兵:“這個混蛋!”但是,絕不能把怨恨表現在臉上或化為聲音吐出口,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海軍炊事兵總決算:舊三的鐵拳

海軍每年徵兵兩次,以半年為期,按照徵兵和志願兵交替徵召,比我們這批徵兵新兵高一級的老兵就是入伍早半年的志願兵,他們雖然年紀比我們小,卻可以充當我們的上級,而在那時的軍隊中,我們必須牢記長官的命令就是天皇的命令,要無條件服從,所以我們無法反抗這些年輕的上級。

凡是作為徵兵加入海軍的人後來都會抱怨道:“被那些小屁孩打臉,簡直恨得牙根癢癢的!”我倒沒有特別記恨那些沒事找茬的舊三,雖說他們年紀比我小,但就軍隊生活的體驗來說,他們的確是我們的前輩。

現在回想起來,年輕志願兵舊三的惡劣態度也情有可緣,只是為了在我們這些徵兵“大叔”面前不失去威嚴而虛張聲勢,通過惡語相加和皮肉之苦迫使我們服從:“你個混蛋!一把年紀了連這種事情都做不好!”其實,他們就是比我們多了六個月的經驗而已,除了打罵之外似乎也沒有其他方法在我們面前樹立權威。

當然,新兵被打往往不會被告知理由,而且就算是當兵的第二年頭,我們由最下級兵升為舊三,也不會被免除體罰,不知道何時何地就被老兵們教訓。即便是晉升到老兵甚至下士官也不意味著得到免死金牌,他們有時也會被上級責罰,之後就將怒火發洩在下級身上,一級級傳遞到最下級兵的頭上,這就是軍隊。我是幸運的,從經理學校畢業後就成為水兵中的“白領”,有了一定的地位,自從離開“霧島”號之後就沒有捱過打。

海軍炊事兵總決算:舊三的鐵拳

在老兵中有些人以打人為樂,遇到這種人渣我們新兵除了暗自抱怨“真倒黴”外也只能認栽。在“霧島”號服役期間,我的上級明確分為打人和不打人兩種,兩相比較後者遠遠多於前者,比如在分隊的100名成員中,打人者僅有10~15人,相比海軍龐大的編制而言,並不算多。實際上,上級兵也是從新兵一路熬過來的,其中很多人和我一樣生性膽小,心慈手軟,並不想去毆打下級兵。在體罰中主動承擔打手角色的老兵中,有人抱著一種“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使命感,而在現場有的老兵一言不發地冷眼旁觀,還有的老兵看著新兵的屁股被打得皮開肉綻還能笑出聲來,我總覺著他們都是那種奸詐狡猾之人。

下期預告:在每個海軍水兵的新兵記憶中,吊床總是一個不會缺席的角色。高橋在海兵團以及在“霧島”號服役時,經歷過或聽說過不少與吊床有關的軼事,比如某位新兵在吊床的被窩裡矇頭偷吃,卻被嗅覺靈敏的巡夜哨兵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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