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兩天最大的社會新聞是「錦鯉」、「官宣」的話。
那麼在醫學學術圈最大的瓜，就是心肌幹細胞被證明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這是一個什麼概念。
簡單說，如果韓春雨和小保方晴子算是學術界的地震的話，這個怎麼也得算馬伯庸的天降隕石斷更殺。
而這場大風波的始作俑者——就是哈佛醫學院的 Piero Anversa 教授。
1
要搞清楚這場幹細胞領域的學術風暴，首先你得知道什麼是幹細胞。
幹細胞是近年來生物界最大的熱點，理論上其可以分化成人體的各種細胞，為人體的修復、重建、器官移植提供了重要的理論基礎。
事實上，學術界對此的總體評價也是極為正面的。
眾所周知，諾貝爾生理學和醫學獎普遍帶有點終身成就獎的味道，一般在主要成果做出來後 20～30 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如果你還沒有英年晚逝的話才能獲獎。
比如我國的屠呦呦，1972 年就提取了青蒿素，挽救了無數人的生命，而直到 2015 年時隔 43 年後，才成為了中國歷史上第一位諾貝爾生理學和醫學獎獲得者。
而到了幹細胞研究這，山中伸彌 Yamanaka 在 2006 年發表了一篇頂刊Cell，描述了自己將成熟細胞逆轉成幹細胞，2007 年又在人體實驗中取得了成功。
這在當時有多麼轟動呢？感受一下他的獲獎速度。
- 2008 年《時代》雜誌世界百大影響力人物（美國）
- 2008 年 羅伯特 · 科赫獎（德國）
- 2008 年 科學技術特別獎（日本）
- 2008 年 邵逸夫生命科學與醫學獎
- 2009 年 拉斯克基礎醫學獎
- 2011 年 國際最高學術大獎之一的沃爾夫醫學獎
- 2012 年 千年技術獎（芬蘭）
- 2012 年 諾貝爾生理學與醫學獎
什麼基因編輯冷凍電鏡 PD-1 抗體，小老弟們全部往後稍稍。
想象一下梅西如果能在 2014 年世界盃決賽帽子戲法 Carry 全場拿到世界盃……差不多就這地位。
而也正是因為幹細胞領域屬於科研前沿領域，因此學術不端人數也格外的多。
除了大家熟知的小保方晴子、黃禹錫之外，山中伸彌作為所長的幹細胞研究所都曾出現嚴重學術不端行為（去年二月研究所發的某幹細胞頂刊 paper 也被發現多處造假，他被迫今年一月正式道歉）。
而現在，這一名單上又多了一個 Piero 老爺子。
2
Piero 老爺子不是一般人。
他離職前，是哈佛醫學院終身教授，是哈佛醫學院和布瑞根婦女醫院再生醫學幹細胞研究中心的負責人。
早在 2001 年，他就在 Nature 上提出，能夠通過骨髓細胞，利用幹細胞原理，再生心肌，從根源上徹底改善心梗患者心肌壞死的問題。
這種神奇的效果是通過一種叫 C-kit 的心肌細胞 做到的。
話不多數，我就列一下他提出心肌幹細胞之後發表的部分文章級別，讀者心中大概就有點數了：
- 2002 年 《NEJM》（新英格蘭醫學雜誌，醫學領域第一期刊）
- 2002 年 《Nature》
- 2003 年 《Cell》
- 2005 年 《Physiological reviews》（生理學頂刊）
- 2007 年 《Nature Medicine》（醫學頂刊）
- 2011 年 《NEJM》
- 2011 年 《Lancet》（柳葉刀，醫學領域第二期刊）
要知道，這位老爺子可是 1938 年生人，按照國內來的話，這些都是他退休年齡之後耍著玩弄出來的。
要是正值盛年，真有可能繼續衝擊下諾貝爾獎的。
3
至此，算是打開了一片江山，無數英雄豪傑爭先恐後的往裡湧入，堪比哥倫布發現美洲大陸。
韓春雨的試驗也曾引發全世界實驗室模仿，但是大家很快就發現，無論怎麼做都做不出韓春雨的效果。
一箇中國的二本學校不知名教授，掌握著世界各大頂級實驗室都難以企及的技術，這本身就是很荒謬的，所以很快在全世界的 diss 下，不管政界咋說，科學界基本是把韓春雨給摁死了。
然而到了心肌幹細胞這……要考慮到這位老爺子是幹細胞大牛，泰山北斗級人物，哈佛終身教授，哈佛幹細胞研究所老大。
你們這些小王八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考得上人家的博士嗎？養了幾年細胞啊？吃過的披薩有人家見過的心肌幹細胞多嗎？
所以無數跟風狗們熱淚盈眶，懸樑刺股，大喊著「努力還不夠！！！」，繼續投入了無盡的養細胞事業中。
終於，大家通過各種手段陸續發現了心肌幹細胞（包括隨後的肺臟幹細胞），並且在它身上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
4
僅僅是細胞實驗是不夠的，隨後的動物試驗中，心肌幹細胞被證明有著超乎想象的逆轉心肌損傷，以及心肌再生功能。
人體研究隨之展開，通過心肌幹細胞注入，能夠有效恢復心梗患者的心肌活力，完成心肌再生的神話。比如這位大佬：
作為全美 TOP 10 醫院心臟中心主任，Marban 也是心臟屆知名大牛之一。他在 2009 年將心臟幹細胞帶入臨床之後，無數人開始了前赴後繼的臨床研究。
僅僅 Piero 老爺子本人，從美國 NIH 和各種學會就申請到超過 5000 萬美元的科研經費。而全球其他國家和地區這一數量可能更高。
一系列令人熱血沸騰的臨床研究出現了，比如上面提到的老爺子最後一篇文章，就是和路易斯維爾大學的 Roberto Bolli 合作，完成了一項 23 人的臨床研究，並發表在醫學屆頂級期刊 The Lancet 上。
這項研究證明了在人體中，心臟幹細胞可以顯著改善心梗患者的心肌梗塞面積。
醫學界轟動了，接下來，更大規模的 II 期研究開始了
比如這個：
CONCERT-CHF 為 II 期隨機對照臨床試驗，由德克薩斯大學休斯頓健康科學中心發起，NHLBI 為合作方。其目的是評估 MSCs、C-kit 陽性CSCs 單獨以及聯合治療缺血性心肌病的可行性、安全性及有效性。預計納入 144 例受試者，隨機分配入聯合治療組（MSCs+CSCs）、MSCs 治療組、CSCs 治療組或安慰劑組。試驗開始於 2015 年 10 月，估計 2020 年 5 月完成。甚至還有很多精英們瞅準商機，投入到了商業化過程。
5
2011 年可能是老爺子人生最後的巔峰，不僅僅是前面說到的臨床研究大獲成功。同時他還在 NEJM 上發文，說自己又發現了肺的幹細胞。
也不是沒有大佬質疑過，但是都被成為了崩騰大海中的一片小小浪花。
直到 2014 年，The Lancet 站了出來，表達了對於心肌幹細胞臨床試驗數據的懷疑。
同時，另一位大牛 Jeffery Molkentin 教授發表文章，正式站隊，宣稱 C-kit細胞實際上根本就沒有作用。
而事實上 2013 年哈佛大學就啟動了內部調查程序，包括 2001 年和 2011 年，老爺子提出的心肌幹細胞和肺幹細胞的文章都受到了審查。
隨著壓力的不斷增大，2015 年老爺子宣佈帶領團隊離開哈佛。
2017 年，老爺子原來所在的哈佛附屬布瑞根婦女兒童醫院和美國司法部達成諒解，賠償 1000 萬美金作為默認幹細胞團隊偽造數據欺騙經費的補償。
至此基本最終結果已經毫無懸念了，但老爺子仍然在垂死掙扎，堅決不承認造假，並要起訴報道者。
直到今年，這塊棺材板終於釘上了最後一顆穿心釘。
10 月 15 日，哈佛大學醫學院最終宣佈，老爺子的 31 篇相關文章全部撤銷，就此塵埃落定。
6
回想起 2014 年的夏天，我差點去了老爺子團隊裡的一位弟子門下打雜，當年抱著對哈佛的無限嚮往，差點就一頭栽進這個天坑裡，真是時也命也。
而一些研究心肌幹細胞的兄弟，畢業了的還好，還沒畢業的……甚至聽說有的兄弟花了半年心血苦熬實驗室，上週剛做了進展彙報…..據說國內某些以心肌幹細胞出名的醫院，科室人員一片戰時無線電靜默狀態……
衷心祝願所有研究心肌幹細胞的碩博士們的能順利畢業。
實在不行，還可以說自己做的東西是心肌旁分泌因子嘛！（責任編輯：lightningwing）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近年立項項目（圖片來源：作者提供）
閱讀更多 丁香人才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