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小小說:雲嫂

經典小小說:雲嫂

遇到雲嫂是在暑假即將結束的一天,在家呆了一個多月感到實在有點憋悶很想出去走走,打算到商場逛逛順便買幾件可心的衣物。

那天天氣晴朗,陽光從空中直瀉下來,時不時吹來陣陣夏風,溫度雖高卻並不感覺煩悶。我在店鋪林立的街道上轉悠著,透過一個個玻璃門窗欣賞著不同色澤、款式的衣服,不經意地被一件比較古典的衣裙點亮了雙眸。我隨手推開了店門 ,老闆娘很熱情地上前和我打招呼並盯著我看,我詫異地用目光全方位快速掃瞄了一下眼前這個中年婦女:淡淡的妝容、碎髮、個子不算高、偏瘦,寬鬆的黑色休閒裙式上衣,米黃色闊腿七分褲,繡花布鞋,整個人看上去顯得自然得體,隨性而不隨意。看她的神情似乎有種似曾相識之感。她輕輕地拍了我一下驚喜地問道:“你是紅嗎?”我點了點頭。她衝我笑道:“我是你雲嫂,不認識我了?”。“啊!雲嫂?”倘若不是她親口告訴我,我又怎會相信眼前這個端莊大方得體的女人就是幾十年前那個懦弱實誠的雲嫂。

雲嫂是八十年代扎著兩條漂亮的麻花辮嫁到我們村的。黑瘦,說話的時候慢聲細語的,看上去總是有些羞澀的樣子,但人勤快賢惠,家裡家外總是忙個不停從來都不惜力,用勤勞耕耘著農人的希望。記得有一次看到雲嫂挑水,由於個子小她把扁擔兩端的繩子在扁擔上繞了兩圈,然後用掛鉤勾住水桶的提手,蹲下身子雙手和肩膀一起用力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邁著蹣跚的步子向家中走去。看著那背影會讓人頓生憐憫之情,覺得那沉重的擔子會不會把她那瘦弱的身子骨給壓垮。雲嫂不但幹活賣力還能做一手好針線,印象最深的是雲嫂納的鞋墊和繡的枕套。她納的鞋墊樣式各異,有吉祥的雙喜,佐料八角,富有靈氣的小動物,凌寒的臘梅花……枕套上繡的有鴛鴦戲水,蝴蝶在菊花間翩然起舞,還有松林翠竹等。雲嫂似乎把蒼白的生活繡成了七色。每到農閒之時,門前門後的大姑娘、小媳婦都喜歡和雲嫂聚在一處,一邊拉家常一邊繡著她們心中的那點小幸福,並不時地向雲嫂討教各種圖案的畫法,走針的方向,色彩的搭配等。只要有人討教,雲嫂就會放下手頭的活,耐心地給她們細說。但云嫂的所有努力並未換來屬於她的那點小幸福,聽說她的男人並不稀罕她,還經常打罵她。

經典小小說:雲嫂

雲嫂的男人長得帥氣,又能說會道,大家都說那是人精,但他卻有一個致命的軟肋就是喜歡偷腥。這也是雲嫂生活不幸的根源所在。那時的我不明白既然不喜歡為什麼還要迎娶雲嫂呢?現在懂了那是一種無奈,當時是八十年代,階級鬥爭雖不那麼突出,但談婚論嫁的時候對於對方是什麼成分還是非常重視的。雲嫂的男人就是壞成分,況且很早就沒了爹,是母親把他一手帶大的,家裡除了三間茅草屋一貧如洗。找對象自然是難了些,後來經人介紹才和雲嫂結合。

婚後,雲嫂生下一男一女。按常理這小日子應該過得很稱心才是,但遇到這樣不爭氣的男人家裡的空氣就有些汙濁,特別是男人酗酒後把心中的不快變成一條條毒蛇釋放出來噬咬著雲嫂。生氣的時候像老鷹抓小雞般揪著雲嫂的頭髮,拳打腳踢,有時還用皮帶狠狠地抽。雲嫂別說有還擊之力了,就連招架之功也沒有。身上總是青一塊兒紫一塊兒的,更甚的一次雲嫂竟然被鎖在箱子裡差點被憋死。幸好被她的婆婆看到才被解救出來。這件事當時在村裡傳得是沸沸揚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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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嫂卻很少在人前提起挨打受氣的事,更不願意告訴孃家人,只是一味地忍著。背地裡都說雲嫂太實誠木本事,也有好心人勸她不如離婚算了,天下好男人有的是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雲嫂無奈地搖搖頭,“離了孩子咋辦,等孩子大了再說吧。”也許女人都喜歡把幻想作為麻醉和慰藉自己心靈的禮物吧!只是後來隨著時代的發展更多的人開始走出家門,雲嫂的男人對雲嫂更是變本加厲,不但打雲嫂還打孩子,整個家被搞得烏煙瘴氣,雲嫂寄託在虛幻中的那顆心也隨之絕望。加上兩個孩子初中沒畢業就被逼輟學,雲嫂的心徹底絕望,俗話說得好:“虎毒不食子。”打自己也就算了,現在連孩子也不顧及了,這樣的男人還過什麼勁。哀莫過於心死。一個女人有時很柔軟但一旦決絕起來,就是十頭牛也無法改變她的方向。在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雲嫂回了趟孃家。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雲嫂孃家距離我村並不算太遠,天長日久親戚之間來回走動對於她的情況也是知道一二的。那個春天,聽說雲嫂的一個叔叔在南方做生意發了點財,回老家舉辦慶祝宴席,當他聽到雲嫂的不幸遭遇很是惱火:“都啥年代了還打老婆。一個男人不好好經營自己的生活,在外胡瘋狗蕩,賺了錢不給家人不說,還有臉回家找事。真是反了天了。以後讓雲兒跟著我到南方去鍛鍊鍛鍊,以後和他過不過咱說了算。”雲嫂狠下心,決然地離開了那個給她夢想,又讓她絕望的男人。鳳凰涅槃化繭成蝶。磨難讓雲嫂變得堅強而獨立,後來就有了今天的雲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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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過去了,兩個孩子也都成家立業。前幾年,雲嫂提出了離婚。自己在縣城買了房和孩子一起過。自己經營著一家服裝店生意還不錯。前些日子,回孃家偶爾聽人說起雲嫂的那個不爭氣的男人。說是和同村的一個女人廝混,風言風語傳到那個女人在外打工的老公耳朵裡,男方回村後把雲嫂的男人暴打一頓,並索要一筆不菲的名譽損失費事情才算瞭解。一個男人一旦偷了腥,那種貪婪的慾望猶如黑夜裡的一隻餓狼時不時地偷窺著周圍的獵物伺機而動,一次都不願錯過。但終究是受了些懲戒也算是一種報應。

那天和雲嫂聊了些時辰,我說:“你咋不再找個伴,老了也有個說體己話的人。”雲嫂說:“都入土半截的人了還找啥,心早死了。你說現在找個還有啥用?洗衣、做飯、伺候他?後半生為自己活,再也不像以前驢拉磨一樣蒙著眼信幹了。”

望著眼前坦然而自信的這個女人,覺得雲嫂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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