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年了，娘離開我就要一年了。一年裡，從不敢靜下來，不敢去想娘，甚至不敢看那些被扶著在路上走過的老人，總覺的那被扶著的就是娘，那扶著的兒子應該是我。

本以為，四十歲的人了，不再有什麼依賴，從娘沒了的那一刻，才知道，年齡再大再老，有娘才好！ 人都說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因為娘生養了我們，我們才那麼愛娘，尊重娘，孝敬娘。

我一直在試著用一個旁觀的眼光審視，用一種冷靜的心態揣摩，始終覺得孃的品格，孃的處事，待人，讓人欽佩，更應該贏得我們這些兒女永遠的懷念。

娘病的突然，讓我毫無思想準備，驚慌失措，讓我們姐弟三人一下子失去了主張。在娘病重的時候，我們姐弟抱頭痛哭，互相支撐，除了我們之外，守在娘身邊，給我們鼓勵，陪我們痛哭的就是舅舅，三姨，四姨，小姨，孃的兄弟和妹妹。

娘是家裡的老大，是大姐，在舅舅姨們的眼裡，娘像對待孩子一樣守護著這些弟弟妹妹。舅舅說，娘從小吃盡了苦，未出嫁的時候，因為是老大，弟弟妹妹們都小，所有的活都要娘領著幹，家裡窮，窮的連做飯的草都沒有，娘七八歲的時候就要出去劃拉草撿柴火，近村的都被人撿光了，娘要一天比一天出去的遠，連墳頭的孝棒都撿著，一個小小的身子揹著這捆草，連人也看不著。

家裡還等著娘撿來的柴火，生火做飯，因為回來晚了，娘一進門還要挨姥姥的打。家裡孩子多，有口吃的就是好的，一口鍋做點菜，多多的加湯，娘給這個妹妹喝喝湯，給那個妹妹喝喝湯，自己就算吃飽了，給弟弟妹妹的留點稠的。

由於孩子多，姥姥還要幹活，弟弟妹妹們餓了就去找娘，娘給這個掰一口給那個一口，像個大人一樣守護著。

後來，也聽娘說過這些，但從沒聽娘抱怨記恨，娘說那是窮的，你姥姥那麼多孩子也是累的。後來，姥姥姥爺去世了，娘還像小時候一樣記掛著這些弟弟妹妹，誰有個什麼事，什麼難處，娘也是掛到心上，那怕是無能無力，那也要陪在旁邊。

舅舅，姨就把這個姐姐當成老的，有個什麼解不開的事就來絮叨絮叨。娘病重期間更是像兒女一樣伺候在床前，娘清醒過來的時候，看見妹妹們在為自己端屎端尿，老淚縱橫，說什麼也不讓，三姨、小姨說:“小時候你都是這樣護著我們，照顧我們，你現在用人，就應該伺候你。大姐，你就是娘！”

夜伯o

02

娘嫁給爹的時候剛到二十。從記事的時候開始，就覺得爹配不上娘，爹不英俊模樣平常，性格老實的嚇人，娘無論是持家還是處事都特別合情合理，進退有度，娘是這個家的主心骨。

娘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兩個人成了一家子就要好好過日子。娘把爹當成天，在外在家處處維護爹的臉面。

爹是個粗人，有時候在街上守著外人罵人，但娘都不回聲，娘會在回家以後和爹說道。街面上有個事，需要男人出面，爹笨嘴拙舌，娘會在家裡把道理給爹說透，一句一句教會，也要讓爹出去把這話說出。娘說，街面的事不該女人幹，讓人家笑話。

爹為人簡單，不會和孩子們慢聲細語，不是喊就是罵，娘說孩子們大了罵不得了，也得給孩子們臉面。娘對我們說，爹就是爹，沒有人比他對你們更好。所以，爹在家裡有絕對的地位和權威，飯做好了，收拾下了，爹不坐下，不動筷子，娘不會讓孩子們先吃，娘說，你爹幹活沉，就應該先吃。有點什麼好吃的，爹不在家，必須讓我們給爹留出來，這是娘給孩子們立的規矩。

從小到大，無論是上學結婚工作，爹從來沒和我們細細的說過什麼事，爹的道理都由娘來給我們表達，我們姐弟三個也始終對爹又敬又畏。娘說，等你爹老了不用你們費心，有我……在娘清醒的時候，我和娘說，我最不捨的娘，爹也不如娘。娘說，那怎麼能對！你爹就是不說，爹和娘一個樣。娘最放心不下的也是爹，在最後的日子裡一再囑咐二姐，你們都大了，我沒心事了，無論如何也不要把你爹撂了。可是這些，娘從來沒對我說……

夜伯o

03

娘生養了我們三個，大姐，二姐和我。娘為這些孩子，尤其是對我傾注了所有的心血，孃的這一生全都是為孩子，為我而活。

娘沒撈著上過一天的學，一個字也不識，但娘懂得唸書的道理。娘說，上好了學就不用下這個莊戶地，就不用當這個莊戶孫了。那時候村裡誰考上什麼學校，誰帶出了戶口跳出了農門，吃上了國家糧，娘都會拿來給我們做榜樣，滿心期望著我們姐弟能夠把書念好有點出息。

於是當大姐二姐先後輟學回家的時候，都平生第一次承受了娘恨鐵不成鋼的一頓打。等到我上學，無論多晚娘都點著燈坐在那裡，就那麼看著，陪著，慢慢的給兒子說個話，批講個道理。娘說，唸書要有個唸書的樣，只要盡到了力，考不出去咱不後悔，那就是沒那個天分，在家種地咱也把莊稼理事的比別人強。

這樣，小學，中學，高中，後來上了大學，娘覺得我給爭了氣。娘說，窮家富路，出去上學吃飽了，別小氣，同學們間有個事花一毛咱拿六分，別占人家便宜。每次給娘打電話，娘會說今年家裡莊稼好，母牛生的那小牛賣了好價錢，老母豬多生了好多崽，家裡有錢，給你打過去……我和你爹都好好的，可家裡的情況我又怎能不知道。

娘巴望著我跳出農門，又害怕我忘本，每次回來，娘會看我剪了什麼頭，穿了什麼衣裳，會讓我光著膀子和爹孃一起去坡裡幹活，娘說到了家赤著腳才是個莊戶人的樣。

考上了公務員，娘說，咱自己高興，別張狂，你爹在外面說話別再那麼聲高。村裡人有個法律的事來家裡找我個電話，放下個啤酒拿箱奶，娘都會讓爹給推著車子送回去，娘說，別稀罕別人的東西，別讓兒子蹬不開腿。我要結婚了，娘最願意我回去按照家裡的老禮熱熱鬧鬧，卻對我說聽人家媳婦的，我和你爹怎麼地都行。成家了，娘說好好過日子，別鬧不願意，千萬別動手，動手傷人心。

在每天的忙碌中，娘一天天變老，老的讓我猛然察覺，老的等我注意到的時候已經成了罪過。我曾經許過很多承諾，要帶著娘去北京，坐飛機，爬泰山，來濟南和我們住在一起讓孫女圍繞在身邊，要讓娘吃所有新鮮的東西，讓娘感受所有的新奇，在孃的笑容中感受到滿足，從孃的驚喜中體會到幸福……

夜伯o

04

娘病的突然，晚上八點的一通電話，聽到二姐焦急的哭聲，慌不擇路的飛奔失魂落魄，趕到病房的時候是深夜十二點，所有的親人都在，可憐無助的老爹也在，醫生的各種告知似乎與我無干，在病危通知書上簽字手竟然也沒抖。

終於看到病床上的娘，泣不成聲只能雙膝跪在老孃身旁，娘轉動的眼睛還能認的兒子，喉嚨裡低微的呼喊我知道叫的是我，尚有直覺的手還能摸兒子的臉龐，讓我怎能接受這樣……

二十天的重症監護室，娘轉到了普通病房，直直的睜著眼，沒有意識，我已經很滿足，我們可以拉著孃的手，可以和娘說話，可以說之前從來沒有說過的愛的表達……

這是娘最後的一百零三天，也要感謝娘給我們的一百零三天，在這些日子裡，能抱著娘坐在床前，能把孃的手放在自己的肩頭，緊緊抱著娘站上一站，能再聽娘教我說一首沒有調子的歌”,一把笤帚七撮苗，……綁的牢，雖然不是個值錢的寶，能掃天下路一條，掃天掃地掃人心，多年的陳病掃斷根！”

娘本來一天天康復了，能站了，我和娘說，你快好了吧，還要給我看老二呢！農曆4月30那天，我接到二姐的電話，卻沒趕上見娘最後一面……

想娘了，哭了，就像小時候找不見娘蹲在門口一樣。（引用部分，感謝原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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