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一法師——李叔同

弘一法師——李叔同

一、 讓驕傲兼卑

“ 悲欣交集”是弘一大師幾十年的嚴謹持戒,慕滅修道,走向涅磐的心境濃縮。儘管很多人極儘想像,用各種奢華的語言修鉓,我想人類的語言是無法描述這種寂滅涅磐前的心境的。除了身體力行親證親為,所謂不可思議境界,不可言語道斷。所有語言皆落凡夫妄解。因為我們要仰止的是一位高僧大德。

林語堂先生說, 弘一大師畢生追求藝術,追求佛法,更是不斷追求和昇華生命的意義。他說:“生命不在長短,只要活得有意義。”他從一個多才多藝、風流倜儻的文藝名人,成為一個充滿愛心、關懷學生的教育者;又從而放棄一切所有所愛,進入佛門作一個普通的僧人。法師的每一次人生轉折,都是精神境界的昇華。生命質量的飛躍。李叔同的人生之路,正是一條不斷探索。不斷思索;不斷尋覓,不斷揚棄;不斷認識,不斷昇華……最後終歸大徹大悟的哲人道路。文化鑄造了他的人格,而成熟的人格又推進了他對深層文化底蘊的探求。李叔同是我們時代裡最有才華的幾位天才之一,也是最奇特的一個人,最遺世而獨立的一個人。他曾經屬於我們的時代。卻終於拋棄了這個時代,跳到紅塵之外去了。他的浪漫才情使他即便出世,也選擇在了杭州這個風花雪月、俠骨柔情的地方,使那些看慣“湖山此地,風月斯人”的杭州人平添了一分新的驕傲。

那個傲視一切的張愛玲曾說,不要認為我是個高傲的人,我從來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師寺院圍牆的外面,我是如此的謙卑。

那個時代,除了他,還有誰,能讓那麼多自視甚高的仰視和謙卑?

弘一法師——李叔同

二、隱隱恨難消

李叔同作為在那個時代最有影響的一代藝術大師,一代藝術教育名家,他的遁世,曾經引起了一片譁然。即使在今天,很多的研究者還將他的出家與王國維的自沉昆明湖、周作人的附逆並稱為中國現代文學藝術史上的三大謎。其實對李叔同遁入空門沒有什麼可迷的。走進那個神聖的殿堂,一切都是那麼自然。

公元1880年,清光緒六年庚辰,李叔同誕生於天津河東地藏庵前一進士府宅中,據說那是李叔同出生時一隻喜鵲銜進房間的。父親以為這是吉兆,可能是天降奇才,李叔同四五歲時,父親鄭重地將那棵松枝交給他,告訴他松枝的來歷,叮嚀他好好保存。李叔同一直帶在身邊。

父李世珍,字筱樓(一字小樓),道光舉人,同治進士,官吏部主事。叔同生時,其父已68歲,生母王太夫人才19歲。無論在俗時和出家後,弘一對生母一直是眷眷不忘的。李叔同的父親以進士身入仕途,又在天津成功地經營鹽業,還是沽上有名的錢莊銀行家,終於成為家資鉅富的名門望族。生於豪門巨室的李叔同,其實有難言的隱痛,他一生都很少提及早年的生活詳情。不可避免而言及,出家後的弘一以佛徒之身,只說些與佛因緣有關的諸事。但他曾對最親近的學生之一的豐子愷說過自己有許多母親。豐子愷還知道他的生母是乃父的第五位姨太太。可見他生於一個妻妾成群的封建大家庭。然而儘管妻妾眾多,李府卻男丁稀少。叔同出生前,李家曾有二男。其長兄文錦,比叔同年長近五十歲,早已夭折;仲兄文熙,長叔同長十二歲,先天贏弱,有謂恐亦不壽,乃父因納叔同生母王太夫人。所以,李叔同雖是庶出,卻是李筱樓晚年得子,李氏香菸見旺,自是寵愛有加。李叔同母子一方面因此備受家主寵愛;另一方面也難免受到其他各房妻妾和家族成員的妒忌與冷眼,這是這類封建大家庭中的常情。大概因此,李叔同曾說:“我的母親——生母很苦!”這種難堪的尷尬處境是母子同受的。在母親去逝時,李叔同葬禮上彈奏鋼琴,悲泣作歌曰:“……惟長夜漫漫而獨寐兮,時恍惚以魂馳。夢揮淚出門辭父母兮,嘆生別離。 父語我眠食宜珍重兮,母語我以早歸。月落烏啼,夢影依稀,往事知不知? 汩半生哀樂之長逝兮,感親之恩其永垂。”

弘一法師——李叔同

三、不作名士作高僧

李叔同先生回憶說:從五歲時,即時常和出家人見面,時常看到出家人到他家裡唸經拜佛。十二三歲時,也學會了放焰口,但這時並不瞭解出家人的真正生活。到了虎跑寺後,對僧人的生活歡喜羨慕起來。這種經歷成了他後來聞即生信的潛因。

民國二年(1913)夏天,西湖廣化寺裡一個叫痘神祠的樓上。站立著來自浙江杭州兩級師範學校兩位教師——李叔同和夏丐尊,他們是為逃避學校俗務準備到西湖的湖心亭去吃茶的,夏丐尊對李叔同說:像我們這種人,出家做和尚倒是挺好的,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按李叔同自已的說法,這是他後來出家的一個遠因。

民國五年夏天,李叔同看到一日本雜誌載有關於斷食可以治療各種疾病的說法,當時他起了好奇心,想來斷食一下,因為他那時患有神精衰弱症,若實行斷食,也許可以痊癒。而斷食於寒冷季節為宜,所以他決定於這一年十一月來為斷食的時間。至民國六年下半年,李叔同開臺發心吃素。也是在這一年的冬天,他請了很多經書,如《普賢行願品》、《楞嚴經》、《大乘起信論》,在房間裡開始供起了佛像,如地藏菩薩、觀世音菩薩,並且天天燒香。

並且要選一個幽靜的地方,最後他選擇了虎跑寺。是西冷書社的葉品三先生找到虎跑寺的護持丁輔之介紹的。民國七年,正月十五日受三皈依戒,七月十三日,是大勢至菩薩生日,這位藝壇奇才在杭州虎跑寺落髮出家了。從此開始了青燈黃卷,素茹素披青的生活。這一年他三十九歲。

還記得在母親的葬禮上彈奏鋼琴長歌當哭的哀思嗎? 還記得柳巷清樓、藝妓閨閣之中的麗人倩影嗎?福仙樓那個唱戲的楊翠喜,才情並茂滬上佳麗的李蘋香、謝秋雲嗎?母親給他娶的那個結髮妻子天津衛的喻家五小姐還好嗎?還有留學日本時那段悽美的異國情緣中孤苦的福基將歸宿何方?經歷過這些浮華喧囂,大名大利,恩愛緾綿,看透這個殘缺的世界,萬千情絲,一刀割捨,從在紛爭不息的亂世,在名韁利鎖的紅塵中解脫出來。一切都拋的那麼幹淨,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如心經所說,心無掛礙,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磐。

有人嘆息,塵世中少了一個真名士,有人慶幸,佛門多了個高僧。

入佛門就入佛門,修密、參禪、歸淨都是熱捧的法門,李叔同卻把失傳了700多年佛教中持戒最嚴的南山律宗收拾起來,這是修行中最苦的一種,是古印度苦行僧的修道方式,釋迦牟尼當年就是這種修行,讓千萬修行人望而生畏,李叔同把什麼都能做到極致。他選擇了荊棘叢生,人跡罕至的小道。生活非常清苦,吃飯不讓用豆腐,不用香菇,多用白水煮清菜,用鹽不用油。在他看來人生意義莫過於修行,唯恐虛耗了時光,一天把閱讀、講律、禮誦安排的滿滿的,傍晚就開始持珠唸佛,經行散步,入晚就寢,絕少點燈。

1933年五月,他到廈門開元寺講律,一天黃昏,他在學僧宿舍的大樹下立著,各房燈火發出很亮的光;誦經之聲,又復朗朗入耳……這種境象永遠不能忘記!李叔同自已說,“我以為無論如何,必須深信因果報應和諸佛菩薩靈感的道理,才有做佛教徒的資格!須知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種因果報應,是絲毫不爽的!又須知我們一個人所有行為,一舉一動,以至起心動念,諸佛菩薩都看的清清楚楚!

弘一法師——李叔同

四、菩提涅槃

民國二十六年,弘一法已在閩南居住十年了,自感一事無成,給自已取個名字叫"二一老人"一是援古人這詩:一事無成身漸老; 二是引清吳梅村臨終絕命詩:一錢不值何銷說。慚愧之心躍然紙上。

1942年10月7日,弘一法師預知滅度將臨,他使盡平生力氣,命妙蓮法師研墨,自已攤好信紙,作《臨寂報偈遺友訣別》:“質平居士文席,朽人已於九月初四謝世,曾賦二偶,附錄於後: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象而求,咫尺千里。問餘何適?廓爾亡言。花枝春滿,天心月圓。前所記日月系依農曆也,謹達不宣。偈成,分寄夏丐尊與劉質平。此偈很像弘一大師所作之《清涼歌》:“清涼月,月到天心光明殊皎潔,今唱清涼歌,心地光明一笑呵。”

書贈夏丐尊七言聯中雲:“萬古是非渾短夢,一句彌陀作大舟”

書贈劉質平雲:事能知足心常愜,人到無求品自高”。

大師滅度前囑妙蓮法師記錄其口述遺囑中說:圓寂前後“助念”時,看到眼裡流淚,這並不是留戀世間,掛念親人,而是在回憶我一生的憾事,為一種悲欣交集的情境所感。又,當呼吸停頓、熱度散盡時,送去火葬,身上只穿這身破舊的短衣。遺體停龕時,要用小碗四個,填龕四角,以免螞蟻聞臭走上。應逐日將水加滿,以防螞蟻又爬上去,焚化時,損害了螞蟻生命。

農曆九月初四晚八時,在妙蓮等法師的助念中,弘一大師於泉州溫陵養老院安詳圓寂。床榻緊挨的牆壁上還掛著出生時喜鵲銜來的松枝。

清點他身邊的遺物,僅有的是一件補了224個補訂的破僧袍,彷彿是他修補的千瘡百的娑婆世界。我們凡夫俗子,沒有天眼,不知他去了何方,如果佛不說假話,相信他定當在佛國,或者化身人家救度眾生吧。

弘一法師——李叔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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