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恨水長女張明明:父親常說不爭辯,作品自然會說話

新安晚報 安徽網 大皖客戶端訊 旅美藝術家、作家,張恨水長女張明明8日下午做客新安晚報大皖新聞客戶端徽派欄目,暢談與父親張恨水的父女深情。大皖客戶端徽派也對訪談進行了直播,而提到張恨水先生,張明明女士也是幾度哽咽。張明明生於1940年,如今坐在對面的老人家思維敏捷,精神矍鑠。看到徽派欄目主持人後,張明明覺得兩人的衣服顏色太接近,“我來加一點變化吧。”於是起身去拿了條顏色儒雅的絲巾披上。


張恨水長女張明明:父親常說不爭辯,作品自然會說話

張明明


(一 ) 父親的那封信,我一直帶身邊

此番回到故鄉安徽是張明明計劃之中的,張明明女士帶來了一些張恨水先生的手稿,她坦言此番就是要找一些安徽文藝界的信得過的朋友幫忙做這件事,“目的就是把它們保存得更好一點,留給我們的子孫看。幾乎進行完了。”說到父親張恨水,張明明直言父親留下來的手稿很少,因為戰亂動盪,很少有安定的時候,人一直是在流浪著,“稿子很多是用毛筆寫在宣紙上面或者稿紙上面,很難保留,老的印刷方式排鉛字,那時候也沒有保留手稿這個意識,他寫了三千多萬字,這個手稿怎麼保留呢?”直到有人找張恨水要手稿,張恨水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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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恨水手稿


“所幸我手裡有十幾封我父親寫給我的信,那是1965年我大學剛剛畢業,在四川的一個山上搞‘四清’,待了一年,父親很想念我,就給我寫了信。最後他得了腦溢血,手已經顫了,快去世的時候,就……”說到父親張恨水先生的一些往事,張明明一度哽咽,“給我的信字跡很模糊,我也一直保留著,其中讓我最難忘的一封信,是他問我什麼時候再給他寫信,什麼時候能回來……這封信我一直留著,那時常常半夜裡頭枕頭哭溼半邊……

“我父親已經去世52年了,但是那上面的字跡對我來講是越來越清晰。”在張明明看來,和父親的深厚感情沒有物質的勾連,“我父親就是一個書生,留給我們的就是紙和墨,一些書。我們對父親的回饋呢,非常遺憾。那時太年輕,也沒有醫學知識,不知道怎麼樣去保護一個老人,我母親去世得早,孩子們又都不在身邊,所以有時候我們覺得對父親是虧欠的,沒有在晚年給他一個適當的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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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恨水手稿



張明明說,自從自己懂事以來,一直想給父親做點事情,“特殊年代,那時要求我跟我父親劃清界限,要求我批判我父親,那個時候不太懂不太理解,對那樣慈祥的一個老人,在那種場合下還是不得不說一些違心的話,我覺得非常痛苦。”

這些已然保存了半個世紀的手稿,裝裱好以後,還能再保存五十年六十年,“擱在家裡保存起來了,就是這樣。”

(二) 精裝本《啼笑因緣》的重量

1957年張明明上大學的時候,父親張恨水的《啼笑因緣》出了精裝本,張明明拿在手裡,讓父親寫幾個字。“我父親就笑了,說我還要給你寫字嗎?然後我父親就寫,‘恨水給明明女兒’,這本書也是我走到哪兒帶到哪兒,現在邊都壞了。”張明明特別看重這本帶有父親題字的書,在她心裡這本書的重量是沒法掂量的,“現在什麼事情都講究很快,來得快,忘記得也快,對我來說,留下來的我父親的這一點點東西也就夠了。”

“我在香港的時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蒐集我父親的書。”沒有錢,張明明就畫畫,成批生產,賣得也很便宜,但可以換錢。她直言,蒐集父親的作品也是一個艱難的過程,因為張恨水的作品數量大,很多是在報紙連載,也有很多筆名,寫的有小說,有散文,有戲評,也要麻煩到很多父親的老同事來幫忙鑑別哪些是父親的作品。“蒐集到很多,1993年出了《張恨水全集》,62冊,但仍然是不全的。後來陸陸續續還是發現了很多張恨水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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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明明表示,去年打算重新再出一個版本,但出版社一算稿費不願意,後來又說以1993年的為藍本,張明明難掩失望之情,覺得這種態度讓事情變得不嚴肅。“一個人做什麼工作都可以,你要做得好,愛這件工作,如果只是把它當成一個賺錢的手段和工具,那就不談這個事了,那免出。”因為在美國要生存、學習和提升自己的專業,直到退休,張明明才有更多精力投入到整理父親的作品書信上來,她很讚賞像張恨水研究專家謝家順教授這樣願意花十年功夫做一件事的認真嚴肅的人,“就像一部字典,事無鉅細。他比我小,叫我阿姨,我也很尊敬他。”

(三)父親張恨水的“萬水千山”

“父親小時候在那裡上過私塾,《北雁南飛》寫的就是江西三湖鎮的故事”,張明明和家人去三湖鎮找過父親經常提到的桔林,循著父親生命的足跡,張明明發現很多地方都不在了,唯獨江西黎川父親住過的小樓還在,這讓張明明感慨,有時後進也不一定是缺點。

父親張恨水自信“我的書一百年後還有人看”,張明明覺得父親的自信來自父親同樣教給自己的東西,“你是一個作家,你必須寫你知道的東西,他並不讓孩子都走自己的寫作道路,他說我的生活經歷你們不可能有了。但父親曾教導我們說,你們做什麼都好,只要是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就可以了。這是我們堅守的。”

在張明明心裡,一個人掙錢多少不能判斷你能力的大小,在她眼中笑貧不笑娼是非常奇怪的事情,“我很尊敬新聞工作者,因為我父親就是,我常常看見我父親的背影就是他在寫稿子。”


張恨水長女張明明:父親常說不爭辯,作品自然會說話

江西上饒張恨水主題公園(東方IC)


說到父親的寫作的背影,張明明想起了抗戰期間,他們一家人住在四川的三間條件非常差的茅屋的往事。”茅草舊了下雨就老滴水,屋裡四處漏雨,父親就喊我們去‘待漏’”,身為畫家的張明明也創作過《待漏齋之夜》,“母親護著煤油燈,家裡幾個孩子四處找鍋碗瓢盆接水,父親張恨水在一旁伏案寫作。一滴雨滴在了父親的稿紙上,哥哥拿了一把雨傘過來,父親就一手拿傘,一手寫稿子。一個鄰居路過看到說,張先生寫東西的時候不拿煙就沒有創作的靈感了,於是父親就拿了一個竹筒,把傘插進去。這個畫面是我的一個記憶,抗戰時候的生活,文人的氣節吧,吃草根吃糙米住茅草房,不說不食周粟的氣節,但

決不去敵佔區。“

張明明回憶,抗戰八年父親寫了八百萬字,全部是手寫的,關於這段往事,還有父親的朋友開過玩笑,“曾經認識我父親的一個文化人說,你父親寫稿的時候你媽提著菜籃子站在旁邊,寫到一個地方你媽媽說夠了,然後就拿剪刀將用過的紙張剪下,直奔菜市場……其實就是說當時真的很辛苦。當然是個笑話,但父親真的很勤奮。”

(四) 家教家風兩個字:誠信

“很多人說父親以前寫的小說是愛情小說,我覺得應該叫社會小說。愛情是千古不變的主題,你用這樣的主題把社會現象串起來會吸引人看。父親的描寫非常仔細,穿什麼戴什麼寫得非常仔細,可以當民國野史。導演說拍張恨水的作品很容易。”

父親張恨水當年受到爭議、受到不公正的對待時,張明明回憶:“我父親說,很多事情不必辯解,你有就改,如果沒有,作品自然會說話的。用愛寫下來的東西,是值得看的。”


張恨水長女張明明:父親常說不爭辯,作品自然會說話

安徽潛山張恨水銅像(東方IC)


張明明回憶,父親對自己這個長女是疼愛有加,而對子女的教誨是相信身教勝過言傳,“家規就是一個誠信,答應別人的事情你就要去做。父親曾經答應給一個葉先生做一幅畫,但種種原因耽擱了,後來葉先生不在了,我父親還是畫了一幅畫,到先生墳上給燒了。”

說到學業的要求,張明明表示,父親從來不要求要考個100分,“每個人能力不一樣,好好做一個人就是了。”張明明的兄弟姐妹們都會寫一些東西,但沒有專門做作家這一行的,“和父親相比差太遠了。”

(五) 不求名利只談藝術的“盟主

“生我那天,父親在門口轉了一夜,天快亮的時候,人家告訴父親恭喜得了個千金。我父親很高興。因為母親要買菜做家務,父親經常一手抱著我一手寫稿。爸爸沒有高聲跟我說過話,沒有呵斥訓斥過,但對哥哥們很嚴厲的。”

回憶起父親對自己的溫柔和包容,張明明臉上泛起了微笑,“我可以造反,所以我性格很男性化,小時候我會爬樹。在北京,父親書房前有兩棵棗樹,我能爬到樹上去做功課。”因為好性格,在美國的張明明自己又喜歡畫畫,想到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自己也參與過一些民間組織的工作,有一些社會經驗,張明明就成了海外書畫人士的聯絡者。“不是什麼使命,其實之前也有派系鬥爭,那我就容易把大家弄在一起,只談藝術,其它的事情你們外面談,我們的宗旨就是文化交流,提高自己的技術,不為名利。”


張恨水長女張明明:父親常說不爭辯,作品自然會說話

張明明女士接受徽派訪問



張明明坦言,自己做了十年一分錢沒拿還倒貼錢,“大家看我不求名利,就是覺得好玩。我們這裡很多人都是很有成就和身份的,但平時都會在社區和藝術館做義工,大家就是贊同我的想法。”

“我自己選的是室內設計,我父親從來沒有干涉過。父親張恨水的案上筆墨紙張都有,手寫酸了喜歡畫兩筆,沒聽說他賣過畫,都是送人。我從小就喜歡勾勾畫畫,家裡也有《芥子園畫譜》之類的關於書畫方面的書。”美國中華文化藝術同盟主席,這個身份在張明明眼裡就是一個溝通和服務的身份,“國外學中國畫,都吸收了一些西洋的技法,我覺得一筆都不能改也未必,吸收很多東西才有創造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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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影

新安晚報 安徽網 大皖客戶端記者 蔣楠楠 李燕然文 王從啟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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