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夏韻
曹廣然
閒來無事，我常愛在小院裡侍弄些花木和蔬菜之類，以供自娛自樂，自產自銷。我以為這是極好的消遣，浮躁無閒的心情常會變得有閒。
雖說小院一年四季都有景有物的，但是，我還是比較喜歡小院的夏。因為夏季是小院最浪漫的時節。
小院裡，夏日的早晨是被那群不知名的小鳥吵醒的。它們站在那片蔥鬱的竹子叢枝頭，用婉轉的歌喉相互問候著，你一言我一語的，似乎有說不完的情話。這片竹子，是我幾年前栽植的。起初，僅有一株，形單影隻地立在牆角。現在它已是兒孫滿堂了，它們幾世同堂簇擁在一起，多麼和諧溫馨的一家呀！它們雖然沒有山間竹林中的竹子那樣粗壯挺拔，但是它們的生命力一點也不遜色。它們盤根錯節，不擇泥土，緊緊靠攏著。拇指般粗細的竹乾兒，泛著生命的青色，不屈不撓，昂然有節。竹幹上對生著竹枝，竹枝依序分生，長出更細的竹枝，細小的竹枝上長滿了青翠的竹葉。尖細的竹葉密密匝匝，相互掩映，驕陽灑在竹葉上，像是給竹葉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粉，葉子顯得更加清亮無比。整片竹子就像籠在綠色的煙霧中。一場夏雨後，竹筍破土而出，不幾天，就能長到丈許，真佩服它們旺盛的生命力。
我常立於竹前，透過青竹搖曳的倩影，彷彿看到持節牧羊的蘇武，十九年的堅守，鑄成漢家男兒不屈的脊樑；彷彿聽到鄭板橋在沉吟：“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月色如水，竹影婆娑，我深深的感受到，蘇軾當年身處逆境，人生困厄，仍能坦然豁達的處世情懷。蘇軾一生痴迷於竹，曾言“食不可無肉，居不可無竹子。”可見他對竹的青睞，他一定是從竹子身上悟出堅韌不拔，高風亮節之道吧……
竹子的一側，是一小塊菜畦。入夏前，這裡成了我最忙碌的地方。先是認真地翻土整地，隨後，仔細地種上一行或幾行的豆角、黃瓜，以及幾株辣椒、茄子、西紅柿等蔬菜，數量雖不多，情趣天天有。
播下種子後，我的魂魄彷彿被其勾去。一有空就跑到那兒，俯下身子，看看菜苗是否出土。稚嫩的小菜苗終於從土裡拱出來，我欣喜地用食指尖輕輕地撫弄著它們，小苗兒像看懂我的心思，它們忽閃著綠色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的，多少可愛呀！最令人憎恨的是螻蛄，一夜間，它們常把菜畦拱七零八落。可憐的小菜苗，有的被螻蛄連根咬斷，有的被拱倒。有時需要補種幾次，才能出齊苗。
小菜苗沐浴著夏陽，吮吸著夏雨，忘乎所以地生長著。轉眼間，豆角、黃瓜就拉出了莖蔓，它們渴望爬得更高一些，我給它們搭好了架。
豆角的莖蔓急切的纏繞在支架上，一點點向上攀爬，十多天的功夫，豆角已佔據了支架的頂端。它的莖蔓長出長長的葉柄，葉柄上並展著三片橢圓形的葉子，綠油油的。豆角長出紫中帶白的小花，小花慢慢展開，兩片花瓣如蝴蝶的兩翼，在微風中抖動，在兩翼之間，分明能看到一個若幼蠶般大小的綠色之物，那就是未來的豆角兒。豆角的花日漸增多，幼小的豆角不停地生長著，由短變長，由細變粗。細細長長的豆角，在莖蔓上一根根低垂著，顏色如青瓷一般誘人。不幾株就能摘上一大把豆角，豆角用豐盛的果實回饋我，我覺得它們是人間最美的菜餚。
當然，黃瓜也不甘示弱，它們用細長的莖須緊緊的纏住支架，一路攀援而上，沿途開出朵朵小黃花。有些小黃花兒，綻放在細小的黃瓜雛頂上，想必黃瓜是愛美的女子吧，與生俱來的小黃花，不就是她愛美的標誌嗎？只要水分充足，黃瓜的生長速度是驚人的，不幾天，身上長滿小白刺兒的黃瓜，就能長到三十多釐米。看著青翠的黃瓜，忍不住摘下一條，稍微用水沖洗一下，“咔嚓”一口，多麼清脆爽口啊！
而那些辣椒、茄子、西紅柿們，則顯得十分的沉穩。他們不急不躁的生長著，在該開花時開花，在該結果時結果。辣椒白色的小花，點綴在綠葉間，漸漸地花開花落，小辣椒先是著一身綠裝，藏在葉間。後來，日漸成熟的辣椒，經不起時光的誘惑，就紅著臉在綠葉間招搖。茄子的花是淡紫色的，花兒的後面隱藏著一個小圓球，小圓球的慾望不斷地膨脹，漸漸由小變大，一個紫色的長圓形大茄子就長成了。真感嘆生命的神奇，一粒極小的種子，竟然有如此的偉力。西紅柿的莖和葉有一種特殊的氣味，我常愛摘一片葉子，放到鼻子上嗅一嗅，那味道是入心入肺的。西紅柿的花黃黃的，果實卻是善變的，開始是綠中泛白的，隨著生長，變得綠少白多，後來又變成光澤閃亮的紅色……
這段時光裡，蔬菜們爭先恐後地取悅主人，它們以豐碩的果實，來回報主人的愛意。當然，我對它們也是鍾愛有加，每天都愛去親近它們，用刷鍋洗碗、洗臉洗腳的水澆地，並美其名曰“廢水再利用”。時常翻看它們的葉片，檢查是否有害蟲在傷害它們。不時地拔草，按時施肥。雖然有些繁瑣和勞累，我卻體會到“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般的情韻。
菜畦的邊上，種植著不同的花卉，它們有著夏天的性格，熱情而奔放。步步高五顏六色，層層疊疊，一朵高過一朵，不甘落後，怕辜負了夏日的時光；大麗花紅豔似火，又如美人的紅唇般魅惑誘人；雞冠花高傲頂著紫紅的花冠，炫耀著，彷彿頭上頂著的不是花冠而是王冠；牽牛花吹著紫紅的小喇叭，一路高歌向上爬……
夏日的小院裡，就是這樣的多彩和充滿情趣。置身於此，什麼喧囂紛擾，名利羈絆，都淡如煙雲，一個真實的靈魂，愈加顯得至真至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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