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血很粘稠，一片暗紅，很快就滲到了我的拖鞋底下。
我牙關在打顫，心裡一陣一陣地收緊，皮膚上的雞皮疙瘩起了一層才剛消散，下一層又開始起來，冷顫一個接一個地打，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情況都想不起來，只有一股陰森森的恐懼感來回穿梭。
大約過了三四秒鐘，或者六七秒鐘，我實在不確定具體有多長時間，但肯定不是很長的時間，我感覺到腳有些溼。
低頭一看，地上的鮮血已經漫過了我的鞋底，順著鞋面與鞋底的連接位置，滲進了我的拖鞋裡面。
“哈……”
我從喉嚨深處發出一個半是尖銳半是嘶啞的聲音，終於回過神來，什麼都顧不上了，抬腳就跑。
我沒有向門口跑，而是直接衝進了臥室，路過客廳的時候，兩隻拖鞋都被我跑掉了。
手忙腳亂地爬上床，我再次鑽進了被子，用被子把自己連頭帶腳都死死地矇住。
就算是這樣，我也沒有任何安全感，腦子裡不停地想象著衛生間的鮮血越來越多，漫過客廳，然後漫進臥室，最終漫到床上，把我整個淹沒進去。
我知道自己不應該去想這些，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就是忍不住要想。
在被子裡蜷縮著身子側臥著有了大約幾分鐘的時間，那想象中的鮮血漫到床上的情景並示出現，這令我心裡稍稍安定了一些。
我給自己鼓氣，將身子伸直，然後勇敢的將側臥改成了平躺，並且用最大的勇氣，將腦袋從被子裡伸了出來。
剛才腦袋一直蒙在裡面，都悶得我呼吸不暢了。
我沒敢睜開眼睛，生怕一睜眼，就看到臥室裡滿是血，更怕看到那個穿著紅裙子、渾身是血的孕婦飄浮在我床的上方。
我在心裡不停地告訴自己，這個時候不能亂想，一定要趕緊睡覺。
睡著了，就不會有事了。
我開始放慢呼吸，然後把腦子裡紛亂的念頭都放任不管，只把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到自己的呼吸上面。
隨著呼吸漸漸綿長，我的念頭也漸漸歸一，似乎只知道順著呼吸一進一出，再也不想別的了。
這個把所有意念都放到呼吸上，然後就能夠很快入睡的方法，就是村裡的吳婆婆教我的。
後來，我在網上看到，很多練氣功的人也會這種方法，有些叫萬念歸一，有些叫止觀隨息，有些叫吐納導引，說法不一樣，但都宣稱可以練出氣感。
我按這個方法入睡了十幾年了，從來沒有得到氣感，也沒有練成氣功，但對於入睡，確實很有幫助——從把這個方法練熟之後到現在，就沒有失眠過。
但今天晚上，我失眠了！
確切地說，不僅僅是失眠，我腦子裡沒有了雜亂的念頭，但意識卻特別清醒，而且身體也一動都不能動。
我清醒地知道自己沒有睡著，甚至還聽到了窗外很多亂七八糟的聲音。
遠處馬路上汽車行駛的聲音、樓下隔了好幾層樓第20樓中夫妻說小話的聲音、隔壁房間有人晚上刷牙的聲音……
這些聲音，在平時，我就算是再清醒，也不可能聽得到，因為隔得太遠了。
但今天晚上，我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並且，還聽到了它們發位的具體位置。
這超出了我對這個世界以及對人類的認知。
我想坐起來或者站起來，但我的身體根本就不受我意識的操控，連手指都動彈不了，甚至，我就連睜開眼皮這個最不費力的動作，也做不出來。
我很害怕。
這樣的情景，我沒經歷過。但這種害怕的感覺，跟先前在衛生間裡的恐怖是不一樣，反而更像我小時候做的那個拿筷子挑屍體的夢驚醒後的害怕。
區別是，小時候做夢驚醒後，我人是清醒的，身體也能夠動彈；現在，我人是清醒的，但身體動不了。
我這是要死了嗎？
聽說人死之前意識格外清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就在我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突然覺得渾身一陣陰冷，這個不僅僅只有我露在外面的頭部感受到了，就連包裹在被子裡的軀幹，也感受得清清楚楚。
雖然我身體動不了，但還是很明確的知道，自己的皮膚上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我嚇得下意識地就要睜開眼睛，但沒用，眼皮彷彿被粘住了，根本就睜不開。
只是，眼睛睜不開，但我卻很奇怪地“看”見了眼前的情景。
我眼前，站著一個人——那個穿著紅裙子、腦袋塌陷了半邊的孕婦！
她進來了！
我現在只想逃離這個房子，可我的身體不能動，閉著眼睛卻“看”見了她。
這種“看”，沒辦法去形容，反正就是閉著眼睛想能夠看見，想不看見都不行。
我人是躺在床上的，但是“看”她的時候，她卻並不是飄浮在我的床上，而是站著的，就像站在地板上一樣。
此時此刻，我的視角，應該並不是躺在床上的那個狀態，可能也是站著的，但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那個女人看著我，張開嘴，突然說了一句話：“他們要殺我！”
我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這句話，並且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再也聽不到遠處路上汽車的聲音，再也聽不到隔了幾層的20樓裡夫妻說小話的聲音，再也聽不到隔壁的刷牙聲……
“你能說話？”我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本來是想問“你是人是鬼”的，可不知道怎麼話到嘴邊，問成了那麼一句。
我問話的時候，其實躺在床上的身體的嘴唇是不能動的，我還是以那個站著的“我”在問。問完之後，我才開始很強烈的恐懼起來。
這特麼的會說話啊！
她沒回答我的話，只是看著我，繼續說：“你說幫我報仇的。”
我肯定幫你報不了仇的，我那是想讓你閉上眼睛亂說的！
這肯定不能答應，我急忙反對：“不是，我……”
她打斷我的話：“這是我的孩子，你幫我養大，不然你會死的。我的身體在殯儀館後面的水塔後面……”
說著，她雙手往前一遞。
我這才發現，她手裡抱著一個孩子。
這孩子很弱小，身子蜷縮著，看不出來是男是女。
我不受控制地伸手，把孩子接在手上，低頭一看，這孩子太小了，比剛滿月的小狗大不了多少，渾身皮膚髮皺，最可怕的是，孩子的臉上，沒有五官，就是一塊平板！
我被這孩子的臉嚇了一跳。
是真的嚇了一跳——我的身體在床上彈了一下，終於能動了。
我下床，然後發現，居然天亮了！
一夜就這麼過去了。
我沒那個心情去想為什麼時間過得這麼快，而是抬起雙手看了看，手上沒有孩子，可總感覺身體裡似乎多了個東西！
握草！
我沒辦法刮開自己的身體看是不是真的多了個東西，只想儘快離開這裡。
我要去殯儀館，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剛到殯儀館，就遇到了於大姐。
她一看到我，就拉住我，神秘兮兮地說道：“小方，昨天那個客人找到了，就是那個孕婦，找到了！你猜在哪兒找到的？”
我剛想問是不是在水塔後面，但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問她：“在哪裡？”
於姐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我：“我告訴你，就在我們殯儀館後面那個舊水塔的後面找到的。一個死人子，莫名其妙從冷櫃裡不見了，跑到水塔那邊，你說邪門不邪門……”
我張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麼，腦子裡反反覆覆都是那個孕婦說的話：“這是我的孩子，你幫我養大，不然你會死的。我的身體在殯儀館後面的水塔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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