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同情”藍潔瑛

11月3日凌晨,香港女藝人藍潔瑛在寓所去世。警方第一時間聯繫到影迷,藍潔瑛影迷會發博,蓋章藍潔瑛安詳離世。

一直堅持探望藍潔瑛的影迷更指出,藍潔瑛最後的日子安詳平靜,“生前體面,經濟雖不富裕,但有影迷和親人的關心,處境並非港媒報道般落魄”,希望媒體留給她最後的尊嚴。

我並不“同情”藍潔瑛

這幾年,藍潔瑛幾乎每次出現在公眾視野裡,都“被扮演”受人同情的角色。

她煙癮大,在麥當勞露天座抽菸,習慣性地去垃圾堆裡找紙杯當菸缸,被媒體拍到,新聞寫成了“垃圾堆裡找食物”。

我並不“同情”藍潔瑛

這種對比照,一個是正當華年鏡頭下,一個是老年隨便走在街上。別說藍潔瑛這樣年紀大了、身體狀態不好的,就算是我們,朋友圈裡的照片跟路人隨便按的一對比,也瞬間“落魄”。

男人煙癮大的,往往是商界名人、政界偉人,重大決策煙不離手。女性煙癮大,就成了生活苦難、為愛傷神的代名詞。有些表面看上去是關懷的東西,骨子裡其實是深刻的歧視。

有人想長命百歲,有人願意及時行樂,漏夜趕科場或者辭官歸故里,只是生命的不同形態,無所謂優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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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潔瑛喜歡小朋友和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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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的照片,放這張,又成了落魄。說實話,普通人,尤其人到中年,誰沒事走在街上還拗造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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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覺得藍潔瑛一生很慘,充其量只是平淡。

藍潔瑛出道時的1984年,是香港影視業的黃金時代。

所謂“靚絕五臺山”,五臺山即為九龍塘的廣播道。藍潔瑛當紅的時候,廣播道上有三家電視臺、兩家電臺。如今的廣播道,已經沒有電視臺,電臺也僅剩一家,且活得極為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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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業有興衰,人的命運同樣如此。

藍潔瑛的好運氣停在1995年。這一年,她演了《大話西遊》裡的春三十娘。很多內地觀眾是通過這部電影記住藍潔瑛這個名字的。不過《大話西遊》是後來經過不斷解讀才火起來的,當年上映的時候,票房慘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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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以後,藍潔瑛逐漸淡出公眾視線。這之後,就經常被港媒撈出來同情一番。

香港是一個神奇的地方,與發達的經濟相映成趣的是落後的兩性觀念。

笑貧不笑娼也是港媒的習慣視角。他們喜歡挖掘女藝人,尤其單身女藝人的“窮困潦倒”,告訴大家如果一個女人,不趁著年輕貌美,找個有錢男人嫁了,註定迎來悲慘的人生。

梳理一下港媒所曝光的藍潔瑛,無非是說她穿著邋遢,頭髮白了,皺紋多了,去集貿市場買便宜的東西,一個人形單影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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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50多歲的女人,有白髮和皺紋很奇怪嗎?如果一個人生活,就意味著孤單,那些在婚姻裡活得冷冷清清、孤孤單單的人,又是怎麼回事?

一個平凡中年女性的生活日常,因為她是藍潔瑛,就被描述成了落魄不堪。

平凡生活並沒有羞辱到她,倒是站在自以為是的單一價值觀上的、那些居心叵測的同情,才是對人最大的侮辱。

所以,我非常理解為什麼藍潔瑛的影迷,要一次次站出來澄清,藍潔瑛只是過著普通的生活,並沒有落魄。

我並不“同情”藍潔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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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潔瑛讓我想到了另一位香港女性葉德嫻。

葉德嫻一直有工開。今年4月,還憑藉《明月幾時有》,獲得第37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配角。她跟劉德華交好多年,劉德華認她做乾媽,要為她養老送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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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德嫻33歲離婚,帶子女生活。但她淡泊親情,近年來跟子女聯繫不多,港媒經常說她被子女拋棄,其實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葉德嫻說過:“每個人適合的東西不一樣,你可以說命運如何,但我覺得我就適合現在這樣的生活,我都不需要子女為我養老送終。”

一個人吃魚蛋粉,一個人看病,一個人乘地鐵,每晚8點上床睡覺,凌晨4點起床爬山,生活自由、安適,但港媒找不到素材時,就會將鏡頭對準她。

落寞、孤單、淒涼,無非是他們對一個不再年輕的單身女人能想出的最平庸的形容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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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人穿著講究舒適,這樣被拍到也說別人混得差,真的很不公平。

葉德嫻經常一件T恤穿5年,因為“布料越來越軟,最後可以直接拿來擦相機鏡頭”。

這樣一位媒體給予了過多關注和同情的女性,卻活在她自己的童話世界裡。她願意花幾十萬港幣,買高級的天文望遠鏡,追著獅子座流星雨跑遍半個地球;還喜歡打“飛的”去世界各地看白鯨與大白鯊。

不是每個女人都願意逛名牌店、打玻尿酸,追求一個又一個高光時刻。

從藍潔瑛走紅的時代至今,娛樂圈作為女人最大的名利場,同時也是最難混的職場,複雜程度從未改變。當年內地娛樂圈一姐劉曉慶說:做女人難,做名女人更難。

無論命運安排還是性格使然,藍潔瑛淡出娛樂圈,對她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她只是活得不那麼奪目,不代表活得不好,需要被人同情。

2015年《大時代》重播,藍潔瑛飾演的玲姐勾起了很多人的青春回憶。有記者問她是否會趁機復出,她堅定地說“不會”。

我並不“同情”藍潔瑛

定期去看望藍潔瑛的影迷,也多次否認藍潔瑛有復出的念頭。

我並不“同情”藍潔瑛

我並不“同情”藍潔瑛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人的早逝,雖令人唏噓,但生命有時,快樂有時,連鳳梨罐頭都有保質期,何況人的生命。

這幾年,我經歷了親人的離開,有過在醫院長期陪伴的經驗,慢慢覺得,好好活著與好好離去,就是人生莫大的福報。

人終有一死,最好的結局是在家裡安詳離去。

藍潔瑛帶走了屬於她的秘密,但這種離開的方式,可以說是命運對她的眷顧。

我並不“同情”藍潔瑛

我們對藍潔瑛的同情與唏噓,不過是覺得她曾經那麼紅、那麼美,她歸於平淡太早以及那些再也無法證實的捕風捉影的訊息。

然而活得平凡的女性,又有誰是容易的?誰的人生沒有波折、起伏,沒有小圈子裡的極盛與衰落?

我們關心藍潔瑛,其實是在關心自己。即使沒有大紅大紫,我們也害怕終有一天,歲月辜負、繁華落盡、親人離散。悲哀的是,我們害怕的這一切,終將到來。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英雄氣短,美人遲暮;流光易逝,盛年難再,是所有人的共有命運。

我並不“同情”藍潔瑛

《奇葩說》最新一期辯題是:“TA已經很努力了”到底是不是一句好話。陳銘說從傳播學角度,這是一句噪聲很大的話,容易引起負面的猜測。

當我們想要描述一個人,形容結果比形容過程更準確。

我並不“同情”藍潔瑛

同理,當藍潔瑛安詳離去,“她好可憐”也是一句噪聲很大的話。

藍潔瑛只是活成了一個普通的單身未婚女性,她就是一箇中學畢業、曾經很美、後來老了的姑娘。輝煌了10年,平淡了45年,但平淡也可以是體面、有尊嚴的活法。

甚至,藍潔瑛遠比普通人幸福。因為她見識了香港影視的黃金時代,與同時代的大人物一起,站在太平山頂吹過風。

我並不“同情”藍潔瑛

劉松仁發的這張照片裡,有鄭少秋、周慧敏、郭靄明、劉青雲,港片黃金時代的一半記憶都在這兒了。年輕小朋友可能都不知道劉松仁是誰。

即使最終歸於平淡,她還擁有無怨無悔追隨她、愛著她的影迷。正如微博網友“鄧艾艾艾”說的:這種不是愛情、不是親情、不是友情的愛,令我落淚,而我們一生也得不到。

我並不“同情”藍潔瑛

我既不同情藍潔瑛,也不想再回味她的美貌。

美,從來不是一個女人的全部,甚至愛情、親情,都不是。

生死二字,誰能逃過?個體的起起伏伏、高高低低,那些獨一無二的經歷,包括傷害,才是我們活著的意義。

我們正活在一個充滿著“能上不能下”、無法接受別人或者自己走下坡路的世界。這種焦慮,毀掉了許多平凡的美好。

平凡,從來不需要被同情。對於藍潔瑛,我很想說:“你不必一直美下去,更不必一直紅下去,好好活過,安詳離去,就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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