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梨園界舊事軼聞之張克、趙秀君、朱建中

張克

張克為乃師程正泰籌辦"舞臺生活六十週年演出"活動,經費棘手。時張克指門外,謂乃師曰:"車在外,倘經費不能籌集,鬻車之資,料亦無虞。"後倍經周折,經費終有著落。紀念演出《洪羊洞》,按舊本上令公魂子,並有八賢王射虎情節。飾令公者為曹世嘉,年八十一(曹為楊寶森的裡 子老生);飾孟良者為李榮威,飾焦贊者為張韻嘯,飾程宣者為李少廣(李為楊寶森之丑角),皆逾七旬。盧松飾八賢王。程正泰前六郎,張克後六郎(《病房》一折)。至最後散板,張克之唱真為一字一珠,聽者莫不墮淚,張克亦不能自已,至於淚流滿面。謝幕時程正泰亦淚不能禁。後據張克雲:"唱至'抬頭只見兒的老嚴親'一句,恍惚如真對老父,兼之日來為此演出奔波辛苦,萬感雲集,情不可遏。幸只二句便劇終,否則恐不能收場矣。"

青年團在電臺錄音。旁人聽自己所錄唱段,多不滿。惟張克一聽自己錄音便噱曰:"此歌者為誰?絕佳!"張克喜與人噱,惟聽自己錄音時似不經心,實則極為專注。時為伏日,張克搖扇驅暑,每到自家歌唱處,扇輒止搖;每腔一落,而過門起,則復急搖摺扇。此為無心之舉,然以此斷其扇之動靜,百無一失。

演員演出前不食葷腥,恐嗓為油所膩。惟張克演出前必食肉乃可,否則演出未了,飢腸已轆轆而鳴。蓋張克唱全用氣力,而非用喉嗓,故飢而不啞。

楊寶森白日吊兩出戏,而夜間演出前半出嗓音猶不痛快,必至後半出始可。張克亦類似,越唱越佳。自稱每次演出均越靠後越好,第二日強似第一日,第三日強似第二日。或謂張克曰:"待君嗓子唱開,亦近散場矣。不怕沒有勁,就怕勁才來!"張克大笑曰:"此是功夫!"

張克《洪羊洞》"再與老軍說從頭"之"從"字,音介乎"從""宗"之間。蓋"從"字頭送氣,"頭"為噴口,不易發揮,楊寶森亦有此唱法。盧松曰:楊寶森《失街亭》"靠山近水把營收"之"收"字,音亦介乎"收""扣"之間,其理如上。

趙秀君

或評趙秀君:"待趙能走在朱建中之胡琴前,則可貴矣。現今樂隊如坦克,前面開道;趙秀如步兵,後面跟隨。" 遲金聲嫌趙秀君唸白尺寸太慢,都如叫板。

京劇演員每唸白字。實則爾曹未必不知讀音,但沿襲舊例耳。如張君秋《西廂記》歌"惆悵"之"悵"如"帳",趙秀君襲之。某戲迷致函為之更正,實則趙固知"悵"之讀音,此信反使其不知所從。某日錄《西廂記》,竟致一歌"帳",一歌"悵"矣。又《西廂記》之"月暈" 之"暈",杜近芳讀如"昏";"酬和"之"和",杜讀如"何",劉淑雲因之,亦非不知其本音也。

《西廂記》鶯鶯每以"張郎"稱張珙。某日趙秀君之北京,見蟑螂甚多,皆以韻白"張郎"呼之不絕。 眾人議曰:"趙秀君以散板最佳,此亦性格使然也。"

朱建中

朱建中謂趙秀君之唱"太滿":一者輕重緩急掌握不好,每將胡琴墊頭唱出;一者聲音有" 筒子音"之嫌,處處鉚勁。朱又曰:"樂隊用力時,趙不宜過分用力。如張君秋所得彩聲, 均非砸夯所致,乃與樂隊配合嚴密,相得益彰。吾嘗謂趙:'吾琴為骨,汝歌為肉。今吾既為骨,汝則不能復為骨。否則便是骨頭湯也。'"

餘問朱建中授徒否,朱掉首。俄爾,哂曰:"如今學生理論較我多多,然不肯用功。"

朱建中不欲錄製伴奏磁帶,謂此物為觀眾所喜,而以操琴謀生者則惡之。朱又嫌此物太為清晰,恐同行偷其技法。然朱亦曰:"某些東西有手把手亦未必教授得會。"

朱建中曰:"時下觀眾有欣賞誤區,其心難靜,多追求音響刺激耳。"崔洪曰:"曩者觀眾入劇場,蓋為觀故事而來;今離合悲歡,電視盡有,一夜可得故事十七八,何勞更入劇場乎?凡入劇場者,太半為宣洩而來也。"

朱建中雲:指甲蓋鼓出者,操琴之天資也。

康健歌搖板尺寸極墜。朱建中謂康健曰:"汝知有逗號句號乎?"康不知所謂。朱曰:"搖板有逗號,有句號。汝所歌者,半句便點一句號也。"

《游龍戲鳳》一劇,朱建中極推馬連良、張君秋,雲:"箇中流水板,張學津久欲學之而不成。"崔洪曰:"事在天子,文之曰戲鳳。若在黔首,則耍流氓矣!"朱建中又曰:" 目下舞臺此劇,皆鳳戲龍也。"

譚富英張君秋合作之流水。朱建中謂小譚心板頗差,而張氏絕佳。洪軍曰:"譚門與人對唱流水,開口第一字每將尺寸墜下。"

朱建中曰:"梅派之起音落音極有講究,張則化之,故學者當張面梅底。譬如書法,先真後草也。邇來王蓉蓉頗重此道,前此尚不爾。"

朱建中酒醉駕摩托車,背琴匣,行於天津外環線。屢為警察所止,朱恐其嗅其酒氣,乃佯為啞子。然驗其琴匣,輒釋之去。蓋疑為火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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