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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天地：
低矮的小土屋裡，老人靜靜地躺在靈床上，安祥地閉上了眼睛。
隔壁屋裡，孝子孝女們你一言我一語，正在商議喪事怎麼辦。
“開五天喪。咱娘一輩子不容易，不能就這麼草草地打發娘走了。”這事在農村一般都聽老大的，自然大閨女先發表意見。
“不能火化。咱娘一輩子不容易，活著沒享福，走了，咱要讓娘有個完整的身體。”二閨女說。
“光僱吹的不行。咱娘一輩子不容易，活著的時候不出門，這回讓娘在自家的門口看看獅子豹、歌舞，甭管花多少錢，俺姐兒幾個兜著。”小閨女說。
“咱娘一輩子不容易，喪事不能辦得太寒酸了。”兒子最小，也在一旁附和著。
村裡“管事”的人幾次強調村裡的“紅白”理事會有規定，建議按規定辦事為好，有些事大家再慢慢商量。
老人在世的時候確實不容易。丈夫十幾年前車禍身亡，身邊舍下一個“植物人”的公公和一個半身不遂的婆婆，還要照看兩個未成年的孫子、孫女，老人受的苦，受的難，孩子們是心知肚明的，但兒女們都在外面打拼創業，誰也顧不上家裡的事。也許過慣了窮日子，老人生前是一個非常勤儉的人。孩子們在外給她捎點好吃的東西，總勸她一定留著自己吃，孩子們還小，吃的時候還在後頭呢，她不聽這些，總是放著捨不得自己吃，偷偷摸摸給孫子、孫女和外甥們吃；孩子們給她買來治胃病的藥，本來每天3次，一次2片，她卻每天2次，每次1片，她說，大貴的藥，省著點吃，還能多吃些日子；老人住院期間，幾次把輸液針從手腕子上拔下來，含含糊糊地和孩子們說，不治了，不治了，治不好了，別再浪費錢了，回家……看得出來，她放棄治療是為了不再給孩子們增加經濟負擔。唉，這不，公公、婆婆死了沒幾年，娘還沒安安穩穩地享幾天清福就走了，想起娘一輩子不容易，兒女們悲痛欲絕——
“娘啊——我的那個傻娘啊，你一輩子捨不得吃來你捨不得穿，你光想著那小孩兒們兒了，想著那大的你是想小的啊，從來不把你個人的病放在那心裡呀，我的那傻娘啊……”
“娘啊——俺那苦命的娘啊，你是吃了一輩子苦是受了一輩子罪啊，如今你本該享享那清福了啊，那成想啊，好日子剛開頭你就這麼快走了啊，俺的苦命的娘啊……”
“娘啊——俺那狠心的娘啊，你有病從來不願和俺們說一聲啊，前幾天來看你還說你沒事，挺好的，不讓孩子們掛著你，哪成想這回來看你就這麼快離開了俺們了啊，娘啊，你叫俺再回到家裡可叫俺找誰去啊，俺那狠心的娘啊……”
女兒們哭得旁邊的人也跟著掉眼淚。
晚上，疲憊了一天的人們進入了夢鄉。大閨女卻睡不著覺。她想，村裡的理事會要求喪事簡辦，也符合國家政策，可孩子們一大幫，要是老人的喪事辦得冷冷清清的，不讓人家莊裡莊鄉的笑話嗎？前幾天鄰居家也剛死了老的兒，人家辦得那個排場勁兒，沒有不豎大拇指的。出殯的那天，大街上擠滿了圍觀的人，除了來看主家的親戚朋友來了多少外，大都是來觀看“玩意兒”的。尤其獅子包隨著鑼鼓一上場，便成了圍觀者聚焦的“亮點”，就連“趴棚”和“守靈”的孝子孝女們也穿著孝衣湊過來觀看，都說人家孝子們孝順，喪事辦得排場。
月亮升起來了，圓圓的，亮亮的。
靈堂中央的方桌上擺放著孃的遺像，孃的眼睛裡透著淳樸和善良，但眉宇間似乎有幾分牽掛和留戀。
孝子們圍在老人的靈堂旁，有坐著的，也有躺著的，沒有人說話，好像都在想自己的心事。
不知為什麼，大閨女突然惦念起身邊的親人來。
“家裡大爺，病好點了嗎？”她尋問躺在一旁的堂弟。
“還那樣，越來越離不開人伺候了。”堂弟說。
“二姨身體挺好的？”她又尋問姨家的表弟。
“在家悶得慌了，就老想湊和人說話。”表弟說。
“俺鄰居家他爹，家裡也是沒人照顧，人家送村裡的老年公寓去了，聽說老人在那裡呆得還挺好，老人們湊在一起說到一塊去了。”二妹妹在一旁插話道。
“好是好，就怕別人說閒話，說你家裡著不得老的兒了，不孝順了，反正在養老院甭管多麼好，也會讓人說三道四。”人們七言八語地議論起來。
“其實，只要老人願意去，在那裡舒心痛快，管他們說嘛呢？”也有人說出自己的觀點。
“就是，什麼叫孝順啊，嘛事順從老人的想法就算孝順。”
“我看也是，只要老人願意，都說在老年公寓生活得挺好，我們還有嘛不放心的？”
“咱們在外打拼創業，讓老人安度晚年，悶得慌了，常回‘家’看看，不挺好嗎？”
“大家說得在理兒，老人活著時咱們多多盡孝，讓老人多享幾年清福；人不在了再鋪張浪費，把錢花不到正道上，那才是對老人的不孝呢。”大閨女也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咱們應該打破世俗觀念，老是怕這怕那，頂不住歪風邪氣，到最後落個老人受罪，孩子們受窮。”堂弟也發表感言。
“我看這樣，咱把開喪五天改成三天，獅子包、歌舞也取消，光有哀樂就行，剩餘的兩萬塊錢喪葬費全部捐贈給老年公寓，等孃的喪事辦完了，咱們湊一塊商量商量，讓咱們家的老人們全去老年公寓，讓所有的老人在那裡幸福的安度晚年。”大閨女鄭重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行，我們也同意這個想法。”守靈的兄弟姐妹們紛紛贊同。
藉著昏暗的燈光，孝子們為老人點上一炷香，輕輕插在香罐兒裡，嫋嫋燃起的煙霧在老人遺像前升騰盤旋，彷彿對老人傾訴著什麼……
作者湯延光近照
湯延光，男，河北東光人，退職於東光縣房管局。河北省採風學會會員，河北省散文學會會員，東光縣詩詞學會會員。在省市縣報刊發表散文、詩歌和小說等文學作品。近年來，致力於小小說和散文創作，作品引起讀者廣泛關注。小說《朋友》在2014年中國小說學會組織舉辦的“文華杯”全國短篇小說大賽中，榮獲三等獎。2016年由四季出版社出版文學作品集《難忘的歲月》。
審稿：邱素敏
校對：李秋菊
插圖：視覺中國
合作單位：
成都市微型小說學會
成都市青羊區文聯、作協主辦文學雙月刊《琴臺文藝》
北京驚石文化傳媒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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