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寒、蔣方舟、大張偉……那些“年少得志”的人們,都被捶殺了青春


韓寒、蔣方舟、大張偉……那些“年少得志”的人們,都被捶殺了青春



你只是人生的主演,不是人生的主角。

2000年,央視老樓內,嘉賓問韓寒:王朔幾十年生活沉澱都會文思枯竭,你又如何?

韓寒回嘉賓:你今年有30歲了吧,怎麼生活沉澱還沒我厚。

那年,韓寒18歲,黑衣長髮,側影犀利如刀。他剛出版了《三重門》,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幾年後,他在博客上說,主流文學只會寫上床;罵作家白燁是因拼音排序靠前;有一天拿茅盾文學獎,他會哭,但理由是:

“我墮落了,太過分了”

他覺得自己未來不可能拍電影,因為能公映的沒有好電影,萬一得了百花獎、金雞獎,那麼人生就是大錯特錯。

人在青春時,總會覺得自己是人生主角,所有的規則都理應由自己制定。

同樣覺得自己永遠是主角的,還有少女蔣方舟。

她7歲出散文集、9歲出暢銷書、12歲給《南方都市報》寫專欄,初中時,她在語文閱讀題裡,讀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覺得身邊的世界就是楚門的世界,所有人都在圍觀她的舉動,有時關於她的報道少了,她會失落,“怎麼一個月了都沒有媒體來找我呢?”

少女時,她寫了許多關於未來的想象,而每一種未來,她都可以掌控。

岳陽少年易振興沒她那麼自信,雖然他也很會寫,高中時雜文全校流傳,班主任說他一定會成為天下聞名的人。

然而大學畢業後,他成為工地監理,每天打粥搶菜看工人砸鋼筋。這不是他想要的青春。

他很快找到釋放之道。他躲到工地會議室,用筆記本錄視頻。最開始錄遊戲,後來自拍惡搞短片,起名易小星。

擔心被熟人認出,他從項目部拿了張A4紙,對著自己照片畫了個面具戴頭上。

他成為最早的獸爺。面具眉心有個“獸”字,他說,用繁體,逼格高。

戴上面具那一刻,是他青春頓悟時刻,他終於找到一個出口。

大張偉同樣也有頓悟時刻,他頓悟地點在北京崇文區一個紅綠燈路口。

經過那個路口之前,他是乖巧聽話少年,唱過《小小少年》,拿過北京市少年獨唱第一名。

經過路口等紅燈時,他第一次從耳機中聽到美國朋克樂隊Green Day的音樂。爆裂旋律之下,主唱完全蔑視所有聽眾,憤怒自在,無拘無束、

大張偉當場呆住,直到後面大爺拍他,才發現已經綠燈,“我想搖滾,我想叛逆,我忽然知道什麼叫青春了”。

青春是狂妄的,青春是自信的,青春是任性的,在所有成長故事開頭,我們都以為自己是人生主角,可以為所欲為。

曹保平被禁五年的《狗十三》上映了,很多人以為和他的《烈日灼心》、《追兇者也》一樣,是部罪案懸疑片。

看完才知道,是一個有關青春和成長的故事。

其實沒差別,成長同樣是罪案,被謀殺的是我們。

新世紀頭幾年,韓寒風光遊走,他說我不看文學史,我就是文學史。

他的博客點擊突破5億,他的雜誌《獨唱團》只出一期,但銷量300萬,他的第一條微博,只說了一個字“喂”,瞬間轉發評論過萬。

《獨唱團》停刊一年後,韓寒連發三條博文,“談革命”、“說民主”、“要自由”,粉絲稱為韓三篇。

那是他鋒利歲月的尾聲,很快方舟子到來,稱韓寒有代筆,輿論山呼海嘯。

意見領袖忽然成被吊打者,這不再像主角劇情。

韓寒憤怒、抗辯、沉默,有媒體人評論:就像一個人正在意氣風發地發表演講,突然有人在臺下大喊,你牙縫裡有片韭菜。

曾經以為能完全主導的故事,終於在成長中坍塌,所謂的長大,就是在別人的段落裡掙扎。

蔣方舟高中時,沒有同學願意和她說話,她因此和作家媽媽大吵一架,“都是你害的,把我變成一個這樣的人”。

她去清華參加自主招生考試,別人筆試結束之後,她被要求加試一場。

加試題目是在一小時內就“謠言”寫一篇800字以上議論文。

在監考老師注視下,蔣方舟一小時內寫了一千多字。她知道,那是學校對她的質疑。

在清華,她依舊沒什麼朋友,但她已學會將其包裝為“我愛獨來獨往”,以此包裹孤獨。

包裹總是成長中最先學會的事。

《萬萬沒想到》名聲大噪時,易小星微博裡到常見他和大明星合影照片。

2015年,《萬萬沒想到》推出電影版。播出前,萬眾期待,有人稱易小星是星爺無厘頭正統繼承人。

然而上映之後,罵聲如潮。易小星翻了知乎和豆瓣中所有差評,幾近崩潰。

他在豆瓣中寫道:難怪黑澤明當年都想自殺,如果我有頭髮肯定都一夜白頭了。

第二天,馬上有人評論:叫獸竟然自比黑澤明。

大張偉曾遭遇的罵聲,遠超易小星。

他的樂隊陷入抄襲風波,他的作品被批江郎才盡,他曾摘掉家裡牆上所有自己的專輯,並一度想退出歌壇。

有年跨年,藝人都進入忙碌時刻,但大張偉閒了整個冬天。

他和朋友在一家餐廳跨年,“倒數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就過年了,回家好傷心,感覺我被世界拋棄了”。

那些時刻,他和他們,都不會再堅信自己是人生主角。

《狗十三》中,小女孩一開始也以為自己是人生的主角,可以自由決定情節。

在與成人世界一步步互動中,她才明白,她只是個演員,需配合大人所有複雜的演出。

王小波在《黃金時代》中說,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

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後變得像捱了錘的牛一樣。

這就是真實的成長。

最後,我們都會被捶麻木,有時還會嘲笑起自己曾經的輕狂。

長大後,韓寒不再寫鋒利的文字,轉拍電影,他說要“飛出射程之外”。

接受《人物》採訪時,他否定自己的博客歲月,說那時的自己不過是“高等鍵盤俠”,寫那些文字“可能浪費了我的才能以及時間”。

後來,他還發文稱“當年退學是一件很失敗的事”。過去終究一筆抹去。

蔣方舟沒能抹去過去那些痕跡,那些痕跡已成困住她的枷鎖。長大後,她並沒有寫幾本書,但質疑聲一天也沒有少。

她對自己不再自信,有一次坐出租車,司機贊她性格好,想把兒子介紹給她。

司機介紹了兒子在國企上班,月薪豐厚,在東三環有房,並帶她看房,但最終送她下車時,沒要聯繫方式。

她時常自嘲,時刻微笑,朋友說她最後活成了“討好型人格”,已丟失了自己。

易小星的討好更為徹底。他不再戴獸爺的面具,拋棄了胖子的身份,健身後努力向鮮肉小生靠攏。

一同拋棄的還有他的憤怒。

“微博上我都不太敢發了,一些話會有攻擊性,會想會不會傷害到別人,嬉笑怒罵的風格會丟掉一些。”

在成人世界,憤怒和稜角其實都是奢侈品。

唱了很多年嘻唰唰後,大張偉說:你瞧竇唯、朴樹,他們就是能堅持自己,我沒有那麼勇敢而已。

很多年後,他總想起自己第一首專輯裡的歌詞,講一隻稻草上的火雞。

我很羨慕它 因為它沒有思想 也不用爭搶它很害怕我 因為我喜怒無常 可能隨時會開槍

成長就是一場罪案,在這場罪案中,所有人都被捶殺了。

個體規則最後總要屈從群體慾望,我們曾經為此憤怒,但憤怒終歸慢慢消散。

很多時刻,我們不是人生的主角,只是人生的主演。總有強大的力量寫好劇本。

《狗十三》中,青春故事只是掩飾,它其實在掩飾一場謀殺。

小女孩的狗走丟時,謀殺便已開始。

她即將遭遇的強權、欺詐、逼迫、輕蔑、侮辱、誘惑,只是這光怪陸離成人世界的一小部分,也是謀殺的一步步。

結尾,全片一直愛狗如命的小女孩,在社交酒席上,接過叔伯遞的紅燒狗肉。

她最後還是說,謝謝叔叔,吃掉了。

那一刻,謀殺已完成。

《狗十三》豆瓣評分高達8.4,但影院排片寥寥,它同樣要屈服於現實的規矩。

迷醉之中,人們還是對真實繞道而行。

五年前,它其實叫做《狗13》。

看完後才明白,對於鐵幕森嚴的成人世界而言,原名更形象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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